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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味審丑,是中國垮掉一代的“新文化運動”


當新媒體民工小王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勞動生產之后,唯一的發泄就是看土味視頻。
打開社會語錄和快手短劇,他暢快大笑。轉身走進B站收藏夾,回味一遍郭八大戰和帶籃子保安三件套。兩個小時之后,他完成精神按摩進入了香甜的睡眠。
這些賽博小丑們,如何一步步侵占了小王們的大腦片區?
我和小王一同陷入了思考。

在新津暴徒孫笑川和狗粉絲的荒誕喜劇落幕之后,大家反復咀嚼曾經的爛梗,時不時招魂般請出儒雅隨和的新任天皇。
從“兇手找到了,@帶帶大師兄”,發展到焚書坑儒、甲級戰犯,只要狗粉絲想整活兒,孫笑川就能在世界通史中扮演超時空惡人。

《抽象圣經》是這一群體取得的第一次互聯網勝利,越來越多的人說著抽象話,沒有人不認識孫笑川。

2018年,他們在快手上發現了一個河南農村的小光頭,他在田間地頭里扭動不太靈活的身體,憑借著野性原始的尖叫刺破了看客們沉睡的土味神經——“一給我里giaogiao!”


捧他的人說他是中國貧民rapper,真正的中華savage。罵他的人說他見縫插針,無利不起早。

現在他依舊在快手直播著,無數giao家軍等著和他連麥,他還把自己老婆拉進直播間猛吸一口流量。

南高飛,北厚坤。在Giao哥“橫行霸道”的那一年,中華大地還出了一位“圣主”,和一位“漢朝帝王。”
他們一個左手“想你想你想你OMMM”,右手打著“世界大同教”的名號,有點像土掉渣版的艾倫·金斯堡。


另一個龍袍加身,在賽博世界中試圖復辟他的漢家王朝。

他們都有過一段“飛躍瘋人院”的經歷,他們也都印證了中年男子在土味市場的吸金能力。
當他們被捧上神壇之時,也許意味著更大的瘋人院生活才剛剛開始。

有人說他是一個演員,一個表演藝術家;有人說他在扮演一個丑角,一個裝傻的天才。





藥水哥說對了,他們趕上了一個“土味偶像化”的時代。
獵奇的大眾不斷尋找新的失樂園,一個每天凌晨上播的巨魔戰將aka冬泳怪鴿出現在快手首頁。
他的冬泳、五禽戲、紅棗小米水飯、和他聲音洪亮的正能量演講,都在胳肢當代青年的笑點。人們仿佛進入了一座史前動物園。


如果怪鴿的直播是為了生存,那島市老八的走紅,就是踏上了人類最野性、最原始粗放的自毀道路。
在老八的視頻里,你幾乎找不到正常人的痕跡。
他的食譜前三位是臭豆腐、臭鹵蝦和腐乳,他自詡“萬人稱我美食家”,可他往嘴里塞的都是美食的反義詞。這一行為本身就充滿了黑色幽默。

“老鐵們,只有你們想不到的,沒有我老八做不到的”。
老八最輝煌的時刻,是他走向了位于葫蘆島市的那間撤碩兒(廁所),抓起那泡改變他人生的粑粑。
“奧力給,干了兄弟們!”

最后一次快手直播,他說:別跟我學,沒出息。


然而,B站青年們偶然發現這塊“和氏璧”,老八誤打誤撞成了鬼畜之王。

沒人能、更沒人愿意模仿超越他,充其量只能用動物之森的虛擬人物聊表敬意。

B站群眾統一口徑:“笑梗不笑人,老八真男人”,是因為他們希望為自己的嘲笑尋找解釋。盡管在潛意識里,“老八=吔屎”的等式已牢不可破。
而知識分子,則搜腸刮肚為吔屎賦予英雄主義的色彩。

恐怕只有親自走入那間撤碩兒,面對黑洞洞的糞坑,人們才會意識到一切解讀都是那么荒唐無力。
人民群眾的狂歡遠沒有停止。
來自山西的網吧混子陳義,化身為抽象帶籃子出現了。
復讀一年還是沒考上本科的帶籃子,最終就讀于被他稱為“小清華”的職業技術學院,也就是大專。
樂觀向上的帶籃子鼓勵失敗者們:帶專人,帶專魂,帶專都是人上人,985、211未來都是給我們打工的。大專生+保安,就是他身上的防偽標識。






在帶籃子直播間流連忘返的人,學歷可以從世界名校一直延伸到職高。這里是一片沒有學歷鄙視鏈的凈土,因為最高學歷只能是帶專。


人們在一個個土味狂歡的直播間進進出出,尋找著精神的發泄樂園。或許是獵奇人類展,或許是“本降專”的黑色笑話合集。
但他們真的快樂嗎?

土味只是一種社會現象,是一種徘徊在主流話語之外的亞文化。
曾經掛在嘴邊的“非主流”,換了個形式又回到了你我身邊。

所謂的“審丑”和“土味”,是反抗主流審美的產物,是我們無法從正規途徑獲得的“地溝油美食”,偶爾吃幾次,過癮解饞。
“審丑”就像青春期的叛逆心理一樣,充斥在還未發育完全的精神世界里。新生的話語力量渴望從主流秩序跳出來,為自己挑選一個合格的叛逆代表人。
于是,在每個人都擁有15分鐘曝光機會的今天,一些人抓住了機會。
他們當中有些人是生活所迫,有些人是玩命弄潮,有些人是湊巧搭上了這趟列車。
他們無意間迎合了“反偶像”、“反英雄”的思潮,但他們并不是推動潮流的人,更像是時代洪流下的工具人。
在工具人的帶領下,大眾品味著土味視頻,若有所思的制造、參與這場狂歡,樂此不疲。


其實,這種逆行浪潮并非當下獨有的現象。
20年前,唱歌口齒不清的周杰倫曾經也是老一代眼里“怪異”的代名詞。但隨著90后成為社會主宰的今天,周杰倫也成為當代主流音樂的代言人。

于是,資本捧出來精致偶像蔡徐坤,反主流青年們則打造了屬于自己階層的idol“帶專人”。

一代代人都想干掉那些企圖掌控自己的老逼們。
就像1960年代的西方年輕人,反抗主流的方式是拋掉書本上街去,去公園做愛,去街上對峙,飛著葉子當嬉皮士。

年輕人只能在這片賽博街壘上重復前輩們的反抗,只不過他們難以擺脫娛樂至死的窠臼。
較之當年“要做愛不要作戰”的口號,如今的青年們難以找到明晰的訴求,敵人是一個幻影,反抗也只剩虛無的狂歡。

不管是老八也好,郭老師也罷,ta們永遠是狂歡的過程,而非造神的結局。
當一位土味之神被納入主流話語的“封神榜”之后,人們會轉頭尋找下一個獵物,打造下一場造神運動,用一位新的邪神對抗被招安的正統偶像。

但這才是我們這一代的自主選擇。
造神永不息,反叛永不止,所謂土味,將會以“美的對立面”的形式永遠存在。
設計/視覺:YAN
原標題:《土味審丑,是中國垮掉一代的“新文化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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