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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手機導致腦腐?營銷號們又在集體制造焦慮了
原創 熊志 聲道
文/熊志
《年輕人的腦子,正在被短視頻吃掉》,《被短視頻喂大的孩子,大腦正在被“吃掉”》,《這代孩子已經“腦腐”了,寒假才是高發期》……

這樣類型的文章,相信很多人都刷到過。當“腦腐”“成癮”“降智”等標簽,貼到短視頻的頭上,并頻繁刷屏傳播時,人們的焦慮和恐慌情緒值瞬間拉滿。
刷刷短視頻,就能導致腦腐?事實真相當然并非如此。此類敘事通過大肆炒作,用偽科學制造“科技恐慌”,將復雜社會問題簡化為單一歸因,將極端案例普遍化,迎合網友的焦慮和偏見,最終進行流量收割。
營銷號的流量操作,一切還是熟悉的味道和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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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2025)》顯示,截至2024年12月,我國短視頻用戶規模為 10.40億人,使用率達93.8%,覆蓋超九成網民。
在短視頻日益風靡,成為人們休閑娛樂、獲取知識、連接世界的重要窗口之時,一些妖魔化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社交媒體上,如果以“短視頻”+“有害”等字樣進行搜索,可以找到五花八門的文章。就像當初對待網絡游戲那樣,這類文章以夸張驚悚的筆觸,羅列出短視頻的種種危害,將其比作新時代的“數字鴉片”。
注意力不集中,情緒起伏不定,認知障礙,記憶功能受損,睡眠質量下降……這些都被一股腦地歸咎于短視頻。一些營銷號作者更是危言聳聽,仿佛刷短視頻會毀掉青少年的一生。

然而,深入剖析便會發現,這些制造焦慮情緒的觀點,不過是迎合了現代人對科技發展的恐慌心理。
有些論調看似嚴謹,打著科學研究的幌子,實則張冠李戴、偷換概念。
如之前一些自媒體熱傳“看短視頻影響大腦”的說法,依據是浙江大學團隊2021年的一項研究。但事實上,那項研究只是表明,個性化視頻可能通過影響DMN和VTA等腦區以吸引用戶的注意力,不能以此為根據推斷看短視頻會改變大腦,也沒有證據表明,短視頻對大腦區域激活程度的影響能夠長期甚至永久性存在。
然而,在一些營銷號那里,這一研究就被曲解成了短視頻讓腦子變壞。
事實上,至少在科學界,目前尚無充分證據支持“短視頻有害”這一論調。
如心理學垂直科普自媒體“神經現實”的專業分析一文所言:看短視頻并非只為獲得簡單的快樂,上癮沒那么容易,短視頻更不是致郁劑,不會讓人“降智”,不會讓大腦“腐化”,成長于短視頻年代的新生代也沒有被毒害。
現有的多數研究都只能說明,短視頻與心理健康、大腦功能之間的相關關系,而非因果關系。
清華大學學者陳潤森等人2024面向大學生開展了一項長達一年的追蹤研究,調查發現,短視頻使用與心理健康之間存在復雜的循環關系,而不是單向的因果關系(如看短視頻會導致心理健康狀況變差)。
前不久刊發的文章《刷手機真的會讓“大腦腐化”嗎?》也提到,多位神經科學家、心理學家的研究和觀點認為,“科技恐慌”沒有依據,刷手機等屏幕使用行為不一定會讓“大腦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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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惋惜的是,相較于嚴肅的調查內容,那些對短視頻進行污名化的情緒文章,卻常常能在網絡空間中,如病毒般廣泛傳播,持續地制造并放大著人們的焦慮情緒。
“短視頻有害論”之所以能在網上大肆蔓延,背后的原因錯綜復雜。
一方面,部分作者缺乏嚴謹的科學態度,習慣于以訛傳訛;另一方面,相當一部分營銷賬號為了引流變現,推銷課程、售賣商品,不惜“語不驚人死不休”。
當注意力變成硬通貨,恐慌就是最有效的貨幣。
這些營銷號的作者,未必真正精通科學知識,但他們深諳流量操盤的技巧,懂得如何利用偽科學拿捏廣大網友的情緒軟肋,將復雜的技術倫理問題,轉化為流量變現的密碼。
比如,當選牛津詞典2024年度詞匯的“腦腐”,其概念原本是指,“由于數字信息,尤其是社交媒體低質信息過度輸入而導致精神和智識狀態衰退”,但在一些營銷號作者那里,這個概念卻被惡意曲解嫁接,搖身一變,成為了專門針對短視頻的負面形容。

