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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莫朗:當旅行歸來,是地球縮小了,還是你長大了?
朱喆 保羅?莫朗
全民旅游的時代,各地的旅行分享會給了旅友們見面聊天、交換心得的好機會。11月1日晚,一場別出心裁的關于旅行的時間與意義的主題誦讀會,就在上海思南書局的三樓展開。來自四面八方的旅行愛好者相聚一堂,朗讀法蘭西學院院士保羅?莫朗的隨筆集《旅行》摘選片段,經由文字和聲音,隔空對話。
思南經典誦讀會 “旅行的時間與意義”現場
在保羅?莫朗88歲的一生里,除了他擔任的外交官的工作,人們還認可他另一個顯著卓越的身份——作家。他被譽為現代文體開創者之一,自小就與法國文藝結下緣分,詩人馬拉美、雕塑家羅丹是他的好友,普魯斯特給他第一文集《溫柔的庫存》寫了序。莫朗以文筆凝練、敘事生動著稱,法蘭西學院文學大獎以他的名字命名,無疑證明了他在文壇中的地位。
如果他的小說揭示了無與倫比的講故事的本領,那么他的旅行書則讓讀者看到一個渴望新感覺、新風景、新聲音、新氣味的上層紳士。從希羅多德到馬可波羅,從蒙田到孟德斯鳩,他信手拈來,他的游記將對空間的探索與對人類思想文明進程聯系在一起。他乘水上飛機、特快列車、輪船、騎馬或駕駛汽車,從尼羅河到安第斯山脈峰頂,從復活節島到馬略卡島,從麥加到紐約,他在大眾旅游業和廉價航班誕生之前探索了世界。

駕駛賽車的保羅?莫朗 法新社資料圖
經出版社授權,以下從《旅行》一書中摘選精彩片段,分享這位前輩的旅途哲思。
旅行的唯一目的
旅行在過去首先是集體性質的:遷徙、打仗、朝圣、逃難、轉移,諸如此類。
今天又回到了它的本義:群體遷徙。現在,假期被社會學家冠以別名——“季節性移居”,同時也被看作“消遣活動”。藍色海岸的一處社交圣地的廣告語則委婉表示:旅行是群體的孤獨!
大家都是旅客;留守的人反而變得特立獨行。所有的人都在路上。旅行不再是心血來潮,而是受神秘的遷移規則左右。人情巨變:世人不再難離故土,反而欣然踏上旅程。
我們認為在這些持續的轉移、滲透式的遷徙中存在一種深刻的原因:現代的旅行是個人防御的一種反應,是一種反社會的舉動。旅客則是不屈服的人。這是遠離國家、家庭、婚姻,逃離稅務、多元功能、民族禁忌,避開毆打、違法的一種方式。從中我們可以發現一種類似胡格諾派的反對的抗議,因為胡格諾派的反對口號就是避難;避難、逃離、旅行、自由、解放,諸此種種互為依賴。這些皆關系到“遠離”……英國人渴望遠離霧霾;美國人渴望遠離中西部的無聊;也有人渴望從專橫的母親、暴躁的妻子、嫉妒的情人身邊逃開。而一旦越過邊境線,你便成了一個異鄉人,不管帶沒帶外幣,你都是一個不可侵犯的人物、一個外國富豪;用利涅親王的話來講:“我喜歡自己無處不是異鄉人的樣子。”有人為了存在旅行;有人為了生存旅行;有人為了擺脫束縛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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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旅行家丹納談到了對思考者來說無比寶貴的幕間休息,它是未被占用的時間、主人準備的餐飯、在車站的等待、睡覺和起床。
閑逛并不是浪費光陰;神也會衰老。古人欣然接受迷路女神維比利(Vibilie)。
旅店老板不會惱火于諸如房間內的廚房、洗衣間,旅店對面的野營地,以及倉促動身這樣的瑣碎小事。
小費。1936年,旅店員工的要求:“別再給羞辱人的額外報酬了!賬單的百分之十五就夠!”從此,百分之十五掛在旅店賬單上,小費到處都在給。
汽車把我們送到鄉村、道路和客棧,帶我們去冒險,去利用大城市之間的空間,(城里人說)幾個世紀以前這些地方就被遺棄給農夫耕種了。
旅客是錯覺的受害者:他們幾乎總是辛辣地批評所在的地方,而一旦回到家,又會為其高唱贊歌。我們曾居住在不健康的天空底下,曾在這些地方度過致命的幾個小時,但以后,我們會突然懷著熱情、興奮以及荒謬的懷舊之情談到那有益健康的氣候、高貴的居民以及美麗的云彩。因此,我們對所參觀國家的贊美不及對自己國家的間接批評多。J. 阿特金森說得非常好,“異國情調與批評有關”。
遠方來客的謊言拆不穿。我們深知十八世紀旅行者的著作對觀念演變所產生的影響。再往前兩個世紀,蒙田在著名的《論食人部落》一文中做了很好的示范。正是在他的文字里,人們首先發現了對作為比較的外國風俗的關心,這關心將縈繞在十七世紀的不信教者和十八世紀的“哲學家們”的心頭。“旅行(著作)創造了一些……早已不存在的幻象……(我)可以像古代的旅行者那樣,有機會親見種種奇觀異象……不然就成為現代的旅行者,到處追尋已不存在的真實的種種遺痕……對野蠻人說聲心愛的再見,與探險告別!” R. 阿特里在其近來作品《該隱的孩子們》中摧毀了高貴的野蠻人的神話。“有了自然這個詞,我們失去了一切。”(夏多布里昂)
“看的渴望”和“不安的情緒”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特征。不應以兩只鴿子中后悔的一只為借口而放棄。盧克萊修曾說,人們“像擺脫沉重的負擔一樣不停地更換地點”。個人可能一無所獲,但新的秩序將誕生于所有這些國際性的勞累之中,誕生于愉快和勞動、心情和習俗、服裝和語言、信仰和時尚的交換當中。人們越是旅行,國與國之間心靈與精神上的交換就越多,沖突就越難發生。

1960年在馬貝拉游泳的莫朗 法新社資料圖
觀點
今天,行李裝好后,眼睛得盯著秤,以免超過航空公司所允許的重量。如果先生多放一條領帶,女士就得拿出一雙襪子。
拜倫,這個想法、女人和世界的追逐者,曾經想給自己的快艇取名為厭倦,或者更溫和的煩惱。
一位詩人的詩句讓我們想到了《兩只鴿子》的開頭(開頭或結尾,因為這篇寓言的中間部分寫得不大好,記敘了一只鴿子的冒險經歷)。這句詩是這樣寫的:
世間最美好的旅行
就是一個人走向另一個人。
冬天在埃及,六月在巴黎。像燕子一樣趕時髦。
離開,就是對習慣的勝訴。
離開的人將被撕碎,但留在原地的人也會跌成碎片。
出發!這個優秀發射物的夢想。
當一個人歸來時,是地球縮小了,還是他長大了?

《旅行》[法]保羅?莫朗 著;唐淑文 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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