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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張競生:性與美的盜火者

2019-07-12 11:39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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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共4492字,閱讀大約需要7分鐘。

本報記者

楊春序 信息科學技術學院2017級本科生

2014年,《性史1926》再版。同年,在北京大學“三寶課”課堂上,姚錦仙老師也提到了這本“性學奇書”。這時距離《性史》因“有傷風化”而被封禁已經過去了88年。半個多世紀以來,關于《性史》作者、“性學奇人”張競生的唏噓品評從未停止,而他的人生也被一部《性史》分割,前半風流得意,后半倉皇頹唐。

△張競生

張競生在北大:始開性學先河

1920年,張競生從法國留學歸來。踏上祖國的土地時,這位三十二歲的哲學博士心中還激蕩著法國生活的開放與浪漫,渴望用自己的所學“振奮國人精神,開化國人思想”。但眼前的一切讓他詫異:國民性意識極為淡薄,即將結婚的夫妻只能在新婚前夜從竊竊耳語中習得性知識;女子地位低下,活潑開朗、樂于交際的年輕女子被守舊的人稱作“浪女”;貧病交加的家庭往往更執著于生育,甚至要通過生孩子、賣孩子的方式維持生活。

正當他覺得自己“可有所為”時,北大校長蔡元培向他拋來了橄欖枝。在當時混亂污濁的中國社會中,北大似乎成了一片凈土:作為新文化運動起源地,北京大學彌漫著濃厚的自由氣氛,學術研究很少受到限制。于是張競生欣然前往,先后在北大主講邏輯學、風俗學、行為論史等課程。在人才輩出的北大教授中,他與胡適是最年輕的。

△胡適、桑格夫人和張競生(右)

張競生在北大的學術活動始終與性學相關。一到北大,他就組織了和節育思想宣傳者桑格夫人的會面。1922年,張競生所在的“北京大學風俗調查委員會”發行《歌謠》周刊,其征集條例中說:“歌謠性質并無限制,即語涉迷信或猥褻者亦有研究之價值。”民間的色情歌謠也被納入其研究之列。

在北大工作期間,有一件事讓張競生突然成名。1922年3月,張競生的留法同學、北大生物系主任譚熙鴻喪妻未滿一月,就與妻妹陳淑君(當時是北大學生)成婚。聽聞此事,陳淑君的舊戀人沈原培不忿,上門找到譚熙鴻二人理論,卻被拒之門外。于是他再生一計:在報紙上謊稱自己和陳淑君已有婚約,痛斥譚熙鴻枉為人師、陳淑君水性楊花。

雖然后來陳淑君登報解釋自己與沈原培并無婚約,但這場戀情卻早已鬧得滿城風雨,人們大多對二人婚姻大加指責,但張競生不這么想。

4月底,張競生在《晨報副刊》上發表《愛情的定則與陳淑君女士事的研究》,支持譚、陳二人的婚姻。在文章中,他提出了著名的“愛情四定則”:一、愛情是有條件的;二、愛情是可比較的;三、愛情是可變遷的;四、夫妻為朋友的一種。

在現在看來也很先進的理論自然造成輿論嘩然。兩個月內,魯迅、梁啟超、許廣平等60多人相繼參加了這次討論。雖然大部分人不同意張競生的觀點,但這次事件成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關于愛情觀的大討論,也讓張競生在北大名聲大噪。

此時,英國性心理學家藹理士出版了六大本性心理叢書,讓張競生心生羨慕。在法國留學的歲月里,張競生習慣了性的解放與自由,反觀中國,“性”被牢牢束縛在禮教之下,他有意去觸碰這個禁區,以啟迪民智,提高中國的婚姻質量。

中國有《性史》

1926年,張競生在《京報》上刊登《一個寒假的最好消遣法》,面向社會征集與性有關的故事。他在廣告中昭告讀者:“給我們一個詳細而且翔實的性史,我們就給你一個關于你一生性的最幸福的答案。”

廣告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不乏有人蠢蠢欲動,但多數人依然選擇觀望。張競生知道,這時候需要有人站出來,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于是他動員自己的妻子儲松雪,希望她能貢獻一篇稿件。儲松雪雖然還算思想開放,但寫起這些事來也很難為情。禁不住丈夫的軟磨硬泡,她用筆名“一舸女士”寫下自己的性經歷,成為張競生收集到的第一篇性史。

