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震蕩，危機四伏

其實從2006 年上市，一直到2012 年，新東方的發展整體還算順利。在資本市場上也沒有什么負面消息。然而這次來勢洶洶的渾水事件，卻差點一下淹沒了新東方。

當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先對新東方做了部分調查，并且當天晚上渾水公司就真的拋出了對新東方的所謂的調查報告。這份報告加起來總共有90多頁，指責新東方存在財務數據和教學區等多項造假。

消息一出，整個股市反應非常劇烈。兩天之內，新東方的股價就從每股20多美元跌到了9美元多。也就是說，新東方的市值減少了60%！毫無疑問，這對新東方來說是一次重大的打擊，特別是對新東方的股價。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對新東方的業務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為一個公司上市以后，它的業務體系和資本體系盡管有比較密切的關聯，但在整個運營方面實際上是分開的。也就是說，資本市場中，股價往往會因為公司的一點風吹草動就產生劇烈的波動，而業務本身卻是循著正常的邏輯往前發展的。

“渾水公司對新東方發起攻擊以后，我心里還是比較有底的，因為我知道，新東方沒有造假。這是我的底線?！比欢M管俞敏洪對自己的公司充滿信心，但是股價的不斷下跌確實給新東方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如果再往下跌的話，就會導致兩大問題：一是公司可能到最后一文不值，以后再也沒有人來買公司的股票，那么新東方就只能慘淡下市；二是股價下跌意味著股東會有巨大損失，這就會造成美國股民乃至全世界股民的起訴。而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股民都可以起訴。而當事公司在應訴的過程中必然要賠償很多錢，所以當時的形勢對新東方來說已經非常危急。

形勢逆轉的飯局

面對股市下跌，新東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股價穩住?？墒窃谀莻€節骨眼兒上，讓國外的大機構或者個人去買新東方的股票是完全不可能的。因為國外的投資者對于中國的運營機制不太了解，因此也不太信任中國的企業。所以對于俞敏洪來說，就必須找到了解中國并且對他個人和新東方非常信任的一批人來買新東方的股票。于是第二天，俞敏洪召集了馬云、柳傳志、郭廣昌等一批企業家朋友吃午飯。

在這個飯局上，俞敏洪跟他們講了新東方此時面臨的情況。眾人聽后說：“老俞，你就說清楚就行了，渾水公司對你的指責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們充分相信你。如果是真的，你就告訴我們實情，我們幫你一起想辦法解決；如果不是真的，也就是你百分之百是誠懇的，那么我們就來買新東方的股票，幫你把股價拉回來。”俞敏洪就說了一句話：“新東方從來沒有做過假賬，這是我的底線。”他們聽完以后就說：“不用再講了，喝酒吧。”

當天晚上，他們幾家公司便買進了將近3億美元的新東方股票。就這樣，不到兩天的時間，新東方的股價就從9美元多回到了12美元左右。這次飯局之后，新東方才算是扭轉了逆境。

在危機背后尋找機會

在俞敏洪看來，從危機中去尋找機會，是一個企業家應該具備的能力。盡管渾水公司的攻擊對新東方來說是一次巨大的傷害，但是任何危機背后都隱藏著機會。這也是俞敏洪緊接著開始做的第二件事情——發期權。

在新東方股價被拉低了50%~60%的情況下，俞敏洪認為這正是一個非常好的為新東方骨干力量發期權的機會。因為根據發行股市的成本運營機制，如果在價格最低的時候發股票的話，公司所承擔的成本就會最低。而剛好那一年，新東方內部正在討論期權是發一年，還是發兩年、三年。這趟“渾水”一攪，導致股價被拉低，正好節約了巨大的成本。于是俞敏洪立刻啟動了申請發期權的機制，給新東方所有骨干力量的期權股份數增加了一倍，并且連續發三年，而這個成本跟原來發一半期權是一樣的。這樣一來，原本是一次危機，最后反而為新東方的管理層和骨干力量爭取了三年的長遠利益，使一大批骨干力量穩定在了新東方。

然而同時也有聲音說：既然你們自己那么有信心，覺得新東方沒有問題，那俞敏洪和總裁辦公會這些最高管理層的人員，為什么不自己出錢回購一些新東方的股票呢？

的確，如果新東方的管理層和最高管理者能去買自己的股票的話，那必然能給投資者帶來信心。可問題是，當時新東方的管理層手頭也沒有那么多錢。但是沒錢也要試一試。于是俞敏洪給牛根生等一些國內關系不錯，彼此幫過忙的企業家朋友打了電話，問他們有沒有可能貸給他一點美元。結果他們非常爽快地借了俞敏洪一筆錢，總共加起來有2000 多萬美元。拿到這筆錢后，俞敏洪又把它分頭借給新東方的高級管理人員、總裁辦公會的成員，讓他們從股市上把新東方的股票繼續回購一部分。這又進一步促進了新東方股價的回升。

