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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光機:兔兔這么可愛,為什么要吃兔兔
“兔兔這么可愛,你們為什么要吃兔兔!”這是外地朋友在成都的餐桌上,常有的反應。
北方的朋友這樣,南方的朋友這樣。我最想不通的是廣東的朋友。不是傳說廣東人什么都吃嗎?考察以后,我發現,在吃上百無禁忌的廣東人,不吃兔子。
當然,這只是普遍規律,總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外地人,勇于嘗試。只要肯試,一試便會愛上這滋味。

2000年的時候,我在廣州工作。就如所有在外地的四川人一樣,味蕾會非常思念故鄉。
因此,中間借故或者請假,時常溜回成都,安慰一下自己的胃。當然,說安慰身心更為準確。成都那種朋友之間清談的愉快,話題放松散漫,不實用,無功利,慢節奏的感覺,其它地方也很難再現。
于是,每次回成都,我都把朋友約飯一圈。每天每頓都精心排一個表。好朋友一個都不能落下。
跟朋友們吃吃喝喝,談天說地,我稱之為充電。當電力十足,就可以再到工作中慢慢釋放。
那時,我在《城市畫報》上,編一個歡快又犀利的隨筆專欄,叫“老友記”。專寫朋友間的趣事逸聞。那時正流行美劇《老友記》,這個欄目
有點像一個紙質版,身邊版的美劇。

我找朋友笨笨約稿,他寫了一篇叫《兔頭、龍蝦及其他》,開篇就是關于我回成都的一次相聚。他是重慶人,在成都生活幾年了,但卻沒吃過兔頭。他寫道:
“一向對吃的興趣不大,上帝對我這種沒熱情的人的懲罰非常直接,空給我近一米八的個頭,卻只給了50公斤的體重,讓我想不飄飄欲仙也難。
對吃熱情高漲的從來是另一類人——女人。我的朋友中,西門媚是典型。
一天和朋友去吃華興冷啖杯,照例是西門媚點菜。她極內行極溫柔地喚出:牙簽牛肉、麻辣雞翅、魚香田螺、蒜泥豇豆、涼拌土豆……就象一個國王在一個暗香浮動的晚上喚出他眾多的愛妃。最后她不可避免地點到了兔頭!這是她的正宮皇后。很快,四只面目全非的兔頭出現在越來越狹小的桌子上,在潔白的盤子里拼成一朵紫荊花的模樣。
未茹伸出蘭花指,輕輕拈起一只兔頭,微張玉唇咬向兔頭的臉頰。據說臉頰的肉特別嫩。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夾起一個土豆。
西門媚用我僅在香港賭片里見過的迅雷手法抄起一只兔頭,左手擒住兔頭的上門牙,右手扳住兔頭的下頜骨,不見怎么用力,兔頭的笑容便夸張起來,直至分裂。她瞄準的是兔舌,據說兔舌鮮脆無比。我默默地看了兔頭一眼,夾起一個土豆。
未茹的經驗有些不足,她向西門媚請教如何吃到兔腦。西門媚以一位外科手術專家的方式介紹:“就這樣,喏,咬住這里,輕輕的,用力?!奔词共蛷d里嘈雜如斯,我也明明白白地聽見一聲脆響,豁然開朗了——一個草食動物的思想固態地展現出來。未茹驚喜地說:“哦”。
……
當我讀到他這篇稿子的時候,有點兒吃驚。我沉浸投入地吃東西的時候,沒想到他這樣默默地觀察我。但是真活靈活現啊。這就是我吃東西的形容樣貌。
他文中提到的未茹,是我的一個女友,外省人,移居成都幾年了,慢慢地跟成都人的口味一樣了。
廣州的朋友看到這篇文章,有的反應很大。于是,我第一次聽到了:“兔兔這么可愛!為什么吃兔兔?!”

我這才震驚地發現,可不是嗎?除了四川,全國很少有地方會吃兔子。兔子對于很多人來說,也許是小時候養的寵物,或者只是童話里智斗大灰狼的小英雄。
吃兔肉他們已經不能接受,更不能接受吃兔頭。在他們看來,兔頭的形象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猜想,在他們心中,實在難以理解四川女人,看起來又漂亮又愛美,怎么有這么殘酷的愛好。要是他們知道,“啃兔腦殼”在四川,還是接吻的戲稱,更不知該作何感想。
但是兔肉多美味啊。在四川,關于兔肉有無數的做法,傳統的纏絲兔、紅板兔、鹵兔,經典的紅油兔丁,新派的鮮鍋兔、冷吃兔,時尚的烤兔……而麻辣兔頭,則是美味中的巔峰。
關于四川人吃兔肉的起源,說法不一。但我覺得這一點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四川餐桌上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每到世界杯的時候,新聞就會想起成都的兔頭,照例就會做一則關于成都人吃了多少兔頭的報道。世界杯,就是成都人集中超量消滅兔頭的一個月,但平時戰績也是可觀的。法國媒體報道,四川人每年會吃掉三億只兔頭。四川雖然要自己養兔子,但根本不夠吃?,F在,每年,要從法國、意大利、德國等等,進口不少兔肉和兔頭。
最近這些年,兔頭的版圖在擴大。聽說,在武漢,在廣州,在重慶也偶有兔頭銷售,淘寶也有。雖然會差一點點滋味,但卻可以讓四川人一解鄉愁。

中國人尚吃,人在異鄉,鄉愁差不多都集中在味蕾。四川人以前在異鄉的時候,花椒辣椒和郫縣豆瓣就是鄉愁。但現在這些在世界各地都容易買到了。買不到的,才是鄉愁。比如冬天的豌豆尖,春天的櫻桃,都是無法貯存,極易腐壞,沒辦法成為遠距離販賣的商品。兔肉也有相似特性。在外地的菜市很難買到兔肉,白煮的兔肉不耐存貯,幾個小時就會變質。所以,從外地回蓉,一定得吃吃兔子,感覺才像回了家。
所以,2000年,我從廣州回成都,跟朋友吃飯,一定會點兔頭。從笨笨記敘中,我就能想起來,那一餐冷啖杯,只有我們三人。笨笨約我吃飯,我帶了未茹同去。他不吃兔頭,我和未茹每人兩只,所以,一共四只。

面對未知的事物,有的人會堅持己見,有的人會默默嘗試。對食物也是這樣。笨笨在那篇專欄的結尾部分寫道:
“又一個晚上,幾個朋友吃冷啖杯。我點了牙簽牛肉、涼拌土豆,還有兔頭和龍蝦。我挽起袖子正在盤子中搜索龍蝦,一個朋友拿著兔頭猶豫不決:‘這玩意兒怎么吃?’
‘嗨,簡單。這樣,喏,咬這里,輕輕,用力?!S著我的演示,發出一聲愉快的脆響。
……
兩年以后,笨笨有了新的稱謂,叫西門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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