讓張競生沒想到的是,原本以為石沉大海的征稿啟事陸續收到了200多份來稿。這讓張競生很高興:“這說明中國人并沒有在性壓抑中窒息, 也說明性的話題的確一直被大眾關心。”

帶著這種興奮,張競生幾個晚上沒有睡覺,在來稿中選出了七篇,編成了《性史》一書,懷著試探性的心理印了1000本,很快被搶購一空,搶購的盛景前所未有。《民國日報》曾用譏諷的口吻這樣描寫:“一班青年男女,弄得好像飲了狂藥一般。”

《性史》的“尺度”之大在學術文章中前所未有,其中用語的大膽開放也空前絕后。每篇文章之后,都附有張競生針對某一性問題,諸如夫妻如何通過性生活協調雙方情感問題、避孕問題、女性性高潮問題等等,所寫的通俗而科學的“編后語”。

《性史》取得的成就讓張競生起初頗有幾分得意。他將200元大洋稿酬分寄各位作者,自己未取分文,又興致勃勃地編了《性史》的二、三、四續集。可沒等他從得意中恢復,社會上對《性史》的抨擊就席卷而來。

《性史》出版僅僅四個月后,南開中學校長張伯苓以“誨淫”的罪名提請天津警方查禁這本書,并嚴格監督自己的學生,但凡抓到者,記大過一次。而后,上海和廣州也紛紛封禁《性史》。最后,《性史》被認為是“淫書” ,張競生被譏為“性博士” “賣春教授”“大淫蟲”,一時間,張競生的名字竟 “臭不可聞”。

即使是思想先進的魯迅,也認為張競生這番動作實在是過了火,發表文章諷刺張競生。這時,能夠客觀看待他的,只有魯迅的弟弟周作人。他說:“假如我的子女在看這些書,我恐怕也要干涉。不過我只想替他們指出這些書中的缺點或錯謬,引導他們去讀更精確的關于性知識的書籍,未必失色發抖,一把奪去淫書,再加幾個暴栗在頭上。”

突如其來的指責羞辱讓張競生驚詫而失望。他堅定地認為,《性史》“斷斷不是淫書,斷斷是科學與藝術的書”。他編錄的《性史》,本意是喚醒人們對性自由的追求,卻被視為洪水猛獸,大加撻伐,這種狀況讓他始料未及。張競生立刻退還了預付的續集稿酬1200大洋,取消了續集的出版計劃,并且通知書店第一集也不可重印。

然而,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他已經落入一個百口莫辯的陷阱之中——上海等地一些不法書商發現《性史》第一集非常暢銷,先是大量翻印,接著又盜用張競生之名,出版所謂的《性史》續集,打著學術的旗號,行“專門挑動讀者肉欲”之實。

△盜版的《性史》續集

此后的數十年,中國乃至海外的地攤上,仍然處處可見《性史》的盜版續集。張競生的兒子張超說:“1980年,我在海外的一家書店里竟然看到了《性史》第十八集,有朋友告訴我,他在海外的書店里,還看到了《性史》第二十三集。”

《性史》給了張競生一輩子都沒能洗脫的“污名”。不僅是封建守舊的“遺老”們,甚至是提倡先鋒自由的文人們也認為張競生此舉不當。很快,張競生被迫離開北大,到上海再尋生計。

1927年,蔣夢麟出任北大校長,再次強調了《性史》的“危害”,嚴禁學生和老師購買、閱讀。但年輕的學生哪能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求知機會?校長的禁令愈嚴格,這本奇書對學生的吸引力就愈大。在蔣夢麟的嚴抓狠打之下,《性史》在北大依然達到了“人手一本”的地步。

當時北大學生多著長衫,以“讀書人”自居。但每當《性史》(甚至是盜版續集)被偷偷再版,一些心癢的學生便會脫去長衫,拂亂頭發,故意學著痞子游民的樣子去書店買書。在《性史》中,張競生曾經提出女子在性愛高潮時,會流出一種“巴多淋液”,他將其稱之為“第三種水”。后來,他還專門寫了一個單行本詳細闡述。因此,學生來到書店,往往會壓低聲音問店員:“第三種水出來沒?”店員心領神會:“還沒呢。”客人便在促狹的笑容中離開。

《新文化》與美的書店:幻夢與破滅

到了上海之后,張競生并沒有像社會輿論希望的一樣“安靜下來”。不甘寂寞的他創辦了《新文化》月刊,繼續為自己的性學理論創造平臺。

△《新文化》月刊前兩期

《新文化》自然也繼承了張競生開放自由的性別理論,在創刊號中就提出了“婦女繼承權”,要求婦女和男子一樣具有遺產繼承的權利。這本月刊中還夾著一篇張競生自己撰寫的反對“處女膜崇拜”的文章。

