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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俠客的科普情懷
量子物理學無疑是20世紀最高深、最令人心醉的科學。無數科學家癡迷于此,不惜傾注畢生心血去探尋它帶來的那些具有顛覆性意義的嶄新理論。對量子物理學的探討,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世界上最頂尖的科學家紛紛卷入其中,為他們心目中的真理而戰。這場戰爭不見一刀一劍卻又那樣鑼鼓齊鳴,驚心動魄。到今天,這場思想的戰爭仍在繼續,卻因曲高和寡,令普通公眾望而卻步。
21世紀初,一位中國的年輕人懷著對量子物理學的無比熱愛,嘗試著用他手中的筆去還原這段蕩氣回腸的科學史歌。他從赫茲發現電磁波回溯到光的發現史,從盧瑟福的“諾貝爾獎得主的幼兒園”談到由于對“反常塞曼效應”困惑不已而變得喜怒無常的科學家泡利,從玻爾與愛因斯坦的大論爭聊到霍金贏少輸多的一次次打賭……
在他的筆下,教科書上不茍言笑、高不可攀的科學家變得嬉笑怒罵、有血有肉,撼動傳統物理學基石的顛覆性的發現是那樣險象環生又渾然天成。一段段公案,一幕幕場景,在他的筆下復活,隨著他的文字,更多的中國人走進了量子物理學的世界。這一寫便一發而不可收,原本連載于論壇的文字,匯集成了一本近30萬字的書,這本書大名鼎鼎,叫作《上帝擲骰子嗎:量子物理史話》,被譽為中國的《時間簡史》。這位寫作的年輕人,叫曹天元。

圖1《上帝擲骰子嗎:量子物理史話》圖1《上帝擲骰子嗎:量子物理史話》
與大多數隨作品走紅而大紅大紫的作家不同,曹天元低調得幾近神秘。書迷們“上窮碧落下黃泉”,找到的往往是“本人不愿透露具體身份,是一個謎一般的存在”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采訪曹天元后很長一段時間,有朋友見到我時還會激動地問一句:“聽說你見到曹天元了?”
與曹天元的訪談約定在深圳蛇口海港城的一家咖啡店。之前一直猜想這位世外高人要么高冷要么狂放,我甚至已經做好了相對無言或落荒而逃的準備。
坐在我面前的曹天元,很年輕,棱角分明的臉,眼睛炯炯有神,微瘦的身材將白色對襟中式上衣穿出些仙風道骨的味道。他直率且健談,語速微快,思維邏輯性極強,倜儻中帶著幾分儒雅,探討激烈時會流露出些許凌厲。
斜杠青年在論壇上連載出的暢銷書
曹天元在大學時學的專業是電子信息,大學畢業后便專職從事金融工作。《上帝擲骰子嗎:量子物理史話》原本只是他大三時憑借對量子物理學的濃厚興趣,發表在新浪論壇上的連載文學。原本計劃寫4~5萬字的帖子,他一邊寫一邊發,讀者一邊讀一邊熱烈回應。這一來便勢不可擋,那段日子,他不是泡在圖書館查資料就是在網上碼字,短短半年時間,竟然有將近30萬字了。
不少人評價曹天元的寫作具有武俠小說的風格,因為他筆下的科學家像行走于江湖的俠客般栩栩如生;也有人驚訝于理科專業背景的他如何竟有這樣一支生花妙筆,教科書般枯燥的科學史被他寫成引人入勝的故事,辭藻時而華麗時而厚重,中外詩歌信手拈來。
1981年出生的曹天元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斜杠青年,在軍事、歷史、文學、影視等方面都有著超于常人的造詣。為人低調的他曾經叱咤各大論壇,所向披靡。他笑言:“其實我那時在網上還是挺有名的。”他是一個軍事論壇的壇主,經常在明史和清史論壇參與學術討論,他至少讀過四遍金庸的小說,是漢詩學會的會員,認真研究過《三國演義》與《三國志》的區別,他還出任過CCTV動漫品牌顧問……
科普,是科學的廣告
曹天元做科普的目的很簡單,只有兩個字,就是:愛好。與很多年輕的科普作者一樣,曹天元不喜歡把自己做科普的目的描述為普及大眾、造福大眾、教育大眾。他當初寫書的目的也很單純:我喜歡科學,我希望能夠和大家分享我的愛好,讓更多的人和我一起感受科學之美。
對于科普,從事金融行業的曹天元有著自己獨到的認識。在他看來,科普有很多種。各級科協做的基層傳播工作是科普,科學記者的報道是科普,科普作家的寫作也是科普。對于科普作家所做的這類科普,他堅定地認為一定要與科學各有分工。在曹天元看來,最好的科普作品不一定是由科學家寫出來的。
他打了一個有趣的比方:就像最好的歷史小說不是由歷史學家來寫,最好的偵探小說也不是偵探來寫。在曹天元的觀念里,科普的任務是宣傳和傳播,它是科學的廣告和營銷。曹天元將科學知識和科學思維比作產品,將科學家比作工程師。在產品的宣傳過程中,最了解產品性能的人是科學家無疑,但是要把產品推廣到大眾當中去,需要的首先是一個懂得大眾營銷的廣告人,而科普作家無疑就充當了這個角色。
科學家做科普也許會面臨比一般人更大的困難。雖然科學的思維方式讓他們成為科學家,但是研究科學的人不見得懂傳播規律。科普更多的是宣傳性質的工作而非研究者的工作。曹天元很認真地說:“我參加過科學訪談,嘉賓大多數是科學家。卻從來沒有人提到過,甚至想到過要請廣告、市場營銷、公關方面的專家來談一談市場營銷或者廣告學的規律。”
科普作品是科學的廣告,教科書是科學的說明書。兩者各司其職。科普的目的,是讓大家記住科學這個意象。對于大眾來說,不一定要理解科學具體在做什么,某一個細節如何實現,這不是廣告的任務,是說明書的任務。科普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無論如何讓受眾記住有科學這個意象,并在熟悉的過程中逐漸接受。曹天元的科普觀念雖然標新立異,但是從他的職業角度出發,確實有一定的合理之處。

