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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法茲樂隊:破壞,抽搐,打拳,身體打開了,演完很爽
在今年《樂隊的夏天》看過法茲樂隊的人,應該還記得主唱劉鵬在空中揮拳的動作。節目錄制之前導演和樂隊溝通數月討論“人設”,空手打拳是一個,劉鵬和女兒是另一個。
導演組看到法茲,是因為彭磊轉的一條微博。去年十二月的法茲西安現場,劉鵬的女兒上臺跟他合唱《控制》。劉鵬后來幾乎唱不下去,這首歌里有什么東西撐破了時間的硬殼。現場所有人都踩著節奏匯入人浪,只有小姑娘站著不動,頭臉都融化在光里,像奔流而過的時間里一顆晶瑩露珠。
后來在樂夏舞臺,劉鵬的女兒雖然沒在,童聲依然和這首歌一起冉冉升起。可這次劉鵬的話筒沒有線。他習慣話筒有線,用有線的話筒打拳會產生撕扯感,無線則像對空氣生氣,更有詭譎的驚異。

去年十二月的法茲西安現場,劉鵬的女兒上臺跟他合唱《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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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夏是一檔綜藝節目,人設的立與破至關重要,來的音樂人早晚都要適應這一點。在后臺聊了三小時音樂,結果什么都沒剪進節目的五條人能接受;深挖幾個月“人物”后,被塑造為“主唱有個好女兒且愛在臺上打拳的樂隊”,樂隊覺得雖不盡然,也沒什么問題。
參加樂夏的33支樂隊共用一個休息廳,“北京幫有自己的文化,除了他們,其他樂隊都挺拘謹的。”法茲還沒來得及和別的樂隊產生交集,“只在酒店往返現場的車上和野孩子、五條人聊了”。
他們是一支老派、質樸、自律、親力親為、逐漸積累口碑的樂隊,沒有奇特或悲傷的故事,缺乏青春往事的光環,也沒有非常響亮的個性。根據綜藝的邏輯,成立十年的西安樂隊法茲不會是樂夏的香饃饃。
開始法茲想唱發行不久的新歌《隼》,由器樂驅動,氣質沉郁整肅,更能代表樂隊現在的狀態。幾經權衡后還是選了《控制》,原因很多。綜藝和Live House的表現方式不同,對視覺的要求不一樣(比如綜藝需要充足的面光而Live House不需要),能夠容納的音樂時長差異更大。況且在吃不準現場觀眾喜好的情況下,旋律性和共鳴感更強的《控制》或許是更適合的選擇。
綜藝都有腳本,它的呈現方式會潛移默化地影響投票人和節目觀眾。法茲的腳本著墨不多,結果自然,專業樂評人和大樂迷的分高,大眾樂迷的分低,法茲淘汰出局。
樂隊很快調整心態,“對樂夏呈現的法茲狀態挺滿意的,而且歌兒沒被剪,已經讓不認識我們的人知道我們太多”。
只有一點劉鵬掛在心上,“現場那些拿大頭票的樂迷是怎么選出來的,他們平時聽什么音樂?”可以確定的是,九零后占比80%的大眾樂迷團對音樂的喜好定和專業樂迷有所差異。沒能用現場打動觀眾,會讓一支樂隊耿耿于懷。
和法茲打電話的時候,最新的樂夏還未播出。劉鵬差點想劇透哪支樂隊竟遭淘汰,不行,“還是你自己去看吧”。原來是“聲音玩具”,和五條人一樣,他們也因淘汰上了熱搜。
樂夏還有復活賽,除了五條人,被提到最多的“最可惜”就是法茲和聲玩。法茲也沒想到,一下子涌出那么多支持他們的聲音。營銷號聞風而動,加優沖榜紛紛向樂隊招手,價位大概在250-400元/萬次。樂隊認真討論之后拒絕了。“復不復活隨緣,能復活最好,不行的話也不準備去買。”巡演在即,“這是個插曲也好,不至于打亂我們的計劃。”

