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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創(chuàng)傷三文魚:一位三文魚商販在北京
姜濤(化名)已經(jīng)歇業(yè)在家6天了。
這些天,他的電話快被老顧客打爆了,問的都是,“你做核酸檢測了嗎?檢測結(jié)果怎么樣?三文魚的檢測結(jié)果?攤位的采樣結(jié)果?”
姜濤是北京某批發(fā)市場挪威三文魚專賣店的店主。自從一塊切割進口三文魚的案板中檢出新冠病毒,三文魚商戶們的心緒就難以平靜了。
6月12日早上,剛開店姜濤就接到通知,下架三文魚商品并且等待做核酸檢測,之后,他的店鋪就沒再開張。
6月11日到16日,北京在6天內(nèi)新增感染者137人,16日晚,北京市應急響應級別上調(diào)為二級。
前述檢出新冠的案板所屬店鋪的三文魚來自京深海鮮市場。此前,北京市豐臺區(qū)副區(qū)長張婕介紹,北京市疾控中心針對京深海鮮市場的海鮮區(qū)特別是三文魚交易攤位以及公共區(qū)域進行采樣檢測,合計采集樣本469件,目前結(jié)果都是陰性。

三文魚
中國疾控中心流行病學首席專家吳尊友也表示,三文魚案板查出病毒陽性不能說明太多問題,也沒有直接證據(jù)表明三文魚就是傳播源。在他看來,感染的人在案板前講話、交易時飛沫的噴出,也可能造成案板污染,此次北京暴發(fā)的新冠肺炎疫情由中間宿主引發(fā)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目前,國內(nèi)陸續(xù)有十幾個城市緊急下架了三文魚產(chǎn)品。姜濤也不知道他的店鋪何時解封,一家人的生計都仰賴這爿店,歇業(yè)在家的這些天,他寢食難安,為店鋪租金、房貸、車貸發(fā)愁。
以下是姜濤的口述:
6月12號早上7:30,我和媳婦像往常一樣到市場的攤位開門。市場開門后,工作人員到攤位通知我和另外一個商戶把三文魚全部下架,等待做核酸檢測。我們市場總共就兩家賣三文魚,算是中高端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地面、商鋪沒有臟亂差的情況,租金也貴一些。
我的攤位專賣挪威三文魚,經(jīng)營許可證上只允許我賣這個,賣別的也不行。手里壓著十多條三文魚,不足四箱,總價1萬多元。我戴著手套把三文魚裝袋放入冷凍,在攤位坐著,貨都不讓賣了,我和媳婦不到下午6點市場關門,就回家了。
2015年,我和媳婦一起開的進口三文魚店,因為自己和家人都愛吃,市場上賣的貴,想著找批發(fā)商進貨,慢慢把店做起來,積累了不少老顧客。
那時候市場租金不貴,攤位8平米左右,一個月5000元租金,壓力不大。但現(xiàn)在租金高,2019年6月中旬市場接到通知,要求農(nóng)貿(mào)市場在7月1號之前完成升級改造,商鋪統(tǒng)一改成封閉式的,并要求有封閉式的操作間。
我們把攤位從8平方米換成20平方米,每月租金8500元,租冷庫一個月費用接近1萬,冷庫的電費夏天每月5000元,冬天能便宜點。一個月攤位費最少也得花2萬多,生意好的時候都有壓力,更何況現(xiàn)在不讓賣。

文件截圖
(到16號已經(jīng))五天沒有營業(yè),我和媳婦在家待著哄孩子。平常是我媽在家照顧小孩,我和媳婦都忙,一個月也不休息一天,都守著三文魚攤位,從早上7:30到晚上6:30。小孩今年四歲,幼兒園還沒開門,但哪有心思哄孩子,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每個月貸款得還8000元。房子買在北京周邊,一直空著沒住人,月供4000多元。買不起北京的房子,我們在這租房4500元/月,車貸每月近4000元,家里主要靠賣三文魚賺點錢。
壓力特別大,平時孩子在還不能在屋里抽煙,都躲在陽臺抽,這幾天煙抽了快十盒,一天抽一包半。我媽看我倆不出攤,也跟著愁,頭發(fā)都白了。安慰她也沒用,電視新聞播了在新發(fā)地的三文魚案板上發(fā)現(xiàn)新冠肺炎病毒,我媽都懂,再恢復上架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6月13日上午,我和媳婦去離家近的一家公立醫(yī)院打算做核酸檢測,但醫(yī)院告訴我們個人暫時做不了,正好趕上周六。我再在網(wǎng)上查第三方核酸檢測機構(gòu),發(fā)現(xiàn)當天預約滿了,約了第二天的核酸檢測。
6月14日早上7點,我和媳婦早早到檢測所排隊,早上人不多,8:30做完咽拭子采樣,往外面走看排隊的人特別多,走廊有幾十個人在等。醫(yī)生囑咐我們采樣后,兩個小時內(nèi)不要吃東西,怕吐。檢驗所做核酸檢測260元/人,比公立醫(yī)院貴80多塊錢。
主動去做核酸檢測,一方面是市場通知我們需要做核酸檢測,另一方面是為了讓老顧客放心。前兩天電話都被老顧客打爆了,他們問我,“你做核酸檢測了嗎?檢測結(jié)果怎么樣?三文魚的檢測結(jié)果?攤位的采樣結(jié)果?”他們看到新聞,新發(fā)地的三文魚案板上檢測出病毒,(擔心)前幾天在我攤位剛買的三文魚,都吃進肚子里了,能不擔心嗎?
6月15日,我去檢測所拿結(jié)果,告訴是24小時后可以拿結(jié)果,去了醫(yī)生說還沒出結(jié)果,等下午5點會出一批結(jié)果。下午5點,我又過去等到5:30也沒等到核酸檢測結(jié)果。我找大夫幫忙查一下,說是系統(tǒng)里沒有我們檢測的數(shù)據(jù),可能是錄入或者計算機后臺的問題,讓我和媳婦6月16日再檢測一次,這次不收費。