《新文化》一共出版了六期。張競生親自參與了這六期的編撰、出版過程。在《新文化》中,張競生的文筆變得更加無所顧忌,在第六期期刊文章《性美》中,他還雄心勃勃地表示:自己將在后續雜志上繼續討論“性美與性愛”兩個問題。

然而讀者和張競生都沒有等來《新文化》第七期的出版。1927年11月,各租界巡警以“淫書“之名查封《新文化》,張競生的理想再次胎死腹中。

接連的打擊也沒有讓張競生沉淪。在同鄉的幫助下,張競生置辦了一家“美的書店”。他親自擔任書店總編輯,編輯的定稿、英法文的翻譯都必須由他親自潤色和改訂;同時,他又兼任所有書稿的終校,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

△美的書店開業通知

張競生不敢在書店中放自己的《性史》。但書店中所放的書也大多與性學相關,包括國外關于性學研究的名著。后來,張競生索性主編出版了《性育小叢書》,其中包括了張競生自己編著的《第三種水》和“性學大師”靄理士的著作翻譯。這套書涉及的范圍極廣,從《性沖動的分析》到《視覺與性美的關系》,甚至包括《同性愛研究》等書。

這套叢書自然也被上海市工部局警務處風化科獲悉,被列入經常抽查的“黑名單”。

但張競生不在乎。他白天編稿,晚上譯稿,夜以繼日卻不知疲倦。他甚至謀劃了更大的翻譯計劃,準備再組織專門的編輯部,搜羅更多的編輯人才,有系統地譯述世界名著。

美的書店的另一大創舉是雇傭女店員。張競生做了中國第一家雇傭女性職員的企業,在書店中安排了年輕漂亮的女性店員售書,并效仿國外書店,在書店二樓開設咖啡廳。張競生此舉的初衷本在提倡婦女“當勉力謀得一件職業以養生”,并把女性熱情周到、耐心細膩的特點用于商業活動。可能因為這件事,“美的書店”開業那天門庭若市,店內書籍被搶購一空。

這自然也招致了立身很正的魯迅的鄙視,他認為張競生“店內盡是臉白貌美的店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齷齪,寫文章諷刺了幾句。兩人交惡,又打起了筆仗。

不巧,這件事又被時任職浙江省教育局局長的蔣夢麟聽去。他勃然大怒,以抹黑北大的名義抓捕張競生:“我們以前在北大請他當教授,是請他教哲學的,他竟這樣搗亂,所以非懲治他不可。”張競生被迫入獄,經保釋才得以獲釋。

有趣的是,張競生被捕后,魯迅卻寫文章為他開脫。他不無惋惜地寫道:“張競生的主張要實現,大約要到二十五世紀。”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此期間,“美的書店”因“銷售淫書”多次被起訴。因為張競生自身難保,無暇顧及,最終書店被強行停辦,張競生為出版計劃付出的心血也付之東流。雪上加霜的是,從《性史》出版開始一直陪伴他斗爭的夫人儲松雪也不堪輿論,帶著兒子離開。出獄后的張競生舉目無親,紅極一時的“性學博士”竟然形單影只,成了光桿司令。

一連串的打擊擊垮了張競生,他決定再也不碰性學這一讓他身敗名裂的領域。在出國散心幾年后,張競生回到了廣東,不想當官的他選擇在基層農村做經濟實驗,從此從大眾視野中消失。直到1970年去世,他再也沒有離開過廣東。

△張競生晚年居所

經朋友介紹,張競生新娶了夫人黃冠南,感受到家庭溫暖的他一連和妻子生育了5個孩子。朋友嘲笑他言行不一:早年提倡節育,自己不也沒能做到嗎?但這時張競生已經不再在意了。

2014年,張競生的《性史1926》再次出版。而人們再談起他,早已不像民國時那樣過激。“《性史1926》給了我們前進的勇氣,”中國性學會副理事長馬曉年說,“八十年前已經如此先知,我們更應該像張競生先生那樣站出來。”

就像張競生自己感慨的:凡思想家類受詆于當時,而獲直于后世。

參考資料

1.《張競生:一紙初開性教育》;李梓,2016

2.《張競生和<新文化>之性學》;范圍,2007

3.《文妖與先知:張競生傳》;張培忠,2008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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