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終審之槌落下，朱曉東被判死刑，楊敢連夫婦要繼續過沒有女兒的生活。

距離2016年10月女兒楊儷萍被殺害已經過去將近三年。結婚還不到一年，丈夫朱曉東用一只手扼住楊儷萍的喉嚨，奪走了她年僅29歲的生命，并將她的尸體放入冰柜冷藏近三個月。

2017年2月1日是楊敢連60歲的大生日。他回憶說，女兒早就答應過要來祝壽，然而當天他打給女婿電話關機，打給女兒電話停機，“當時心里就咯噔一下”。楊儷萍的表弟打通了朱曉東母親的電話，對方只說讓楊敢連夫婦盡快前往虹口公安分局廣中路派出所。

那一天，楊敢連夫婦的生活變了。

二審宣判后，去墓地給女兒一個交代

小小的廚房里堆滿了菜，鍋子里燜著紅燒大蹄髈，菜籃子里是等著下油鍋的鱔絲和鯽魚，楊儷萍的父親準備著一桌好菜，楊儷萍的母親在打掃衛生，看起來是再平凡不過的上海家庭。

廚房里正在備菜。 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朱奕奕 圖

然而這個家里的女兒再也不會回來。

2019年7月3日上午，老兩口停下手中的活，和記者坐下來聊天。自從7月1日得知上海高院二審宣判的消息，他們的生活就變得忙碌起來，全國各地的媒體都找來了，楊敢連都盡量答應了，不喜歡出門的他安排在家里接受采訪。

比起一審宣判前的徹夜難眠，二審宣判前楊敢連明顯平靜了很多，他說這兩天睡得還不錯，對周五的結果也很有信心。楊母在桌子對面坐下，說下午會有客人來，今天中午要準備一桌好菜。

燒好的小龍蝦和毛豆炒咸菜。

“還差三個月就滿三年了。”她說，最大的感覺就是時間過得特別慢，一直在等待。

得知噩耗的第一周，楊母的記憶里只有哭，一個人藏在被子里哭，全家人抱頭痛哭，指天罵地瘋了般的哭，“不能理解我的楊儷萍怎么突然就沒了。”

對于朱曉東庭審所說，因兩人的爭吵，他扼住妻子的脖子，目的是“讓她不要再嘮嘮叨叨”。楊母說她一個字都不相信，她的女兒是個特別內向靦腆的姑娘，在家連開懷大笑都是少有的，有人講了笑話，就甜甜地抿嘴一笑，怎么會和人爭吵呢。

楊母一邊回憶，一邊紅了眼。

楊父聽著楊母的話，突然激動起來，他說朱曉東滿口假話，如果不是律師不斷追問，連女兒的死亡日期都無法得知，“他（朱曉東）最初說是18號害死我女兒，我們連墓碑都做好了，結果律師提出他購入冰柜的時間有問題，通過證實冰柜購入的時間，才得知我們的女兒是17號就沒了。”

由于死亡后被冰凍了近三個月，尸體上的大量線索都已丟失，法醫告訴楊父楊母，用盡了目前所有技術手段，無法得知準確的死亡時間，而這個秘密，由于朱曉東閉口不談，誰也無法得知。

最后一面是在殯儀館見的，由于是被掐死的再經過冰凍，楊儷萍全身發紫。楊父說，為了不要嚇到前來祭奠的人，女兒的身上被堆滿了花，不露出一寸皮膚。

盡管當時案件尚在進展中，但楊父楊母決定讓女兒盡早入土為安，2017年12月22日，冬至那天，楊儷萍安息在了嘉定的陵園里。

按照慣例，二審宣判后，楊敢連夫婦和親戚們將前往墓地去告知這件事，給女兒一個交代。

楊儷萍生前居住的房間。

一審之后，生活漸漸歸平靜

楊敢連有一個微博賬號，驗證備注為“上海殺妻藏尸案被害人父親”。

他說，2011年就注冊了微博，但發的第一條微博是2016年，和自己的工作有關，此后又停更許久。

再發微博已是2017年5月1日，楊敢連告訴記者，當時剛舉行完女兒的追悼會，但是心里憋得慌，每天晚上睡不著覺，就想找個地方說一說這事兒。

他在微博開頭寫道：我叫楊敢連，現任上海鐵路公安處上海站派出所民警。我的女兒2016年10月18日左右遇害，（有驗尸報告為證）死因“機械性窒息”，作案人是我的女婿，女兒的丈夫……這條微博引發近萬名網友的評論轉發。

此后，楊敢連一直通過微博更新案件的進展和動態，也是為了給關心這件事的網友一個交代。

2018年8月，該案一審宣判，被告人朱曉東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

他說，一審之后，他們夫妻的生活漸漸回歸了平靜，沒有以前那么焦慮了。

如今還剩一些“小麻煩”，朱曉東在殺害楊儷萍后，用楊儷萍的身份信息四處借款揮霍，如今還以楊儷萍的名義欠著螞蟻花唄3萬多元的借款。

“螞蟻花唄的人前兩天還上門來催款，我們也把事情經過說了，這筆錢也證明是女兒死后借的。”楊敢連說，現在他們都已經無視這些催款單了。

2019年5月，楊敢連的微博動態有了一些變化，他開始轉發并聲援浙江慈溪舞蹈教師被割喉致死案受害人的母親。

那名受害人的母親得知，殺妻藏尸案一審宣判犯罪嫌疑人死刑后，便通過微博聯系到了楊敢連，向他咨詢并求助。楊敢連將自己的律師介紹給了她，2019年5月30日寧波法院一審宣判該案犯罪嫌疑人死刑。

宣判后，這位母親特意來上海感謝律師，并去楊敢連家里探望。楊敢連說：“他們家的女兒也沒有了，他們家的女兒也是一名老師。”

還要再“消化”一段時間

楊儷萍的母親和記者說話時，不時撫摸著一旁椅子上的一只黑貓，腳底下還趴著一只略微發福的小狗。

“它們都乖得很。”楊母說，這只小狗是九年前從菜市場撿回來的，小貓則是楊儷萍的大學同學懷孕后轉交過來的。

那只黑貓的名字叫做小白，據楊母回憶，它深受女兒寵愛。她還說：“我女兒最喜歡的是之前一只很胖的橘貓，我們家養了18年，說來也奇怪，那只貓就在楊儷萍走的前幾天沒了。”

楊父楊母都已經退休。楊父說，自己不喜歡出門，每天基本上都待在家里，因為廚藝不錯也不用出門吃飯。楊母則說，自己每天都要出門遛兩次狗，但狗上了年紀也懶了，不愛動。

由于怕楊敢連夫婦孤單，楊家的親戚們每逢雙休日節假日，都過來陪伴兩位老人。家里的年輕人盡管工作繁忙，中午也會過來陪著吃口飯，記者采訪時，楊儷萍的表弟就前來探望，還幫著把楊儷萍留下的車在小區里發動，防止長期停放損壞。

“照顧我們的人都挺多的，楊儷萍的大學閨蜜每年楊儷萍生日那天都會寄蛋糕過來，連續兩年了。”楊母說，如果不是這些親戚朋友，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瘋掉。

客廳里的餐桌正對著一間白色和粉色調的小房間，那是楊儷萍的房間，但是房間里照片全都收起來了，因為楊儷萍的爺爺奶奶一來就要翻照片，一翻照片就哭。

“事情已經發生了，但活著的人還要活。”楊敢連和妻子都說還要再“消化”一段時間，才可能以后出門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