6月14日,北京市民在宣武體育場進行核酸采樣。杜洋/人民視覺 圖
6月16日早上,我們又做了一遍核酸檢測,等17日才能知道結(jié)果。中午回家吃個飯,市場通知下午需要到市場統(tǒng)一做核酸檢測,做過的也要重新做。從下午1點排隊到3點多,前面還有300多名商戶等著做檢查。所有商戶都在市場消防通道到后院這排隊,隊伍前面有兩百米長,前看不到頭,后看不到尾。
我們賣三文魚的商鋪6月12日歇業(yè),賣海鮮的商鋪多開了一天,6月13日歇業(yè)。市場里賣海鮮的有三十多家,賣三文魚兩家,水產(chǎn)品區(qū)域燈都是關著的。賣蔬菜水果的攤位雖然沒要求歇業(yè),但下午都在排隊,也做不了生意,來市場的人很少,只有幾個顧客。
今年過年,武漢華南海鮮市場疫情暴發(fā)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回黑龍江老家過年。2月17日回的北京,回來后居家隔離14天。3月3日開始營業(yè),那時市場只有一半的商戶,后來到3月底大家都陸陸續(xù)續(xù)開張了。
3月初剛營業(yè)的時候,市場人流量很少,老顧客也沒有來買貨,一直虧著。但虧也得開張,打比方說不開張每天賠1000元,開張賠500元,買的人少終歸有人買,能賣一點兒是一點兒。市場只給免了2月份的租金,開張才能賺錢養(yǎng)家。
5月份是今年上半年生意最好的時候,客流量大,賣得最好的時候一天能賣二三百斤挪威三文魚,差不多20條到30條魚,每天流水有2萬塊錢。三文魚不分淡季旺季,批發(fā)商常年都供貨。賣得最好的時候基本兩天進一趟貨,三天進兩趟貨。前一天給批發(fā)商打電話要第二天的貨,當天下午或者第二天早上能收到貨。
6月12日,我們接到下架通知后再沒賣過貨,不讓賣也不敢賣,把網(wǎng)上的三文魚產(chǎn)品也下架了。三文魚出事前,最后一單生意是6月11日晚上,賣了一整條三文魚,賣給的是個人,那條魚賣了900多塊錢,盈利100多元。沒有說特別高興,因為這幾年三文魚在市場上挺受歡迎。
除了2019年6月份,有報道說三文魚有寄生蟲,實際上是把虹鱒魚和三文魚弄混了,那段時間生意受到打擊,小半年都比較蕭條,到年底前三文魚市場才復蘇。顧客怕有寄生蟲,但常年吃三文魚的顧客,會有自己的科學判斷??傊畷r間能治愈一切,顧客了解更多常識,慢慢生意會轉(zhuǎn)好。
但這次三文魚案板檢查出新冠病毒,可能要等北京疫情徹底過去,三文魚市場才能慢慢好起來,顧客從不認同到認同有一個過程。目前我們手頭的積蓄夠撐兩個月,每個月還貸款和商鋪基本開銷就要3萬多,這半年把掙的錢都花空了。
前兩天給一直合作的供應商打電話,他情況比我更慘,我手里有10多條三文魚,供應商手里有幾百條。他那邊冷凍著,等允許賣時能賣出一半價錢就不錯了。我們關系都挺好的,以前是拿貨交錢,現(xiàn)在是過幾天想起來再給錢都可以。但已經(jīng)快一個星期沒拿貨了。
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時候,我第一次來北京,那年我16歲,在北京待了12年。這半年是我見過的最蕭條的時候,我和周圍在市場出攤的朋友都是兜里沒錢,掙不著錢,生意馬馬虎虎。

北京西城區(qū)所有社區(qū)恢復二級響應防控措施
暫時我不考慮轉(zhuǎn)行或者賣其他海產(chǎn)品,賣其他活魚得現(xiàn)場殺,我不愿干。三文魚下架前,每天早上市場開門,我負責處理魚,把三文魚切成可以生吃的那種。切片、剔除魚骨、魚刺、裝盒后放到保溫箱內(nèi),為了保鮮還要在保溫箱內(nèi)加冰塊。處理一條魚需要20分鐘。
最忙的時候是上午11點前,下午3點后,有的顧客沒等我們出攤,就來排隊等著的。我和媳婦中午就買點盒飯吃,豆芽、白菜、炒茄子什么的,一人十塊錢標準,晚上這邊6點收攤,6點半市場關門,開開心心地開車和媳婦一起回家吃飯。
現(xiàn)在在家吃不下飯,晚上躺著快到12點才能睡著,沒事就愛胡思亂想。這禮拜挑些清淡的菜吃,家里就給孩子做點肉,適當節(jié)制消費。
希望能夠早些營業(yè),忙點累點都不怕,生活得有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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