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扇：一團和氣風自清

團扇是一種圓形的、有執(zhí)柄的扇子，因形如圓月而得名。團扇精巧而雅致，一扇在手，是一種無比動人的風情，哪怕是再粗獷的女子也變得嫻雅、嬌柔、文靜、高貴。團扇以頑強的生命力，在歲月的時空中，搖曳生姿，吸引著無數(shù)的女子或雅士為之癡迷。

“愿得入郎手，團圓郎眼前。”團扇暗合了中國人合歡吉祥之意，又被稱為“合歡扇”。對于合歡之名，我尤為喜愛，那里面不僅蘊涵了一個古老民族的審美趣味，傳遞了古代女子的期盼，那是神圣、圓滿、和諧的象征。西漢時的女作家班婕妤曾做《團扇歌》：“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 

在隨后的歷史時光中，隨著人們對自然界認知程度的提高，有了“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的仿生意識，團扇的形制亦有了諸多的演變，出現(xiàn)了橢圓形、六角形、梅花形、梧桐形、芭蕉形等等。無論怎么變化，團扇那與生俱來的圓潤的線條、輕盈的質(zhì)地、雅致的圖案，卻從沒有改變，它依然纖巧玲瓏，獨具韻味。

團扇一經(jīng)問世，即與女子結(jié)下了不解的情緣。扇里有含蓄委婉，古代的女子多以團扇遮掩面部，以顯女子的羞澀與莊重，如“團扇，團扇，美人并來遮面。”扇里有相思無限，相傳西施曾將自己的容貌用彩絲繡于扇芯，作為定情之物贈與范蠡。扇里有柔情似水，王獻之的愛妾桃葉寫道“七寶畫團扇，燦爛明月光。與郎卻喧暑，相憶莫相忘。”扇里有滿懷幽怨，“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在婀娜多姿的風情中是無邊的孤冷與寂寞。

團扇亦受文人雅士的喜愛，他們喜歡在扇面上繪畫，尤喜將女子溫婉雅致、閑逸柔媚的執(zhí)扇姿態(tài)入畫。在那一方小小的扇面上，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鳥一蟲，都運以精心、出以妙筆，盡情展現(xiàn)了作者的內(nèi)心世界，傳遞了一份細微恰切的情感。《書繼》中載：“政和間，徽宗每有畫扇，則六宮諸邸競皆臨仿一樣，或至數(shù)百本。”如此，在唐宋傳世的書畫作品中，不少是團扇扇面畫，且題材豐富，意趣盎然。

明清以來，題扇畫扇更是成為了一種時尚。從小小的扇面上，恍然可以看到惲壽平、鄭板橋、任伯年、齊白石、張大千、徐悲鴻、傅抱石等畫壇巨擘的身影。我收藏了一把民國初年的五彩山水團扇，構(gòu)圖生動，線條流暢，色彩典雅。遠處的山林在云霧繚繞中若隱若現(xiàn)，且層次分明；近處的松樹老干虬枝、飽經(jīng)風霜，綠葉紅花肥勁挺拔，令人生出扁舟逍遙的遐想。活潑、自然、清新的氣息，頗有明人小品畫的韻味。

一位朋友喜歡在團扇上畫蟬、蜻蜓、蟋蟀等昆蟲，被業(yè)內(nèi)人士稱為一絕。我最喜他畫的蟬，他將寫意與工筆畫結(jié)合在一起，形象逼真，骨肉兼?zhèn)洌实溲牛嬅嫔系南s好像呼之欲出，令人嘆為觀止。他曾經(jīng)仿五代沈周的《秋柳鳴蟬》，以淡墨畫柳枝，以濃墨畫蟬身及足，以極淡墨畫蟬翼，濃淡相兼，雅致明麗。“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看到扇面上的蟬時，我仿佛聽見蟬聲鳴起，整個人也不禁隨之變得舒展、爽朗起來。

自古以來，仕女圖是扇面畫的一大門類，對于那些美人我不是很喜歡，唯一的一把仕女團扇畫的是一代名妓李香君。李香君雖為一屆風塵，但對愛情卻矢志不渝，更對國家忠貞不二，她像秦淮河畔一株美麗的桃花，迎風而笑，那一抹粉紅于歷史的夕陽下，明艷不可方物。那年剛到南京，我便急著去秦淮河，去尋訪李香君。后來在她的媚香樓無意中購得了一把團扇，扇中的她雙眸開啟，儀態(tài)秀麗端莊，像一朵冰清玉潔的蓮花，像是在沉思著一個王朝的沒落，又像是默想著遠去的丈夫。

