【編者按】

“唯有不忘初心，方可告慰歷史、告慰先輩，方可贏得民心、贏得時代，方可善作善成、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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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東亮當了10多年兵，復員前是副團職軍官（翻拍）。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記者 陳緒厚

57歲的賈東亮是創業楷模，他看上去不太像老板，常穿一身迷彩服，上面還沾著泥土。

1997年，賈東亮放棄副團職參謀、少校軍銜，放棄大城市體面的工作機會，帶著100700元復員款，只身來到廣東肇慶市廣寧縣承包山頭當“農民”。沒有人支持他的決定，連出讓土地經營權的村民都等著看笑話，但他堅信，能在山溝里實現兒時的“莊園夢”，實現人生價值。

賈東亮發揮部隊的吃苦耐勞精神，每天早上4點起床，一直干到晚上9點。沒有住的地方，就租村民的鴨棚睡。突遇“霜凍”，損失慘重，他沒有退縮，學習農業理論知識，“充電”再戰。5年后，他的農場毛收入破百萬。

創業路上，賈東亮從不滿足于現狀，20多年里，他的農場經歷了“五個階段”，正朝著觀光農業、休閑農業邁進。目前，農場種著8萬多棵名貴樹木、2萬棵金花茶、2000多棵果樹，并養著蛙、龜、鱉、觀賞魚等高產值的水產品種。在一年毛收入400萬元中，純利潤約80萬元。

賈東亮的創業故事曾打動無數人，他先后榮獲了全國勞模、全國優秀共產黨員、全國模范退伍軍人等榮譽，并多次獲得國家領導人接見。

9月16日，賈東亮向澎湃新聞（www.usamodel.cn）表示，他是一名老黨員，創業至今，他的思想覺悟提高了，不片面擴大規模、追求利潤，而是把工作重點放在“帶富”上。當前，他正準備和當地政府合作，在農場建設一個“東亮培訓學院”，對現役軍警、退役軍人、職業農民、中小學生及廣大黨員開展教育培訓。

“20多年前的人生選擇是對的，‘莊園夢’基本實現了，但是個人的，‘學院夢’是大家的，格局更高。”賈東亮心中的藍圖是，培訓學院“不停課”，一年培訓2萬人。

農場位于距縣城3公里的黃盆村，占地1000多畝。

去山溝溝當“農民”

35歲那年，賈東亮做了改變自己一生的決定。

他是河南商丘人，出生于農村家庭，未考上大學選擇復讀。復讀期間，他得知，參軍后也可考軍校，便入伍了。他當的是空降兵，隨部隊來到湖北武漢，入伍第二年如愿考上軍校，學習通訊方面知識。結束兩年軍校學習后，他回到部隊，擔任排級干部。因表現優異，他在部隊的發展很好，晉升副團職參謀、少校軍銜。

1997年，當兵18年后，賈東亮選擇復員，去廣東廣寧的一個山溝溝里當“農民”。所有人都反對，部隊領導、戰友不理解，挽留他；家人想不通，“好不容易當了一個官，為什么又要去農民”；妻子是武漢人，在武漢一家銀行上班，10歲的兒子在武漢讀小學，岳父岳母都是知識分子，他們都認為“有更好的選擇”。

賈東亮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斷，很少人能穿一輩子軍裝，絕多數人選擇轉業，進入體制內工作，但他認為“參加地方經濟建設也是可以有作為的”，于是決定“去市場上比下高低”。

內心深處，賈東亮還有一個“莊園夢”。他的父親生前是一名干部，曾在園藝場當廠長，管一片果園。少年時代，賈東亮常去果園，在果園讀書、玩耍，他一直向往那種的安靜自然環境。

為什么是廣東廣寧呢？

廣寧位于粵西，山多，綠化好，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說法。當兵時，賈東亮曾帶兩個營在廣寧駐扎，在搞運輸的同時，也幫當地群眾修路鋪橋，當地群眾騰出房屋讓士兵們住，有好吃的就往士兵們手里送。賈東亮說，廣寧是革命老區，雖然部隊駐扎的時間只有半年，但這段軍民“魚水情”，他一輩子忘不了。