在那篇《被短視頻喂大的孩子,大腦正在被“吃掉”》的文章里,作者憂心忡忡地指出,“當他們用大量的時間刷短視頻,浸泡在這些唾手可得的感官刺激的環境里,他們的大腦也會隨之產生變化”。
至于大腦究竟發生了何種變化,以及論斷背后有何科學依據,卻只字未提。就這樣,一個本需嚴謹論證的“腦腐”概念,在作者別有用心的包裝與歪曲下,徹底淪為了其博取流量、兜售書籍的幌子。
在自媒體時代,營銷號作者清楚地知道,將“腦腐”“成癮”等有沖擊力的詞匯,和短視頻關聯起來,并放進標題里,是多么有吸引力和點擊率。
于是,他們一邊制造焦慮,一邊販賣“解決方案”,順勢推銷各種課程或書籍,構建起了一個完整的商業閉環。
在營銷號的曲解和操弄之下,短視頻被無端污名化、妖魔化,人們的恐慌情緒被放大,刷短視頻的正常娛樂,仿佛都帶有了一番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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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人類文明的發展史,科學技術的發展,總是會伴隨著一些恐慌情緒的出現。
如電視誕生后,就一度引發了會導致大腦變遲鈍的擔憂,計算機的出現,則進一步加劇了人們的擔憂。為此,美國作家尼古拉斯·卡爾在《淺薄》一書中,對網絡導致人類思維退化、文化衰退發出批判,表示“記憶外包,文明消亡”。
當下,新技術不斷涌現,媒介形式也隨之持續演變,內容傳播的載體日新月異。與此同時,“成癮”“降智”等危言聳聽的標簽,如同接力棒一般,被依次扣在不同媒介的頭上。
不難發現,從電視、網絡游戲到短視頻,在它們興起并迅速流行的過程中,幾乎都曾遭遇過污名化和妖魔化。甚至時至今日,“網絡游戲是電子鴉片”的論調,依舊相當有市場。
人們對新事物心存恐懼,這是很正常的心理現象,但“技術危害論”的甚囂塵上,何嘗不是一些營銷號煽風點火、推波助瀾的結果?
數字文明發展到今天,事實已經證明,新技術不是洪水猛獸。不斷更迭的媒介形式,并沒有像批判者指出的那樣,導致社會精神風貌和智力水平的下滑,影響大眾的心理健康,或者毀掉一代青少年的成長。
牛津大學教授安德魯·普日比爾斯基(Andrew Przybylski)及其同事對美國近12000名9~12歲兒童的數據進行分析后,既沒有發現屏幕使用時間會影響兒童大腦的功能連接性,也沒有發現屏幕使用時間更久的兒童幸福感更低或認知能力更差。
短視頻更不是導致抑郁的罪魁禍首。
首都體育學院Yao等人(2023)針對中國大學生開展過類似的追蹤研究發現,短視頻應用的使用時長、觀看短視頻的頻率與抑郁、社交焦慮、無聊傾向、痛苦情緒耐受度等心理健康指標之間都不存在顯著相關。更為有趣的是,這個研究發現:制作短視頻、觀看/制作直播較多的用戶,甚至表現出更積極的心理健康狀況。該結果與“短視頻危害論”甚至是相反的。
相較于營銷號的信口開河,這些嚴謹的科學研究結論,才應該得到更廣的傳播。
事實上,技術的進步,并沒有導致文明倒退,而是在諸多方面提升了人們的生活質量,給社會帶來增量價值——如今,短視頻早已超越消閑娛樂的范疇,更是傳播知識、推廣文化、社交鏈接的重要載體,為內容創作者提供了廣闊的舞臺。
所以,對于短視頻的內容形態,沒必要如臨大敵,將其視作洪水猛獸,制造技術恐慌和道德恥感。
短視頻本質上只是一種工具,真正決定其價值的,永遠是使用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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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刷手機導致腦腐?營銷號們又在集體制造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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