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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從古至今都對“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無限向往
廣西師大出版社
青山綠水、土地荷田、竹林木屋、土灶大鍋、粗麻衣飾、鳥禽牲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瓢飲一簞食……這是一個中國傳統農耕社會給自足式的田園生活的圖景。
也不知從何時起,鄉村逐漸開始站在城市的另一面,成為一個理想化的存在。人們想借由前現代的田園牧歌,對抗現代生活節奏快、壓力大,信息過載,環境污染、交通擁堵和狹窄的住宿空間等帶來的焦慮。
因此,一大批有關于“慢生活”的話題、綜藝、網紅涌現。然而人類對于“田園牧歌”式的追求其實一直都存在,從未減弱過。它們出現在漢張衡作《歸田賦》,晉陶淵明書《歸去來兮辭》和《歸田園居》組詩中,古羅馬時期詩人維吉爾(Virgil)所創作的《牧歌》里。
隨著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思潮的發展,“鄉村別墅文化”也開始興盛,許多詩人和藝術家開始從以此汲取靈感,創作出了一幅幅流傳百年的名作。
《田園合奏》出自誰之手
文丨王加
在法國巴黎盧浮宮,陳列著達·芬奇《蒙娜麗莎》的德農館第 711 號展廳永遠擠得水泄不通。來自全球各地的游客和藝術愛好者為了近距離與“麗莎姐”親密接觸,可謂擠破了頭??僧斔袇⒂^者簇擁在《蒙娜麗莎》前自拍發朋友圈以示到此一游之后,在匆匆離去的途中,幾乎沒人注意到這面展墻的背后還懸掛著一幅看似不起眼,卻在西方藝術史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名作。


《田園合奏》(Le Concert Champêtre)在完成后 5 個多世紀以來,一直和兩位威尼斯畫派大師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歸屬關系,而這幅名作與喬爾喬內(Giorgione)《暴風雨》的完成,更是標志著在文藝復興時期,畫作中風景(Landscape)通常以背景陪襯出現的方式自此邁上了開山立派之路。

近距離欣賞《田園合奏》,一股鄉間清新怡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提香為我們呈現了一個愜意悠閑的自然氛圍 :位于畫面中心的一位紅袍紅帽、衣冠楚楚的貴族青年正懷抱魯特琴坐在草坪上彈奏 ;身旁一位農夫裝扮,與他比鄰而坐的卷發男子則若有所思地側耳傾聽。二人的對面,一位手持牧笛的裸婦背對觀者席地而坐,似乎正聚精會神地等待魯特琴彈奏部分的間歇,好讓牧笛加入合奏。在圖中左側,另一位裸婦手握玻璃壺往大理石池中倒水。在前景四人組身后的中景部分,一位牧羊人正趕著羊群途經此處。畫中的風景隨著相互穿插的丘陵和房屋,在背景中以焦點透視向遠方延展,畫面盡頭的山巒遵循了達·芬奇“遠山因透視而為藍色”的理念,給整幅作品增添了一望無垠的縱深感。從《田園合奏》層次清晰、明暗相間的自然風光中我們可以看出,這里的風景并不是在完成幾位主人公的勾勒之后被“硬塞”進畫面的,而是與在場人物和諧地融為一體。
和同時代繪畫創作需要凸顯宗教或古典神話故事情節的敘事性不同,《田園合奏》最特別之處在于并沒有講述一個人們耳熟能詳的故事。盡管如此,兩男兩女在一派安逸祥和的田園風光中演奏音樂的情境,或許是關于詩歌和音樂的寓言,因為畫作中的一切都蘊含著不同的暗喻。兩位裸女可被視為兩位男子想象中美的化身,手捧玻璃瓶的女子與坐在草坪上的另一位持笛女子分別意指掌管悲情詩和田園詩靈感的繆斯女神。根據亞里士多德在其《詩學》中的區分,兩位男子中彈奏魯特琴的貴族青年代表崇高的抒情詩人,在他身旁聆聽的卷發小伙則代表普通的抒情詩人。算上畫中的兩位裸女和中景中前行的牧羊人,五人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談,相互間所有的交流全靠音樂來完成。上述人物中的隱喻,加上象征和諧的魯特琴與寓意田園牧歌的牧笛,畫家似乎希望通過音樂的合奏營造一種世俗和理想之間如詩般的對立,進而凸顯“理想的愉悅”之美。而畫中的田園,則是實現這種意象美的絕佳情境。

