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5日，商務部召開例行新聞發布會，當被問及中國是否正在考慮加入CPTP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的可行性時，新聞發言人高峰回答，“中方一直堅定地維護多邊貿易體制，堅決反對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同時，中方也主張建設開放透明、互利共贏的區域自由貿易安排，只要符合世貿組織原則，開放、包容、透明，有利于推動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我們都持積極態度。”這充分表明了中國堅持多邊貿易體制、進一步擴大開放的決心，也闡明了中方未來的前進方向。然而，CPTPP標準相對較高，中國仍需在諸多方面做出努力；更為重要的是，中國應處理好區域一體化同多邊貿易自由化之間的關系，力爭以加入CPTPP作為邁向經濟全球化的階梯。

一、CPTPP的起源與發展

2015年10月，美國與澳大利亞、文萊、加拿大、智利、日本、馬來西亞、墨西哥、新西蘭、秘魯、新加坡和越南等11個國家達成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2017年1月，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后便簽署行政令，宣布美國退出TPP，并表示退出TPP對美國工人來說是件“大好事”。特朗普政府認為多邊貿易協定不符合美國的最佳利益，將貿易談判重點放在雙邊貿易協定上，從而更有利于保護美國制造業。

TPP生效的條件為至少6個國家批準，且批準國家的GDP之和占全部成員國GDP總量的比例超過85%，而美國占12國GDP超過60%，美國的退出增加了TPP的不確定性。為了推動協議生效，日本替代美國成為協議談判的主導。經過多次協調，2017年11月，日本與越南代表在越南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除美國外的11國將繼續推進TPP，并簽訂新的自由貿易協定，新名稱為CPTPP。各方經過多輪磋商，于2018年1月完成CPTPP談判，并于3月8日在智利舉行新協定的簽署儀式，CPTPP最終于2018年12月30日正式生效。

CPTPP的協議內容基本沿用TPP的框架，雖凍結或修改了20余項條款，協議標準有所降低，但由于保留了TPP中95%的協議條款，CPTPP仍不失為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

二、中國加入CPTPP的制約因素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中國在世界貿易體系中的地位不斷提高，當年建立TPP就是美國試圖提高在亞太地區話語權、遏制中國發展的途徑之一。中國廣泛參與國際分工，在自身發展壯大的同時不斷通過對外經貿合作提升了自身的影響力：從最初APEC（亞太經濟組織）的參與者，逐漸成為主導者，成為規則制定者；2013年，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形成中國主導的、連接亞非歐三個大陸的區域合作平臺；2015年，在中國的倡議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正式成立，對發展中國家擺脫對發達國家的資本依賴具有重要意義。在美國退出之后，日本主導了CPTPP的談判和簽訂進程，原因之一在于日本在亞洲的經濟地位和影響力日漸衰落，CPTPP便成為其提升在亞太地區話語權，同中國相抗衡的重要手段。目前，中國的經濟實力進一步增強，對內改革使國內政策更符合國際通行規則，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加入更高標準自貿協定的基礎和能力，因此，社會各界對中國加入CPTPP寄予厚望。然而，從現實情況來看，CPTPP的部分標準仍然較高，成為中國加入其中的制約因素。

CPTPP較TPP的標準有所降低，如取消因專利局的延遲而調整專利保護期限、生物制劑測試數據排他性期限為5-8年、知識產權的保護期限為作者在世以及死后至少70年、技術和信息的新型保護措施等條款，但絕大部分章節得到保留，包括電子商務、ISDS（投資國爭端解決）、勞工、環境，以及頗具爭議的國有企業條款。

保留條款中，對我國影響較大的條款包括國有企業和制定壟斷、勞工、環境等條款。國有企業和制定壟斷條款要求各政府保證其國有企業和指定壟斷企業在從事商業活動時，必須按“商業考慮”原則開展產品或服務的購銷活動，不得通過對其國有企業進行直接或間接的非商業資助，從而對其他締約方造成不利影響，需公布其國有企業、指定壟斷企業及非商業資助等相關信息。在現行的經濟運行狀態下，中國距離CPTPP的標準還存在一定差距。