沒有任何猶豫，賈東亮帶著100700元復員款，于1997年底只身來到廣寧。那時的廣寧非常落后，都是土路。考慮到交通問題，他以廣寧縣城為中心，按半徑5公里在地圖上劃圈，希望找到一塊“60%是山，30%是水，10%是平地”的土地。結合地圖和實地勘察，他最終挑中了廣寧南街鎮（注：2020年撤鎮設街道）黃盆村，承包了180畝山地，承包期限一口氣簽50年。

在賈東亮之前，也有一個老板在當地承包山地，“干了一年就跑了”。沒有村民看好賈東亮，有村民認為，賈東亮干不長，估計就是有錢人頭腦發熱，“玩一把就得走”。當賈東亮拿出軍官證，村民們都認為是假的。賈東亮回憶說，當時很多村民都在看笑話，調侃說“空降了一個大傻瓜”“別人拿黃土換黃金，我拿黃金買黃土”。

“東亮培訓學院”正在規劃建設中，總投資3多億元。

失敗了，再戰斗

面對一片荒山，賈東亮的思路是“種養結合”，在山上種砂糖桔以及少量的香蕉、菠蘿等果樹，在山谷開辟魚塘養魚。他還利用部隊所學到的知識，自己開辟防火溝，設計灌溉系統。

部隊錘煉了賈東亮，不怕困難，吃苦耐勞，這股勁又支撐著他創業。為了省人工費，他親自上陣，在山頭勞作，“一個人頂三個人”；沒有房子住，就睡在當地村民的鴨棚。“每天早上4點起床，晚上9點才休息。”賈東亮記得，那時，他一早去屠宰場拉豬毛，然后埋到山里，既當肥料，又疏松土壤，“豬毛雖免費，但得幫屠宰場打掃衛生”。

一年時間，賈東亮種了2.6萬棵砂糖桔、2.2萬棵菠蘿、2000棵香蕉，養了2萬尾魚，瘦了13斤，10萬復員款也花完了。賈東亮把農場取名為“八一生態農場”，一是“軍人情結”，再是他覺得這一輩子跟“八一”這個數字有緣，“18歲當兵，81年入伍，當了18年兵”。

1999年年底，廣寧遭受五十年一遇的霜凍，氣溫零下4度，魚都被凍死了，香蕉、菠蘿絕產。這給了賈東亮致命打擊，砂糖桔需5年后才有收益，只能通過水果、魚的收益來維持經營，“正常可收入20萬元，一下子全部打了水漂”。

臨近除夕，岳父、岳母從武漢來廣寧看賈東亮。看到這一片慘景，岳父跟賈東亮說，“連鬼都不生蛋的地方，十多萬不要了，跟我回去”。岳母一邊掉眼淚，一邊指責：“你要是一個人，怎么折騰都行，不要連累老婆、孩子。”

“不能灰溜溜地回去，也沒有臉回去。”賈東亮不服氣，“農業有自己的周期，我覺得應該堅持。”經過一段時間僵持，岳父妥協了，決定留下來陪賈東亮創業。

缺乏資金，賈東亮分兩次找6個戰友擔保，從銀行貸款10萬元；他的妻子用武漢兩套房抵押，貸了39萬元。

賈東亮也意識到，農業方面的理論知識儲備不夠，得“充電”。他的岳父是退休教授，會先把農業方面的書籍看了，再把要點講給賈東亮聽。賈東亮和岳父還一同去華南農業大學請教專家，看當地適合種哪些品種。

結合專家意見，賈東亮給農場做了一些調整，在確定主載品種為砂糖桔的同時，增加了一些貢桔、蜜桔等新品種，并增加了養豬，養的是瘦肉型的進口豬。

經過一兩年的發展，農場的豬上市，經濟效益逐步顯現。2003年，砂糖桔上市，產量10多萬斤，賈東亮的付出終于有了回報，當年的毛收入有100萬元左右。

賈東亮在山上種了8.4萬棵名貴樹木，需要40年后才有收益。他說這些樹才是農場的核心資產。

“堅守不是為了賺錢”