荷是夏日里最美、最動人的植物，如果缺了它，夏的時光不知要削減多少情韻。因此荷塘清韻亦成了團扇上最常見的圖案，張大千、吳昌碩、莫奈等人都將那神奇的筆墨賦予了荷。機緣之下，我淘到了一把民國時期的團扇，用濃墨渲染荷葉，用寥寥數(shù)筆勾畫出了裊裊婷婷的荷花，在蕩漾的水波里都如含羞的美人，裙裾飛揚，嬌艷欲滴地翩翩起舞。在炎炎的夏日，隨手翻看，無限清涼。

 “拂暑納涼君快意，夜空皓月舞霓裳。”一把團扇，幾度春秋，幾度情思。舊時，團扇增添了美人的嬌艷姿質(zhì)，亦體現(xiàn)了才子的高雅風度。如今，東方女子的含蓄之美，亦藏在了千年前的團扇里。團扇搖搖，美人裊裊。一份風情，一份美好，便在團扇的舞動中，顧盼生輝，兀自美麗。

選自《一器一物：遇見舊》

內(nèi)容簡介

本書是一本關(guān)于老物件的文化散文集。器物與人接觸、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后便獲得了生命和滋養(yǎng)，而老物件更是承載著感情、記憶甚至歷史和人文。本書描摹了舊日里的用具、書房里的文玩、閨閣中的飾物以及年少時的玩物等各種留有歲月痕跡的老物件，講述它們與作者相遇的緣分，它們背后的歷史文化，以及與之有關(guān)的人和事。這本書可以讓讀者在忙于瑣碎事務(wù)的喘息片刻，與作者一起去感受經(jīng)歷了時光之河洗禮的老物件，回憶起那些逝去的生活場景、塵封的陳年往事，放慢生活的腳步，找到一種zui樸素、zui純粹的幸福。

作者簡介

呂峰，散文作家，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已出版《屋頭青瓦是誰家》《夢里天堂：一城一景一味》《彭城麗影錄》等作品集。

媒體評論

呂峰的《一器一物》不只是對老物件的追憶、反芻，還有時間河流里的生活重現(xiàn)、精神構(gòu)建。老物件的光澤、圓潤、生死以及深入骨髓的溫暖，是一種精神的彌補、療傷和撫慰，是諸多的象征、隱喻以及本真的呈現(xiàn)。這種遇見是肉體的，也是靈魂的；是遼闊的，也是無限的。它是暗夜里的燈火、內(nèi)心宇宙里的核子。

——杜懷超（作家）

老物件是可以讓人在轉(zhuǎn)瞬即逝的時代中找到永恒的東西，它通過儲藏、沉淀一種記憶和情感，讓內(nèi)心變得廣闊、寧靜。呂峰的《一器一物》收集了無數(shù)的情感和記憶，讓人輕易獲得一種淡然篤定的從容，邂逅其中的每一個老物件都像遭遇一段感情，像遇到一個理想的情人，得到一種莫大的幸福感。

——巴陵（作家）

呂峰的《一器一物》以“我”的視角聚焦已經(jīng)或即將消逝的日常生活用品和文化用品，詩意地呈現(xiàn)了漸行漸遠的農(nóng)業(yè)文明時代的生活圖景和恬淡心態(tài)。作者深厚的生活積累和開闊的藝術(shù)視野，為文化散文貢獻了新的文本，展現(xiàn)了中華民族“士大夫”文化血脈中特有的平實、淡定、從容的精神世界。

——李楓（大學(xué)教授、文學(xué)評論家）

流年暗轉(zhuǎn)，諸多器物褪去光澤，立在廢棄的場所，只有少許依然得以使用，親近正在成長的少年們。通過文字去再現(xiàn)它們，也許會提醒每一個人記起來處，以及所有手邊的事物與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呂峰的《一器一物》，工筆勾勒了老物件的形貌，形神兼?zhèn)洌瑲忭嵣鷦樱喚毜墓P墨下，是款款搖動的深情。

——楚些（散文評論家）

《一器一物：遇見舊時光》呂峰著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9年7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