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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紐約|封城令即將到期,但解封所需條件還遠未具備
5月9日,紐約的氣溫驟降了十度,下雪了。五月飛霜,按照科學的氣象解釋,是因為全球氣候異常,北極的極地漩渦南侵美國。但是我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另一句話:在朝者德不配位。
自從新冠肺炎疫情3月份在美國暴發以來,特朗普總統領導的聯邦政府昏招頻出。從一開始的反應遲緩,逃避現實,到后來的邀功自賞,轉嫁責任,就在這一出政治滑稽劇中,數以萬計的美國人失去了他們的性命。同時,防疫措施對經濟的負面影響已經逐漸顯現了出來。雖然美國的有限度封城措施在2020年第一季度只施行了一個月,但是美國一季度經濟已經同比萎縮了4.8%,遠超市場預期的3.5%。在過去的一個半月中,全美登記失業人口已經突破了3300萬,許多美國民眾的生活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關口。
可以想見,第二季度的經濟數據只會更差。這也是為什么,雖然美國的疫情依舊沒有得到有效的控制,許多州的病例數字還在快速增長,但是一貫以經濟增長作為最大政績的特朗普已經開始呼吁美國各州逐漸復產復工。
美國的疫情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但是看看紐約的市面,卻莫名地已經彌漫起了一種疫情已經過去的氣氛。進入5月以來,天氣轉暖,我出門散步的時候總是會被中央公園里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嚇到。許多紐約市民不光不遵守保持社交距離的要求,甚至連口罩都不戴。草坪上躺滿了或曬太陽或野餐的人群,仿佛疫情已經隨風而去了。
紐約州的整體封城令到5月15日就會期滿失效。不過這也并不代表紐約州會整體復產復工。州長科莫在5月9日簽署了行政命令,宣布州內部分地區的封城措施將按實際情況延續到6月6日。5月15日整體封城令失效后將會公布各地復產復工前必須達到的具體標準和執行措施。根據此前公布的消息,主要的決定條件包括以下幾條:住院病例總數連續14天下降,大量的檢測試劑盒,毎十萬居民至少配備30名密切接觸者追蹤人員。
現在的紐約市,距離這些標準都還有一些距離。紐約的重啟,道阻且長。
紐約疫情受控,但挑戰猶存
經過將近一個半月的封城之后,紐約州的新冠疫情終于大體上得到了控制。各項指標都重新回落到了3月底封城令下達時的水平。根據州長科莫在5月10日記者會上公布的最新數據,紐約州三日平均新增新冠住院病例數已經從4月初最高峰的每日3000余人回落到了500余人的水平,與3月20日的水平相似。同時,每日死亡病例數也從最高峰時的800例回落到了200例的水平,同樣與3月底封城開始時的情況類似。而從總住院病例數以及總插管病例數上來看,下降的趨勢在紐約州也已經保持了十幾天了。
不過,眼看著5月15日解封的日期越來越近,紐約還面臨著很多的挑戰。首先,每日死亡200人雖然和高峰時的數據比起來好了很多。但是,那是因為高峰時死的人太多了,數據過于駭人,才顯得200人好像不是很多。仔細想想,每天病死200人,怎么都算不上是好消息。
同時,病毒在紐約市內的蔓延也沒有被完全斬斷。紐約的封城本來就和國內,尤其是湖北省那種嚴格的封城很不一樣。人們可以自由地出門購物、散步或是運動。在過去的一周里,紐約市每天還是會新增幾百個確診病例。
雖說紐約從幾周之前就開始要求民眾在公共場合戴口罩,但實際上執行力度不大。特別是在天氣好的時候,公園里人頭攢動,沒法保持社交距離不說,很多人還不戴口罩。5月8日下午,趁著天氣還行,我和朋友戴上口罩一起到中央公園去散步,就看到了這樣一幕:一名行人在公園里推著自己的自行車,后座上坐著一個小孩。那位行人沒有戴口罩。此時一輛警車就從他身邊開過去,卻無事發生。警察既沒有讓行人戴上口罩,也沒有對他進行任何的處罰。
根據紐約警察局公布的數據,從3月17日到5月4日近兩個月的時間里,只有40人因為違反保持社交距離的規定而被逮捕。更讓人感到荒謬的是,其中35人都是非裔。這條新聞一經報道就引起了美國輿論的憤怒。因為生活在紐約的人都知道,違反規定的人到處都是,警察平時根本不管。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只抓了40個人本來就很莫名其妙,其針對某一特定種族的“選擇性執法”更是讓人無語。
