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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上的籃球夢:汶川女孩的100小時黑暗與100個月光明

李鯤、王寧、王暉、宋瑞/新華社
2019-09-01 13:35
運動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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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8月31日舉行的全國第十屆殘運會女子輪椅籃球排位賽中,四川隊大比分戰勝對手,贏得了她們在本屆運動會上的最后一場比賽。

勝利的喜悅綻放在每個“川妹子”臉上,包括年紀最小的尚婷。

這個未滿22歲的姑娘在汶川地震中曾被埋102小時,而此刻,作為運動員參加全國性比賽并取得佳績,這是對她過去135個月拼搏歷程的最佳總結。

2008年5月,尚婷在地震中失去了雙腿、左眼和左手食指。但是,兒時便夢想成為運動員的她,并沒有因此放棄對人生的追求。

“體育對我而言意味著圓夢與成長。”尚婷說,因為體育,她恢復得更快更好,“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有很大的改變”。

8月28日,天津,四川女子輪椅籃球隊隊員尚婷(藍)在第十屆殘運會女籃比賽中。本文圖片   佟郁(天津分社)/中新社/視覺中國

暗夜

1997年12月出生在四川汶川縣映秀鎮的尚婷自幼熱愛運動,在小學運動會上拿過很多獎。“因為喜歡跑步,我小時候就有成為運動員的夢想。”

然而,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正在上科學課的四年級學生尚婷被突如其來的大地震改變了命運。

“老師一聲令下,我們匆忙往外跑,剛跑到樓梯間,房子就塌了,大家都被埋了下去。”尚婷對這段記憶刻骨銘心,她說,剛被埋時,大家都是有意識的,同學們從害怕地大哭,到相互鼓勵,從一起喊救命,到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少……

“我被埋得很深,一點光都看不到,我也幾度昏迷,不知道過了多久。”尚婷說,在痛苦、孤獨和恐懼中,她想過放棄,甚至有過咬舌自盡的念頭。

雖然震后第四日,生命探測儀已經顯示尚婷被埋的廢墟中沒有生命,但是,懷著對家人的思念和對生命的執著,尚婷撐到了震后第五天,2008年5月16日早上,一位老婆婆在廢墟中尋找自己的孫子,聽到尚婷的呼救,馬上通知消防戰士前來救援。

經過長達10小時、難度極高的救援,尚婷終于見到焦急等在外面的媽媽。尚婷還記得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爸爸怎么樣了?”當得知父母都無恙后,尚婷笑了,媽媽卻放聲痛哭。

“我一直安慰我媽媽,說你還能見到我,已經是一件幸運的事了。”尚婷說,她所在的映秀小學四年級2班共44名同學,僅11人生還。

然而,真正的暗夜才剛剛開始,身體的疼痛、心理的壓抑、周圍人的異樣眼光……這些都讓尚婷深受折磨,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無法面對現實。

不過,自地震之后,除了家人的悉心照料,尚婷也不斷遇到好心人和機構的幫助,陸續進行了諸多手術與康復訓練。震后半年,尚婷重拾學業,在映秀的“板房學校”里重讀四年級。

“全身心投入學習,能讓人忘卻很多煩惱。”尚婷說。

尚婷與隊友們

涅槃

2009年9月,中國第一家全部無障礙學校——都江堰市友愛學校建成開學,尚婷也經他人介紹來到這里開始讀小學五年級。在這所殘健融合的九年義務教育學校里,尚婷等四川省113名因地震致殘的學生與其余近千名普通學生一起上課、成長。

“友愛學校的無障礙設施非常完善,無障礙通道和扶手遍布校園,殘疾的學生可以自如地到達學校的每個角落。”尚婷說。

如果說社會的關心幫助讓尚婷獲得重生,體育則讓她重振信心。從在友愛學校上學起,兒時的運動健將尚婷有機會再次接觸體育項目。“友愛學校會專門給殘疾學生安排一些運動項目,有推輪椅比賽、仰臥起坐比賽等等。”尚婷說。

2010年,在當地殘聯的協調和幫助下,尚婷代表四川省參加了全國輪椅籃球錦標賽,這個經歷為她的生活打開了一扇窗。

“因為受傷很嚴重,沒有想過還能參加體育運動,此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恢復自理能力,不給父母添負擔。”尚婷說,成為一名運動員,圓了她兒時的夢想,也超出了她震后的期望。

從參加輪椅籃球錦標賽開始,尚婷意識到,殘疾人也可以馳騁賽場。自那以后,她陸續學習了游泳、坐式排球、田徑等項目,多次參加省市比賽。在訓練場與競技場,雖然尚婷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但她的人生步伐也因此更加堅定。

進入高中后,尚婷因為注重學業,有幾年沒有參加體育比賽,但在這一時期,她徹底學會了戴假肢走路。

“起初戴假肢很痛苦,走幾分鐘就磨破了,襪子上全是血。”尚婷說。經過多年的練習,尚婷現在已經可以熟練地利用輪椅或假肢出行,與記者在球隊駐地酒店相見時,尚婷身著休閑裝,腳踏運動鞋,步伐矯健。

2017年,尚婷考入成都中醫藥大學,成為一名健康服務與管理專業的大學生。

尚婷在比賽結束后與裁判員握手致謝。

逐夢

2019年6月,進入暑假的尚婷看到了本屆殘運會四川省輪椅籃球隊選拔備戰的消息,立即決定重回賽場。

尚婷告訴記者,過去2個多月,每天的訓練課上午從8點到11點,下午從2點半到5點半,在教練的指導下練習靈活操控輪椅、運球、投籃、戰術配合……一天下來筋疲力盡。

“起初也曾叫苦叫累,但是看到很多比自己傷更重的隊友都在努力,我沒有理由不堅持到底。”尚婷說,輪椅籃球是項集體運動,集體的力量讓她更加堅強。

不僅是尚婷,在本屆殘運會上,許多經歷汶川地震的運動員,都因體育而重拾對生活的信心,更因為體育而走到一起、互相勉勵。

尚婷在映秀小學的校友馬聰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左小腿,他參加了本屆殘運會坐式排球比賽。擁有6年球齡的馬聰說:“這項運動讓我強身健體,還接觸到了更多朋友,我很滿足現在的狀態。”

尚婷的隊友楊蘭今年41歲,在汶川地震中,她丈夫為救戰友犧牲,她自己因救一名孕婦被砸斷了雙腿,但她沒有向命運低頭,積極面對挫折,重新收獲了愛情和第二個孩子。

“體育比賽中需要的拼搏、不服輸的精神,和我們與殘疾、病痛進行斗爭的精神是一樣的,在體育訓練中,我們總能找到人生的共鳴。”尚婷說,她很感謝近年來中國給予殘疾人越來越多的體育比賽等交流和展示的平臺,也從殘疾人的健康成長中看到了社會的更多進步。

“這次殘運會上,我看到很多運動員推著輪椅走在大街上,有的戴假肢也不必刻意用衣服遮蓋。”尚婷說。

采訪中,再次談及被掩埋的100個小時經歷,尚婷顯得非常平靜。她告訴記者,雖然那100多個小時給她后面的100多個月帶來了巨大的痛苦與不便,“但沒有那100多個小時,我后面的100多個月也不會遇到那么多好心人,也許也不會成為運動員,更不會這么精彩,我把這100多個小時和100多個月都當成人生的財富。”

    責任編輯:蒲垚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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