勞動標準重在強調基本勞工的權利，包括結社自由和集體談判、廢除強迫或強制勞動、禁止童工勞動和消除就業與職業歧視，中國已批準了后兩個基本權利涉及的4個國際核心勞工公約，未批準前兩個基本權利涉及的4個國際核心勞工公約。

相比于CPTPP環境標準，我國自貿協定環境條款覆蓋范圍窄，未包含氣候變化、私營部門等；我國自貿協定環境條款未重視國家間的環境合作，缺乏相應的保障措施，相反，CPTPP重視國際合作，單獨設置環境合作條款；我國自貿協定環境條款約束水平較低，而CPTPP環境條款中納入爭端解決機制，加強了其對各成員國的約束作用。

綜合以上分析，CPTPP雖然較TPP的標準有所降低，但CPTPP仍為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中國加入CPTPP仍然存在一定的制約因素。

三、以高質量區域一體化推進經濟全球化

從短期來看，中國未加入CPTPP對我國經貿發展的影響有限，但從長期看，國際貿易規則的改寫、CPTPP的貿易創造效應、投資帶動的貿易競爭優勢等，都會對我國產生影響。所以，從長期來看，中國應努力通過如下調整與改革，盡早加入CPTPP。

首先，加強環境保護，改善勞動條件，扶持國內企業與國際標準接軌。

CPTPP中制定了高標準的勞工、環境和知識產權保護規則，對我國未來發展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隨著我國勞動法的逐步健全，勞工狀況得到了極大改善，國內也通過立法保障勞工權益，但仍具有改善的余地。我國應當將現行國際勞動標準中尊重和保障工人權利的有益成分吸納到我國勞動法中，推動我國勞動法制的建設。

CPTPP環境規則中涉及瀕危野生動植物貿易、臭氧層保護等規則，而我國相關還未建立相關機制和法律，未來應盡快針對相關領域進行立法，并逐步完善公眾參與環境保護機制。這不僅有利于緩解我國在貿易規則中面臨的限制，也有利于國內環境的改善，符合可持續發展戰略。

第二，深化國有企業改革，在貿易談判中為其爭取更大空間。

雖然CPTPP中的國有企業條款可能會不適用于發展中國家，但市場經濟體制走向公平競爭是經濟發展的一個必經過程。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飛速發展，具備了一定的經濟基礎。隨著經濟進入新常態，我國也應該為經濟的發展添加新動力，進一步推動市場化，減少政府干預，促進市場的公平競爭，以優化資源配置，促進企業生產率、創新。同時，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為我國國有企業參與國際市場的公平競爭掃清障礙。在內部進行國有企業改革的同時，中國也應在談判過程中為國有企業爭取空間，從而為改革提高良好的外部條件。

第三，聯合新興國家，增強話語權，推動貿易規則向有利于自身的方向發展。

由于發達經濟體與發展中經濟體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經濟發展的短期目標有差異，導致由發達國家主導制定的貿易規則往往不利于發展中國的發展。面對這種情況，我國要勇于挑戰不合理的貿易規則，與面臨同樣困境的發展中國家積極對話，提高聯合程度，擴大影響力，增強談判中的博弈力量，縮小與發達國家談判實力的差距，共同尋找適合自身發展利益的貿易規則，并引領發展中國家制定符合發展中國家權益的世界貿易新規則，減輕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限制。

正如商務部新聞發言人強調的，“中國是經濟全球化和貿易自由化的堅定支持者。我們始終認為，只有開放合作，才能推動世界經濟更好地發展?！毕Ｍ袊芤约尤隒PTPP為契機，參與高質量區域一體化組織，在融入全球經濟體系的過程中昂首闊步，獲取更大的開放紅利。

（作者王孝松為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經濟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