歸隱田園,自古便是我國文人追求精神自由的方式之一。漢張衡作《歸田賦》,晉陶淵明書《歸去來兮辭》和《歸田園居》組詩,均表達了對田園生活充滿憧憬的詩意概念。然而,田園精神并非是我國獨有。古羅馬時期詩人維吉爾(Virgil)所創作的《牧歌》(The Eclogues)被視為歐洲田園詩歌的源頭,他在《牧歌》第二首中如此寫道:
啊,你跟我到簡陋的鄉村去吧,
住在平凡的茅舍里以獵鹿為生,
你可以揮動木槿的綠葉來趕著群羊,
并且跟我在樹林里學著山神歌唱......
......但是我們認為山林比任何地方都好,
眈眈的獅子追逐著狼,狼又追逐著羊,
而戲躍的山羊則追尋著繁華的丁香……
……看,耕牛已經回家,牛軛把犁懸起,
將落的夕陽已經加長了它們的影子,
但愛戀還燒著我,有誰能使相思停止?
……
除了維吉爾的詩歌,視他為典范的賀拉斯(Horatius)關于鄉村隱居生活的頌辭同樣影響深遠。后者在其《長短句集》(Epode)的第二首中充分表現出人們能夠脫離世俗,從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中獲得快樂:
幸福的人啊,博愛的諸神允諾他,
用自己的雙手耕作祖傳的土地!
猶如黃金時代的凡人那樣快樂,
他擺脫了凡俗之事對金錢的憂慮!……
……他是多么幸福啊,人在濃蔭里,
古老的樹木緊緊庇護著他。
頭枕鮮嫩的青草,他無憂無慮,心無牽掛,也無害怕。
隨著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思潮的興起,許多詩人和藝術家開始從古代文學中汲取創作靈感。對維吉爾和賀拉斯詩歌的重溫,讓人們開始向往田園生活,并促成了鄉村別墅文化的興盛。記述鄉村景色和鄉村生活的文學作品不僅是別墅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還推動了風景畫藝術脫穎而出,成為獨立體裁。與但丁和彼得拉克并稱為“佛羅倫薩文學三杰”的作家薄伽丘,于文藝復興初期便在其《薄伽丘論詩》(Boccaccio on Poetry)的《論異教神譜》(Genealogia Deorum Gentilium)中認為,繆斯女神就活躍在能夠令人愉悅的鄉村環境中:
如果在任何時候……(繆斯)離開了她高高的王座,帶著她神圣的智慧親臨土地,那么她從來不會棲息在國王雄偉的宮殿或者奢華便利的居所,她寧可光臨陡峭山坡上的巖洞,或者茂密成蔭的樹林……在那里,山毛櫸和其他的樹木都伸展著自己的肢體,指向天堂,在那里,它們用自己新鮮的綠葉鋪成厚實的陰涼……那里還有清澈的泉水和銀白色的小溪……那里有羊群和獸群,還有牧羊人的小屋或小棚,沒有受到任何現代住宅的困擾,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平和與安寧。
近百年之后,被譽為“偉大的洛倫佐”的洛倫佐·美第奇(Lorenzo de Medici)門下著名詩人波利奇亞諾(Angelo Poliziano)也創作了歌頌鄉村生活的《田野》(Rusticus)。有了上述文學著作的支撐,《田園合奏》的誕生應算是順應潮流。通過畫作對田間優美自然風光和悠然自得氛圍的描繪,加之畫中人所隱含的各種與上述詩歌情境相吻合的寓意,可以看出畫家本人顯然具備深厚的文學素養,并向往田園生活。
(節選自《畫外有音》,王加,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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