不到一年，新東方的股價就回到了被渾水公司攻擊之前的狀態。三四年之后，新東方的股價接近100美元，這是俞敏洪他們沒有想到的。因為要還當初的借款，所以大部分人在股價為20美元左右的時候就把股票賣了，所以不但沒有虧本，甚至還賺了一點。所以，在面對困難的時候，自己的反應能力直接決定你能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

不做假賬：新東方最珍貴的傳統

雖然局勢有所好轉，可是渾水公司攻擊的事情還沒結束，新東方仍需要向全世界證明自己沒有造假，尤其是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證明?！斑@件事情做起來很難，就像是有人指責你偷東西，你要去證明自己沒有偷，或者有人指責你道德有瑕疵，而你要證明自己道德沒有瑕疵一樣，是非常困難的?！?/p>

而讓俞敏洪覺得困難的不僅是操作層面的麻煩，還有一筆巨大的成本支出。因為根據美國的慣用原則，新東方必須聘請全世界最好的獨立律師事務所、財務事務所、審計事務所，由它們組成聯合獨立調查團來對公司進行事無巨細的調查。

盡管如此，這筆錢也不得不花。于是一批國際頂尖的律師和會計獨立調查團進駐新東方進行調查。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新東方的電腦全部收走，把硬盤全部拆走。他們要調查過去5年硬盤中儲存的所有信息和內容，看看是否存在數據造假，以及有沒有任何郵件討論過要通過造假來提高新東方股價以謀取個人利益。 

當時俞敏洪還跟他們開玩笑說：我這個硬盤中有很多寫給女朋友的信啊，你不能拿過去。他們說：俞老師，我們對這些內容不會在意的，也不會暴露你的隱私，但是所有硬盤上的信息你刪除了也沒用，因為我們有非常強大的恢復機制，即使你把它切成碎片，我們也能夠把你硬件上的所有文件恢復過來。由此可見他們調查工具之強大。

當德勤在對新東方的財務狀況進行審計時驚訝地發現，新東方的所有記賬方式都是相對國際化的，而且所有數據都在一個賬本上。這歸功于俞敏洪對財務制度的重視?！拔覍π聳|方財務人員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朱镕基總理說過的：不做假賬！我要求他們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每一筆賬都按照規范去記，要隨時經得起內部審計、外部審計的考驗。就這樣，新東方的財務制度逐漸規范起來?！?/p>

在進駐調查一年半以后，調查報告才最終出來并提交給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以表明新東方是非常清白的。到此，渾水公司對新東方的攻擊才畫上了句號。在應對渾水攻擊的整個過程中，新東方在表面上損了近2000萬美元，但是在俞敏洪看來，通過股票回購、給管理層發期權的行為，這些資金實際上又都回到了新東方和骨干力量身上。這次風雨也讓新東方的財務體系、數據體系變得更加健全。

面對一出手就讓人必死無疑的渾水，可以說是這三點救了新東方。首先是俞敏洪對整體利益的堅守?！昂芏鄤摌I公司，甚至有些上市公司最后出問題，都是因為第一負責人或創始人先想的是自己的利益，從而導致公司的名聲不好、品牌不好、隊伍崩潰。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八個字：只求發展，不求私利?！弊鳛樽畲蟮墓蓶|之一，俞敏洪非常清楚，只有新東方整體發展了，自己就能多一點收益。如果沒有大局觀，最終吃虧的其實還是自己。正是因為從來不做假賬，新東方最終才能夠挺過這段至暗時刻轉危為安；第二是企業家之間互幫互助，肝膽相照的情誼。俗話說一人獨行可以走得更快，可是要走得更遠還是離不開同伴。第三是抓住危機背后機會的能力。不管是作為企業管理者還是我們個人，困難和挫折總是無法避免的，關鍵是能夠在困難當頭不亂陣腳，從不同角度看待問題，積極尋找突破點，才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好方法。

《我曾走在崩潰的邊緣 : 俞敏洪親述新東方創業發展之路》

作者：俞敏洪

出版時間：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