幾經權衡后,法茲還是選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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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樣,樂夏的插曲暫告段落。
一輪游之后,現在樂隊的官方微博有近五萬粉絲,三個500人的微信粉絲群,冒出若干“要給劉鵬當女兒”的粉絲泡泡。法茲的成員調侃劉鵬,“她們顏控呢。”劉鵬不懂,“啥叫顏控?”
打電話的時候下午兩點出頭,樂隊剛剛排練完。這支樂隊的成員平均年齡28.8歲,劉鵬35歲。他們曾在兵馬司旗下,單干后把行業鏈條上的事務都摸了一遍,成員各有分工,嘗過苦樂,知道好歹。惘聞的經紀人樹姑娘(孫怡)是劉鵬多年的朋友,今年剛剛接手樂隊,法茲又進入新的階段。
兩年前原吉他手離隊,新吉他手加入后,法茲調整生物鐘,把排練時間提前到上午10點-下午3點的區間,每周排練四到五次。
對他們來說,時間的涵義正在發生改變。“從前不覺得,現在感覺到時間不夠用了,不想浪費。”他們還想再往上沖,把生物鐘往前撥,這樣每天排練完成后天光還早,時間變多了。
法茲的創作習慣是不帶東西進排練房,一切都在現場碰,即興完成。有的樂隊擅長表達自己,60分的內容加上漂亮闡釋可以達到90分。法茲不太善于用語言解釋音樂,但他們有方向,有目標,有一個想要達到的聲音輪廓。
大家使勁朝這個方向走了好幾年,“以前是成員不能達到一致,還有水平不夠,所以進入不了那個意境”。現在路走通一些了,“但我們也不想那么順暢地就走到終點,還是想保持興奮,感受追求的過程。”
從粗糲的后朋風格開始,到今年發行的EP《假水》,法茲的聲音質地已經發生明顯的變化。明確的金屬弧線與排山倒海的器樂浪潮摩擦、角力,各股力量之間擰得更緊,可有可無的東西全都不存在了。
獨立運營時期,法茲自己完成所有事務,包括設計和推廣。從推廣的角度來講,生造詞“假水”意義不明,是個跳過理智的混合物,并不好“賣”。
但劉鵬覺得它清晰。一張作品的概念,對他來說是一個階段所有情緒和感受的總和,不一定非要適宜提煉和推廣。實際上“假水”是從他女兒的一句話里截取出來的,他只是覺得合適。“孩子直接,想法有時候超現實,可能山里看到一灘水就會想到這個詞。這些不重要,我們想要朦朧感和不確定性。”
劉鵬的聲音是這種朦朧感的化身。他念白、唱歌的方式和揮拳一樣發自本能,沒有設計的痕跡。“(舞臺的身體表現)有三個階段,一開始是破壞,后來抽搐,然后是打拳。現在身體更打開了,和音樂融到一起,演完很爽。”
但他們沒有把它發展為樂隊整體的表演設計。雖然劉鵬“也希望別的成員呼應,但更想保持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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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野生,必然有得有失有驚喜。
如果早幾個月和樹姑娘合作,去年的最后一天法茲很可能就不會出現在武漢一間書店,只匆匆唱了一首不插電的《控制》,演出便被叫停。在經紀人生涯中,不確定性是樹姑娘時時想要控制的搗亂鬼。
這個溫馨平常的夜晚只有在事后才被賦予別樣的色彩。當時風暴將臨,暴風眼里不知情的人們聚在一起慶祝新年。被通知演出結束后,年輕的觀眾依依不舍地大喊樂隊名字,想要再聽一遍那首跟時間有關的歌。
如果有下次,法茲估計還是想演。一年里面,總有幾場演出不管賺不賺錢,有沒有不確定因素,樂隊都會去演。搞創作的如果碰到不確定要繞道走,不如老老實實去上班。
他們的兩輪歐美巡演也一樣,明知海外巡演吃力還不一定討好,經常要面對稀少的觀眾,也不賺錢,他們也要去。
法茲發現,國外來看這支“中國后朋樂隊”演出的都是中年,還有老年,鮮有年輕人。第一此去的時候他們還沒來得及細想過,除了好奇,歐美觀眾為何要來看一支中國樂隊演純然的西方音樂(語言除外)。第二次去,他們開始想這個問題。“我們也不想完全西化,但是好難,我們從小聽的就是西方音樂。”

彭坦筆下的法茲在《樂夏2》后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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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和人群的斷裂,自身的成長,想要摸到的聲音輪廓的漸漸清晰,通過重復詩句對心臟的擊打,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今天法茲的樣子。
今年是各方面都很奇怪的一年,也是法茲第一次賣光了在西安的專場門票。他們的巡演票房一貫都是外地好過本地,究竟是西安觀眾覺得他們就在家門口,隨時有機會觀演,還是他們的音樂西安味太單薄,不招家鄉人喜愛,法茲自己也不清楚。
過去的十年,法茲每年都去上海演出。第一次去育音堂的時候,老板張海生沒經驗,演出樂隊可以暢飲,結果法茲把酒柜里的酒都喝完了。“后來老張改發我們酒券”,樂隊也(快要)過了喝光所有酒的階段。
“時間是否還能夠等著我/時間是否還能夠控制我”。這首歌里真的有秘密,透過時間透過酒,睜大眼睛,或許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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