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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家政女工跳起鬼步舞,整個北京都屬于她
原創 趙景宜 新周刊

北京家政女工李夢雨專門為周六寫過一首詩:“周六周六/天還沒亮/我的心像小鳥一樣/早已飛出了窗外/因為今天是周六。”周六是她的避風港,她也在每個周六起航,去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
北京望京的一片空地上,李夢雨獨自跳起了新學的鬼步舞。
手機播放音樂,雙腳不斷交替,節奏越來越快,長發也隨之擺動。跳舞時的李夢雨看起來很快樂:“這就像健身房的跑步機,要左左右右一直動。”
李夢雨是個家政工。每個周六,她會早早起床,穿上漂亮衣服,悄悄走出雇主家。
去鬼步舞的“根據地”要搭一班公交,她通常會帶個藍牙音箱,但最近它一直出故障,不是突然出聲,就是自動關機。
在眾多“以舞為友”的姐妹中,51歲的李夢雨個子最高,身材苗條,偶爾想睡個懶覺,但她不敢,因為晚一點出門,雇主家的小男孩就該醒了,她也就走不了了。

地上落滿了黃色樹葉。李夢雨拾起銀杏葉時,就想起剛來北京時看到的銀杏樹,“把我給看愣住了”。
從那以后,每次帶雇主家孩子去公園時,她都會撿一些銀杏葉帶回去。到了春節,她已經攢了一大袋。她把樹葉帶回老家,母親見了問她:“帶回樹葉做什么?”
李夢雨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說在網上看到泡茶可以防癌。
老人拿出一片葉子說:“我們平涼也有這種樹,你不知道嗎?”


2016年的春天,李夢雨坐了一夜大巴,終于來到北京六里橋客運站。她精通手機,查到自己的目的地在通州的土橋。
她在平涼婦聯打聽過,北京有一所家政培訓學校,對安徽、河南、甘肅這三個省份的學員免費,還能解決工作。
過去她在銀川做過幾年育兒嫂,中途請假去揚州處理大兒子婚事,沒想到女方家開口就要40多萬元禮金,最后婚也沒結成。
從那以后,李夢雨覺得要多掙點錢才行。從小她就有北京夢,年輕時沒有實現。“反正都出來打工了,為什么我不來北京呢?”
大巴車到了學校,老師見到找上門來的李夢雨,馬上夸她:“你自己過來的?你真聰明,別人都是我們去車站接。”
有一天,家政學校來電話,說有個雇主要見她。新雇主很嚴格,女主人要求一定要跪著擦地板,晚上安排她睡客廳的沙發。
有一次起床時,李夢雨發現有一個攝像頭正對著她,此后她就睡不好了。“天不熱還好,夏天還得捂著衣服睡,不把人捂壞?” 還沒干完一周,她就主動辭職了。

此后,她找到了現在的家庭,年輕的夫婦對她很好,給她買家居服、羽絨服,讓她用他們的衣柜,甚至主動把工資加到每月5800元。
北京的房子不如農村的大。在這個海淀區的兩室一廳里,年輕夫婦和父母以及自己的兩個孩子住在一起。李夢雨睡在雜物間里,在那里她有一個小床鋪,稍有動靜就會吵到臥室。
她負責照料小男孩,從孩子滿月起就開始帶他了,那時不能離手,定期溫奶瓶、喂奶。兩年多之后,小男孩已經會跟著她跳鬼步了。
他很依賴李夢雨。李夢雨有時和女兒視頻聊天,男孩會一把搶過電話:“姐姐,姐姐,你在做什么呀?吃了沒有呀?”
李夢雨更喜歡照顧小孩,因為孩子單純,但和孩子走得太近或太遠都不好。
有一次,小男孩不太開心,媽媽去抱也不太樂意,但他轉眼間就鉆到了李夢雨懷里, “當時感覺女雇主不太高興”。