在經營農場上，賈東亮有自己的思路，既不滿于現狀，也不片面追求規模、利潤。

因砂糖桔市場飽和，也有自己的生命周期，2008年賈東亮果斷“斷腕”，放棄了砂糖桔，改種“三香四木”，即檀香、降香黃檀、沉香、柚木、格木、紅花苛木和楠木，都是名貴樹木。

這是一次異于常人的投資。賈東亮說，一次逛家具中，他發現實木家具賣得很貴，就想著自己能不能種，但現實情況是，大家都知道名貴樹木值錢，但成材要幾十年，周期太長，很少有老板去大規模種，甚至有人調侃說“有那個錢賺，沒有那個命花”。

賈東亮一口氣種下8.4萬棵名貴樹木，經濟效益在40年后。他把這當作是一項長遠投資，是留給后人的一筆財富，“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賈東亮告訴澎湃新聞，他的頭腦一直很清醒，23年來農場共經歷了“五個階段”，從最初的傳統農業，一步步轉變為觀光農業、休閑農業。

賈東亮重視品牌，看重高產值的項目。除了種植名貴樹木，農場還種了2萬棵金花茶樹，這是賈東亮寄予厚望的產業，他推算一棵金花茶樹到了豐產期能有500元的毛收入。

目前，賈東亮的農場有1000多畝，年收入400萬元左右，純利潤約80萬元。這個經營數據看上去并不高，賈東亮說，農場估計價值1億多元，他不怎么在意賺不賺錢。

自2005年后，賈東亮的創業故事被外界知曉，他也獲得了很多榮譽。賈東亮說，作為一名有著36年黨齡的老黨員，創業至今，他的覺悟提高了，家人的覺悟也提高了。

2003年前后，農場剛有起色，有老板出價300萬元。當時，賈東亮總投入約150萬元，妻子讓趕緊賣脫手，賈東亮沒有同意。兩年后，找上門要買農場的人很多，有人出價1億，妻子直接拒絕，說農場多少錢都不賣。

如今，賈東亮的兒子、兒媳都在廣州工作，收入可觀，妻子在廣州照顧孫子，賈東亮則守在農場。賈東亮表示，兒子對農場沒有興趣，不會接班，還叮囑他要做公益事業，妻子也說過“留個名就行了”。

這些年，賈東亮也一直在思考，“怎么‘帶富’”。2005年10月，他和14名退伍軍人黨員成立八一生態農場創業黨支部，帶動群眾一起創業致富。廣寧曾打出了“東亮行，我也行”的廣告語，號召大家一起創業致富。2008年3月，肇慶市開展 “東亮式”黨員創業貸款活動。截至目前，全市共發放貸款5億多元，貼息資金3000多萬元，幫扶2500多名農村黨員創業，解決就業崗位1萬多個。

新形勢下，賈東亮對農場又有了新定位。他認為，鄉村振興首先要人才振興，便決定把農場由生產向教育培訓轉型，結合農場資源和自身優勢，打造一個“東亮培訓學院”。

據賈東亮介紹，該學院和當地政府合作，占地1000多畝，總投資3億多元，建成后將滿足對現役軍警、退役軍人、職業農民、中小學生及廣大黨員的教育培訓。學院建筑面積1.8萬平方米，有教學樓、行政樓、宿舍、食堂、操場等，正在規劃建設中。

在賈東亮的設想中，培訓學院按400床位設計，一周為一個培訓期，全年“不停課”，一年培訓2萬人左右，這樣可以培養出大量的種植、養殖、深加工、觀光休閑等領域的專業人才。

“沒想過退休，會干到干不動的那天為止。堅守不是為了賺錢。”57歲的賈東亮表示，他創業是為了創造價值，不僅要有經濟價值，還要有社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