其實這也顯示出美國抗疫,以及此后重啟經濟過程中要面臨的一個巨大挑戰:落實政策的人手或者動力不足。在疫情暴發之后,紐約警察局本身也是重災區。4月份的時候,紐約警察隊伍中13%的警員都因為生病無法出勤。其次,都說法不責眾,當很多人還是在公園里散步不戴口罩的時候,警察能做的事情其實也不多。
紐約市現在缺乏的另一支隊伍就是“追蹤者”,也就是專門追蹤確診病例的密切接觸者的工作人員。按照科莫給出的要求,每10萬居民就需要30名追蹤者。那么有800多萬人口的紐約市至少需要2400名追蹤者。現在紐約市有多少名追蹤者呢?一個都沒有。紐約市打算在未來的幾周之內招聘1000名追蹤者,還是遠遠不夠。
重啟的日子越來越近,紐約市肯定沒辦法在5月15日達到重啟的要求,能否在6月6日之前達到要求,也考驗著州政府和市政府的能力。
受傷的紐約依舊堅強
自疫情暴發以來,紐約市的確診病例已經超過18萬,死亡人數超過19000人。這個病亡人數放在全球來看,可以排在第六位,僅次于法國,超過巴西。但是,紐約市人口才不過800萬,遠遠比不過法國的6700萬以及巴西的2億。
我是廣東人。當年非典(SARS)疫情暴發的時候,我還小,對疫情的記憶也不過是學校里彌漫的白醋味以及那個熟悉的名字:板藍根。這次在紐約經歷的這場疫情,是我人生中離死亡最近的體驗。
我家旁邊不到200米就是西奈山醫院的一個分院(Mount Sinai Morningside)。從3月底開始,醫院門口就停滿了救護車。我每次出門,看到救護車越停越多。漸漸地,紐約市內的救護車不夠了,我開始看見掛著外州牌照的救護車。漸漸地,我家門口消防站里的救護車也被醫院征用。漸漸地,我的朋友們一個接一個地病倒。漸漸地,我似乎習慣了這一切。深夜里救護車的嘶吼不再讓我感到不安。死亡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日夜不停地發生,我卻已經習慣了。我和紐約都已經學會了與死亡共存。
4月底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和朋友在紐約著名的富人區上東區散步。剛好路過了西奈山醫院的總院。我們拐進醫院旁邊的小路,看見了一輛銀白色的貨車。這就是聯邦政府緊急調來支援紐約的冷凍貨柜車,用來存放尸體用的。這輛貨柜車是從千里之外的北達科他州調來的。春日的暖陽照在冷白的貨柜車上,仿佛是自然為死亡打上的偽裝。我和朋友一下子都說不出話來。只能加快腳步,仿佛是在逃離什么。死亡,從來沒有離我這么近過。
正是因為失去的太多,紐約人們更加珍惜所有失而復得的東西。5月9日,我此前寫過的匈牙利面包房重新開門營業。一時間成了附近不大不小的一個新聞。復業的第一天,朋友就迫不及待地拉著我一起去幫襯他們的生意。許多附近的居民也紛紛趕來。因為政府的抗疫失當,紐約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但是,經歷過許多磨難的紐約市民們,依舊是堅強的。
從面包房回來之后,我收到了我國駐紐約總領館寄來的健康包。負責配送健康包的大叔操著一口東北話,一邊在名單上找我的名字,一邊抱怨自己最近幾周連軸轉送健康包都快累垮了。我只能不停地向他表示感謝。健康包里有普通外科口罩、KN-95口罩、殺菌濕紙巾、新冠肺炎防治手冊、連花清瘟膠囊,還有一封來自駐紐約總領事黃屏的署名信。
“江水三千里,家書十五行。”雖然早就決定在紐約堅守,不回國添亂,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還是感慨萬千。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這封來自黃屏總領事的信的結尾是這樣的一句話:
“讓我們守望相助、共克時艱。祖國和總領館永遠和你們在一起。”
多好的兩個詞,希望這次疫情可以讓太平洋兩岸的人們都認識到,大災之下,還是應該擯棄前嫌,互相幫助,共同奮斗,才能迎來勝利。
受傷的紐約,依舊堅強。受傷的世界,更需砥礪。
(作者系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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