李夢雨逢周六休息。頭幾個月,她會約在家政學校認識的姐妹出來閑逛。她帶上饅頭和咸菜,坐在草坪上和她們一塊說笑,就這樣消磨掉一整天。
公園的空地上常有一群人跳舞。李夢雨和姐妹們經常在一旁看,這時有一些男人會邀請李夢雨當舞伴,但她通常搖頭婉拒。
李夢雨說自己不會跳舞,但她其實是抗拒一種不可預知性。“不知道這些男人的底細,害怕隨便卷入一種關系里。”
一天,一個中年男人拉住李夢雨的手,邀請她一起跳舞。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僵硬,抖動著后傾,掙脫后就快步跑遠了。之后她再沒去過那個公園。

李夢雨在上世紀90年代結婚,她和丈夫是村里最會跳交際舞的一對搭檔。她說自己平時像個小伙子一樣干活。
有一天,村子里開了個小舞廳,他們干完農活后,直接扛起鋤頭去了舞廳。從門口望去,里面光線昏暗。
那天市里來了幾個工商局的人,他們讓舞廳老板問李夢雨,愿不愿意一起跳舞。李夢雨搖頭拒絕,但丈夫卻說:“去試試吧,學會了回家教教我。”
音樂響起,她跟著對方的節奏跳了起來。舞畢,對方稱贊她:“你還說自己不會跳,跳得那么好。”
李夢雨其實從小就對唱歌、跳舞感興趣。在婚宴上,人們聽說這個新媳婦很會唱歌,要李夢雨唱幾首。
她很開心,站在炕上模仿起電視里的明星,讓親友們點想聽的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點歌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還記得唱了《黃土高坡》《走西口》,他們點的我都能唱。”
那天,李夢雨從晚飯后一直唱到凌晨1點,僅剩的一些人也打著瞌睡回家了,“他們忘記鬧洞房了,也沒人亂摸我,把我高興的”。

第一次去小舞廳學會了交際舞后,她和丈夫就在院子里練習。
從那以后,這對年輕的夫妻吃好晚飯后,就讓幾歲大的兒子找奶奶,兩人趁機去小舞廳。很快,丈夫也癡迷起跳舞,甚至連皮鞋的底都被磨掉了。
舞廳的老板常請李夢雨上臺唱歌,門票也給免了。“有時音箱在唱,別人都說夢雨又在唱歌了,其實根本不是我。”
回憶過去時,她認為自己在那時跳得很好,以至于村里有一些男人專程趕來約舞。
這時,她會望向坐在一旁的丈夫,如果他下巴微微往下,就代表同意;不做聲的話,那眼前的男人就只能失望離開了。
村里其他女人對此不開心。她們很少去舞廳,卻總看見丈夫和李夢雨跳舞。
“我才懶得勾引她們老公呢,誰稀罕?”李夢雨不在乎聽人說她不正經。干完農活去小舞廳,成了她最開心的事,“有時老公也會吃醋,只是嘴上不說”。
鄉村的舞廳只在秋天后營業,農歷新年時生意最好,最多幾十個人同時跳,幾乎都挪不開身。不過好景不長,村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進城打工,三年后舞廳就倒閉了。

1997年,因為當地旱情,李夢雨家的烤煙減產,她丈夫也成為大城市建筑隊的一員。
在這之前,李夢雨也有機會離開農村。有一天,一個男人登門拜訪,對方辦了個紅白喜事的樂隊,想請李夢雨當主唱,收入遠高于種地。
二十多歲的她聽到很高興,但丈夫當即拒絕:“一個女人家不務正業,怎么能跟著別的男人去干那個?”
這讓有過歌唱家夢想的李夢雨有些心碎。此后,她覺得自己從愛幻想的女孩變成了有些自卑和膽怯的人。
“老公可以打麻將、喝到半夜發酒瘋,我卻不能干自己喜歡的事!”