優秀的科普作品,好看是首位的
科普作品是廣告,是為了擴大科學的市場,而不是為了讓讀者精確地了解科學。因此,曹天元心目中好的科普作品的標準依然是兩個字:好看。
用曹天元自己的話說,他寫科普作品并不拘泥于任何筆法,無論是武俠還是神話,一切寫作形式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講一個精彩的故事,調動讀者的閱讀興趣,這也是曹天元心目中科普的基本任務。盡管他的《上帝擲骰子嗎:量子物理史話》被譽為中國版《時間簡史》,但是曹天元對此卻并不為意,只將這個頭銜看作出版商的一個噱頭。他認為自己的作品與《時間簡史》完全是兩個路子,他所做的就是認真地講好書中的每一個故事。
對于科普作品“有趣”“正確”兩要素的排序,曹天元的回答有些與眾不同,他說:科普書跟教科書有本質的區別,如果是一本教科書,那么要100%保證準確,1%的好看流暢足矣。科普作品也許做不到100%的正確,但一定要保證100%的有趣。
曹天元這樣解釋自己的理論:一本無趣的科普書,99%的讀者在閱讀后5小時便會忘記90%的內容,所以哪怕100%的正確依然起不到科普的作用。相反,《三國演義》作為一本歷史科普書,雖然它并不嚴謹甚至存在很多編造的內容,但是它依然對歷史普及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也沒有人會因為讀了《三國演義》而當不了研究三國史的專家。
曹天元作為資深歷史愛好者,發現研究三國史的專家,無論是從人數還是研究的深度都要勝于與其相臨近的五代十國魏晉南北朝,在他看來這就是《三國演義》的科普作用。霍金的《時間簡史》里同樣有很多錯誤,曹天元很犀利地詰問:“那霍金就不應該寫科普書嗎?”
我們需要做的,是帶給公眾科學文化的熏陶
曹天元對當下國內玄幻、神話、魔幻題材盛行而科幻作品非常小眾的現象顯得憂心忡忡。他認為,成功的科普,是要讓科學元素作為一種流行文化進入到公眾的視野當中。科普創作也許不能提高公眾的科學素養,但它至少能讓大眾的流行文化里面帶有更多的科學元素,從而吸引更多人對科學感興趣,從而走上科學研究之路。
在美國生活期間,曹天元對美國的科普感觸頗深,對美國的科學傳播狀態進行了深入思考。在曹天元看來,美國人的科學素養比其他發達國家要低很多,但卻沒有影響美國成為世界科技強國。這主要得益于美國大眾流行文化中科學元素的重要地位。他說:“《星球大戰》《星際迷航》盡管不符合科學原理,但是它們卻將科學色彩帶入了公眾的文化興趣層面。同樣是戀愛題材的作品,背景設定為一座仙山,主人公是一位轉世的神仙,中國人會叫好叫座;背景設定為外星球,全副高科技武裝的超級英雄,美國人才會喜歡看。”
曹天元認為這僅僅是文化背景的差異,并無褒貶之分。但是科學的文化熏陶一旦做好,便會在更大程度上吸引人們實實在在地去研究科學。就像很多科學家都是看了《星際迷航》而走上科學之路的,即使《星際迷航》沒有教給他科學知識,卻給了他對科學的無限向往。雖然有不少驚世駭俗之語,但曹天元一再強調,盡管科普的正確性不占首要位置,可這并不意味著科普就可以不負責任地胡編亂造。
科普的職責決定了它的廣告特性,因此它的首要任務就是影響大眾的認識,讓大眾對科學的元素更感興趣。曹天元心目中最理想的科普環境,就是在盡可能大的范圍內,把科學的氛圍烘托起來。
曹天元現在的主要職業方向是投資。但是他熱愛科普,他盡可能把所有的業余時間拿來做各種跟科普有關的事情,近期的計劃是寫作一本信息論方面的科普書,投資并拍攝科普網劇。
在曹天元看似犀利的言語下,隱藏著一顆平和的心。也許正是擁有這樣的平和,他才能站在全知全能的視角下冷靜又客觀地還原出一部精彩的量子物理學史吧。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完美,看到了人性的弱點,也看到了制度的缺失。但是他始終是樂觀的,從容不迫的,也是堅定的、毫不猶豫的,就像讀者給予他的評價——大俠風范。

作者簡介
張曉磊,女,天津人。文學博士,畢業于中國藝術研究院。現為中國科普研究所博士后,研究方向為科學文化、科學傳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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