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歐盟與英國的脫歐進程即將撞向“無協議脫歐”的冰山之時，地處歐盟“柔軟的下腹部”的意大利又迎來了一場政治地震：目前由五星運動和聯盟黨組成的執政聯盟由于兩黨的支持度經歷了根本性翻轉而破局。在聯盟黨提起不信任案的壓力下，意大利總理孔特于8月20日宣布辭職。若意大利無法組成新政府，將面臨重新大選的前景。

在2018年3月的意大利議會選舉中，盡管聯盟黨所在的中右聯盟拿下了最多的265席，但單就單一政黨得票而言，聯盟黨只有125席，遠遜于五星運動的227席。在這種“三黨不過半”的局面中，聯盟黨被迫選擇與五星運動聯合組閣而成為“次要執政黨”。

聯盟黨選擇與五星運動聯合組閣，本來就只是個數字游戲：如何拼湊出過半多數以拿到執政權；雙方在意識形態方面存在著巨大差異。五星運動是一個反建制派的各派路線的大雜燴，其意識形態更偏向直接民主、環保主義、反全球化的左翼民粹主義；聯盟黨則是一個長期的極右派建制政黨，在意大利政壇上長期參與中右聯盟的聯合執政。

這種為了解決一個數學問題而拼湊起來的“不情愿的”執政聯盟面臨著巨大的不穩定性。政策的磨合、妥協與分歧成為這個執政聯盟上臺14月以來的常態。今年5月的歐洲議會選后，聯盟黨拿到了兩倍于五星運動的選票和席位，這促使聯盟黨領導人、副總理兼內政部長薩爾維尼具有足夠的資本以終結這段純粹的政治婚姻。

除了重新大選，還有哪些選項？

歐洲議會選后，雙方都產生了更加積極推進各自意識形態的動力：聯盟黨意圖借雙方意識形態的區別所形成的政策沖突推動議會解散重選，以促成自己領導的中右翼聯盟新政府的產生；五星運動面臨著支持率腰斬的局面，更需要通過更有力的政策落實以鞏固自身支持者。最終，意法高鐵案促成了兩個好斗者的最終決裂。

意法高鐵項目的爭執，直接觸動到兩黨的核心利益：對五星運動而言，環保主義是其受到支持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歐洲近期蔚然成風的環保運動的背景下，五星運動在這一點上退無可退，后退一步可能就會導致基本盤崩潰；對于脫胎于北方聯盟、以意大利北部為大本營的聯盟黨而言，意法高鐵也觸及其政黨的核心利益。

如今，五星運動支持的總理孔特已經辭職，意大利面臨著重組政府或者解散議會重選的選擇。在目前民調聯盟黨領先、中左翼民主黨居次和五星運動第三的情況下，民主黨和五星運動都無意重選。加之意識形態方面的相近，雙方有較大概率聯手組織中間偏左的新政府以避免聯盟黨獲利最大的重選。

自從五星運動與聯盟黨決裂以來，民主黨和五星運動已經公開討論合作的可能性和方式，包括采用德國基民盟和社民黨的“書面協議”大聯盟政府方式。如果雙方無法合作但又拒絕重選，那么雙方共同支持一個政治中立的技術官僚內閣過渡一段時期也是可行的選項——2011年，經濟學家蒙蒂的技術官僚政府帶領意大利成功抵御金融危機就是一個成功的先例。另外，雖然是議會制國家，但是意大利總統在政治生活中尤其是政局動蕩、破碎之時，常常扮演著較其他議會制國家的國家元首更為積極能動的角色。因此，也不能排除最后由總統出面促成新的執政聯盟或者技術官僚過渡政府的可能性。

民眾撒氣之后不再需要民粹主義了？

意大利政局的變動無疑將給歐盟本已悲觀的未來再增添挑戰。在兩個月之后的十月底，歐盟似乎已經越來越無法避免與英國“無協議”硬脫歐的結局；同時，作為歐盟第三大成員國，如果意大利三大黨派無法盡快就新政府的組成形成一個可行方案，那么無論是曠日持久的談判，還是議會重選的結果不確定狀態，都足以對歐盟和歐元區的穩定形成重大挑戰。事實上，自從意大利執政聯盟陷入決裂性對抗以來，意大利10年期國債的收益率已經大幅上升，這對于去年剛剛因為預算編列赤字過高而遭到歐盟否決的意大利金融和經濟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此外，意大利的政治變動或許也是一個觀察曾在2016年前后風起云涌的民粹主義大潮，是否開始退去的指標。金融危機后，五星運動曾經廣受支持，但該黨數年來在羅馬市等地方和全國層面的執政飽受公眾批評，支持度也已經回落到兩個傳統建制政黨之后。這是否意味著，民粹主義政黨在作為公眾憤怒的出口之后，由于無法提供有效的問題解決方案而最終為選民拋棄？或許，2020年將作為民粹主義的大潮退卻之年而停留在這代人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