二十多年過去了,李夢雨沒想到,自己在北京的舞蹈室里跳舞。
舞蹈室在一棟大廈的地下室,每天早上9點多,其他家政工姐妹會陸續過來。進門處有一張大桌子,她們對著投影屏唱卡拉OK:“你身在他鄉,有人在牽掛。”
這里是鴻雁之家的活動室。門口有個飲水機,一旁的雜志架上擺放著可供拿取的資料:《鴻雁通訊》《家政工城市生活實用手冊》《反對性騷擾手冊》……
這家社工服務中心成立于2014年,主要工作是幫助家政女工融入城市生活。
2018年,北京市商務委員會發布的一份數據顯示,在北京市備案的家政工有30多萬人。每到休息日,她們就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時間。

李夢雨早就聽過鴻雁之家,“起初不敢來,怕是傳銷”。后來她才決定去看看。
鴻雁之家就像是為了李夢雨開的,這里會定期辦音樂、舞蹈工作坊,有時會請老師上法律課。來過幾次后李夢雨覺得很受益。
“我一直認為干保姆很卑微,但老師告訴我人人平等,只不過工作不同罷了,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該笑時就笑,難過了就發泄,不要讓自己太壓抑了。”
沒有主題活動的周末,李夢雨和幾個姐妹也會來到鴻雁之家,這個簡陋的辦公室就像她們暫時歇腳的家。
另一個房間常被用來當舞蹈室,地板上貼著黑白相間的塑料布,有一面貼墻的大鏡子,角落里堆著幾個瑜伽墊。

10月的一個周六,李夢雨去先鋒劇場看話劇《勞動交流市場》,參演者都是她在皮村文學小組上認識的朋友。
這部劇講了不同的打工者:
小海終于離開了工作多年的工廠,轉行當了快遞員,但因為送錯件被開除;
一個想當藝人的女孩報名參加真人秀,導演為了拍攝效果,一次次讓她從水上挑戰中摔了下來,最終卻沒用這個鏡頭;
一個回家開餃子店的小伙,生意正好時家里房子要拆遷,做不了買賣了……
黑暗的小劇場里,李夢雨流了好幾次淚,因為話劇里的故事都是真的。她想到了自己一直等到39歲才離開村子,去了縣城。

2005年,丈夫意外出了車禍,肇事司機家里窮,無法及時賠付,為了不耽誤治療時間,她和丈夫放棄了法律訴訟,但丈夫最終失去了左小腿。一個月后,她姐姐突發腦溢血去世。
那段時間她很少說話,人也不再活潑,唱歌時再也唱不了高音了。出門的決定,更像是自己被憑空推了一把,被推向了外部世界。
兩個兒子兩年后考上縣高中,那時家里急需用錢,李夢雨就在縣城開蒸饃店,順帶照顧兒子。
一個男人常來買饅頭,有一次他向李夢雨表白:“我給你找一個工作,過更好的生活。”
李夢雨沉默片刻后說:“你要來找我聊天,可以的,要是有別的心思,就不要說了。”

開了兩年店,她覺得這么辛苦也沒意思,就把店轉讓了,去外面打工賺錢。她跟著親戚去過內蒙古、蘭州、銀川,在啤酒廠、醫院、蛋糕店、餐廳都待過。
打工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輕松。她舍不得用錢,再沒買過新衣服,休息日也不出門。
李夢雨的第一份工作在啤酒廠,她被分配到回收車間,檢查從街邊回收的二手瓶子有沒破損,沒的話就把里面剩下的液體倒出,“有的里面裝的是尿,很難聞”。
有一天,裝有16瓶啤酒的箱子掉下來砸中了她的腳,腳趾頭被砸爛了。她不敢張揚,忍痛用衛生紙包住,穿上襪子繼續干活。
對啤酒廠來說,冬天就是淡季,她害怕被辭退。“現在做夢都煩,每天耳邊機器轟鳴,玻璃瓶子破碎發出刺耳的聲音。”


來北京打工,李夢雨收獲了新的人生。
去了鴻雁之家后,她開始嘗試在網上買衣服,買得最多的是裙子。
有一天,她去朋友推薦的服裝店買衣服,一進門就看中了一件中式馬夾和一條白裙子“原價3000多元,最后賣我1000元”。
原來她要參加一個中老年模特大賽。到了會場,她才發現參賽的中老選手都化好了妝,而且都是組團而來,人手一個大皮箱。
“她們拿出高跟鞋,有這么長的耳環、這么長的假睫毛。” 李夢雨用手比劃著,“立馬把我比下去了,當時我就沒自信,也沒走好。”
盡管比賽一無所獲,但她發現在北京可以過得更有意思。

2018年,她在網上搜索“打工”等關鍵詞,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叫“勞動者的詩與歌”的文藝晚會,還看到了徐良園寫的詩《逃跑的牛郎》,講述打工夫妻在城市團聚,但已迷失在城鄉之間的故事。
李夢雨隨后加了組織者小付的微信并問道:“我是干保姆的,可以來表演嗎?” “當然可以,我們就是歡迎咱們打工的人。”
那天,徐良園也來了,他告訴李夢雨:“我們文學小組每個周末都有活動,你也可以來參加。”
李夢雨聽了很激動。她從小就愛看書,小學愛看《故事會》,初中看過《智取威虎山》《儒林外史》,她最喜歡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看得又哭又笑”。

在皮村文學小組,每周都有大學老師、作家來上課,和普通打工者分享文學作品和話題。2019年,文學小組專門為了李夢雨而把時間改到了周六晚上。
在文學課上,李夢雨找到了久違的閱讀興趣,也開始寫東西。老師們會獎勵圖書,因為寫東西勤奮,她得到了很多本。
春節回家的時候,她帶走的不再是樹葉,而是一本本書。“我想著,等老了,也能在老家看看書、寫寫東西。”
在文學討論課中,同為家政工的范雨素會語速很快地發表看法,人們喜歡她的直率與犀利。李夢雨則很少主動發言,非常內斂。
兩個人平時很少交流,但總會熱情地打招呼。范雨素鼓勵李夢雨多寫自己的故事,“她告訴我只管寫,就當記流水賬,要先寫出來”。
李夢雨變得忙碌了起來。每個周六上午她都會在鴻雁之家,下午坐公交車去六環外的皮村,中間需要轉一趟公交,路途要一個半小時。
在皮村,她會去一家手搟面店,在桌上寫東西,肚子餓了就點碗面吃。

她寫過自己早年在外打工、丈夫遭遇車禍、有關北京的生活碎片等主題。她還上過《超級演說家》節目,講述家政女工的故事。為了寫演講稿,她專門找姐妹在鴻雁之家聊天,聊著聊著,大家都哭了。
“我們在首都北京的眼里那么渺小,像一粒塵土一樣,我明顯看出你——挑剔的目光,不受待見的眼光!”
李夢雨會把寫好的文章給丈夫看,其中包括她寫的兩個家政女工,她們在城里和其他男人好上了。丈夫常在微信聊天時提起,“你以后也要跟著那兩個女人學了”。
李夢雨故意氣丈夫:“就快了。”

李夢雨很喜歡范雨素在寫作中的直率,覺得自己缺乏這種勇氣。她讀過好幾遍《我是范雨素》,對幾個句子印象很深,其中包括“我和那個男人草草結婚”。
李夢雨也談到過自己的婚姻。“后悔?也不后悔。不過下輩子要重新選,我不跟他結婚。我想選一個脾氣好、個子高、會理解人的。”
李夢雨和丈夫是包辦婚姻,在這之前,她姐姐在鬧離婚,“姐夫老打她”。
她至今記得父親多次毆打母親,她9歲多時,母親拿起劈柴的斧頭揚言要自殺,她趕快過去搶,鋒利的斧面割傷了她的手,到現在手上都有痕跡。
“父親去世25年了,以前那么恨他,現在卻很想念他。”
出于這種恐懼,她和現在的丈夫結了婚,因為兩人在一個班同學過,“懵懵懂懂,沒有挑沒有選,我只害怕嫁給一個陌生人”。

丈夫的脾氣也很差。李夢雨最害怕丈夫在飯桌上尤其是沒做好菜的時候發火。
“孩子覺得做得好,老公也能挑出很多毛病來。我只好點頭,要是稍微說幾句,他就要掀桌子、打人。”
后來,李夢雨漸漸了解了丈夫的脾氣。然而有一次,丈夫和公公在飯桌上吃飯,中途兩個人吵了起來,誰也不服誰。
突然,丈夫大喊“不講了!”,手里的碗往房梁上扔去,碗里的面正好落在這個憤怒的男人的臉上。自從出車禍后,丈夫的脾氣變得更差,讓人琢磨不透。
直到今天,李夢雨的耳朵總有嗡鳴聲。每周六,在漫長又搖晃的公交車上,她都要忍受著疼痛。
那源于丈夫某次對她的毆打,當時她耳朵劇痛,幾天后去了醫院,被告知耳朵穿孔了,要做手術。為了省錢,她無奈地回家,而這種疼痛至今仍在陪伴她。
也是在那一次,李夢雨發現自己真的恨丈夫。她下定決心離婚,再找一個男人,并在外打工一整年,賭氣不回家。

過年回家的時候,她發現丈夫的態度變好了,手機里都是她的照片,“我回去時,他總讓我別干活,也就原諒他了”。
來北京后,她發現丈夫變得更依賴自己。春節的假期總是很短,丈夫不舍得讓李夢雨走。
去年他賭氣,問李夢雨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情人,所以著急要去北京。李夢雨聽了很不高興,把包放在地上,“我現在就把火車票退了,不去北京了”。
丈夫聽了不做聲,最后還是開著三輪車,把她送到了車站。她曾提議讓丈夫來北京當保安,這樣就能常見面,但丈夫沒答應,選擇留在家鄉給人看管果園。
北京確實不太一樣,李夢雨坦言自己會對邂逅一段感情有所期待,這種念頭更多出現在自己生病時、一個人坐在公交上時,這種時候特別希望有人照顧和理解。
這幾十年來,她會夢見同一個小眼睛的人,他總在遠處溫柔地看自己,但兩個人從沒說過話。
前段時間,她夢見自己在火車廂里,這個男人從旁邊經過,伸出手,好像要撫摸她的頭發。她心里怦怦跳,再抬頭看時,人已經遠去。
李夢雨想著,有一天她要把自己做的夢都寫下來。其實“李夢雨”也不是她的原名,“不喜歡自己原來的名字,可能是不喜歡過去的自己”。

2019年春天,她做了一個夢,醒來后很久沒來的月經又來了。外出打工的這些年,她很多次回家,都剛好來了例假,丈夫會有些不滿。
很多出門在外打工的女性,都會碰到這樣的尷尬事,她們大多羞于談性,很少有人知道,服用避孕藥可以推遲經期。
起先,她很開心自己不再有月經,過了一段時間,覺得這是身體在衰落的標志。
直到那次夢醒來之后,她又一次感覺到自己很年輕,她專門寫了首詩:在恐慌焦慮中/沉沉睡去/而你/卻像個調皮的孩子/又偷偷的/在我身上/畫一朵嬌艷的桃花。
談到家鄉,李夢雨開始變得陌生和有距離感。春節回家,村子的人都在看短視頻,“他們一邊看一邊笑”。
她從不敢把自己寫的故事給村里人看到,擔心會淪為他們的笑柄,“我和老家的人對事情的理解和看法都不太一樣”。
村里人對李夢雨的生活很不理解,但他們不知道,李夢雨早就不只是為了打工而去北京。
她把留在北京當成一種事業,“我還想上更大的舞臺,去唱歌跳舞,去寫更多文章。只要身體好,希望能在北京一直干下去”。

李夢雨專門為周六寫過一首詩,在結尾,她感嘆時間快要過完了。
“周六周六/天還沒亮/我的心像小鳥一樣/早已飛出了窗外/因為今天是周六。”
“感覺這一天竟這么短暫,我還沒有練完一支喜愛的舞蹈,沒有學會唱那首流行歌曲,還有好多話沒和姐妹們說完,周六這一天就哧溜一下過去了!”
從文學小組出來后,李夢雨常要快跑到村口趕末班公交車,這一路要一直往前奔,不然會錯過末班地鐵。
回到家后,她怕打擾雇主休息,進門時和出門時一樣靜悄悄。入眠不久后,新的一周又來了。
作者 | 趙景宜
本文首發于《新周刊》554期
原標題:《當家政女工跳起鬼步舞,整個北京都屬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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