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當地時間3月24日中午，備受矚目的演員熱拉爾·德帕迪約（Gérard Depardieu）性侵案，在巴黎刑事法院正式開始聽證。大量媒體記者早早到場，多名女性示威群眾也手舉抗議標牌出現，將法院現場圍得水泄不通。

當地時間2025年3月27日，法國巴黎，在巴黎刑事法庭，演員熱拉爾·德帕迪約在庭審第三天休庭后返回法庭。視覺中國 圖

兩位女性指控德帕迪約拍攝時行為不當

現年76歲的德帕迪約因出演《大鼻子情圣》《最后一班地鐵》《戀戀山城》《羅丹的情人》《玫瑰人生》等影片而為全球觀眾所熟知。自2018年以來，他先后被二十多位女性指控犯下性侵、性騷擾惡行，但其中多數因訴訟時效以及缺乏證據等因素無法走法律途徑，能真正成功立案的為數甚少。其中，演員埃萊娜·達拉斯（Hélène Darras）的相關指控，在去年就因時效問題被檢方先立案，后撤銷；而演員夏洛特·阿諾德（Charlotte Arnould）的強奸指控，雖已立案，但也要等到今年下半年才會進入訴訟程序。也就是說，今次開始審理的案件，正是德帕迪約聲名掃地以來，真正意義上出庭應訊的頭一回。

德帕迪約在《大鼻子情圣》中

這次指控德帕迪約的是2021年在電影《綠色百葉窗》劇組中與他共事過的兩位女性電影人。該片于2022年8月上映，由讓·貝克執導，根據偵探小說大家喬治·西默農的同名小說改編，但說的并非什么破案的故事，而是一位曾經如日中天的明星演員在人生最后關頭的所思所悟。影片上映后未能獲得什么好評，票房數據也很一般。但是到了2024年2月，卻因為主演德帕迪約在拍攝過程中的不當行為，重新登上媒體頭條。

首先站出來指控他的是該片的布景設計、今年54歲的艾梅莉（Amelie，法庭允許她不透露具體姓氏）。按其說法，該片2021年夏天拍攝期間，某日她正在現場準備布景，德帕迪約向她做了一個要她過來的手勢，似乎想說些什么，然而當她走近時，坐著的德帕迪約雙腿合攏，粗暴地夾住了她，揉捏她的腰部，還說了一些淫穢話語。”后來還是德帕迪約的保鏢打斷了他的侵犯行為。

艾梅莉表示，當時至少三人目擊了德帕迪約的無恥行為，他們還建議她立即提出指控，但她出于種種顧慮，始終猶豫不決，直至看到法國電視臺在2023年播出的一檔針對這位大牌演員性侵惡行的調查節目，這才決定報警。

另一位原告是在片中擔任第三助理導演的現年34歲的莎拉（Sarah，她的真實姓氏也未公之于眾）。她指控德帕迪約曾在2021年8月31日該片拍攝現場，兩度觸摸她的胸部和臀部。第一次是兩人在拍攝現場短暫獨處時。“他突然把手放在我屁股上，我當時嚇呆了，什么也沒說。”第二次，她聲稱德帕迪約突然將雙手放在她的胸部。“我說請不要這樣，我很害怕。”

就此，檢方以“涉及暴力、脅迫、驚嚇或威脅手段的性侵犯”罪名，對德帕迪約提出指控。原本，本案在去年10月28日就要開庭，結果德帕迪約的代理律師提供了兩份當事人健康狀況欠佳的醫療證明，案件被延遲到了今年3月。3月24日至3月27日，該案連續四天在巴黎刑事法院第十懲教庭開庭。

在法庭上，德帕迪約再次否認全部性侵指控，強調自己“根本不是這種人”，而且如今年逾古稀，根本就沒興趣去騷擾女性。另外，他指出自己在片場幾乎隨時有助理及保鏢陪同在場，很少與工作人員單獨相處。

針對第一位原告的說法，他承認當時確實與布景師有肢體接觸，但辯稱那是在討論工作，而拉近她的行為是為“避免說話太大聲”。至于抓住對方臀部的做法，則是因為自己當時差點就要從座位上滑下去了，想要保持身體平衡。還有原告提及的那些污言穢語，德帕迪約則辯解說：“你說的淫穢是什么意思？是說‘陰部’嗎？但我經常說這個詞，甚至對我自己也這么說，我覺得這沒什么。”

另外針對第二位被告的指控，德帕迪約同樣也是一概否認。他強調自己沒有摸她臀部。“我可能是在狹窄的走廊上用背擦到了她臀部一下，我沒用手碰它。”

對此，原告的代理律師在庭上指出，德帕迪約當初接受警方調查時給出的證詞，與他如今在法庭上的說法完全不一樣。當時，他根本就否認與原告有過肢體接觸，現在又給出所謂的“保持平衡”的說法，可見其發言根本就不可信。

芬妮·阿爾丹出庭辯護，稱其有“怪物和圣人”兩面

《綠色百葉窗》由德帕迪約和芬妮·阿爾丹（Fanny Ardant）聯袂主演。今年3月剛度過自己76歲生日的后者，曾兩獲法國電影愷撒獎，主演過《八美圖》等知名作品，是法國影壇受人尊敬的國寶級女演員，也是“新浪潮”名導弗朗索瓦·特呂弗人生最后的伴侶。在《綠色百葉窗》之前，阿爾丹已與德帕迪約合演過七部劇情長片，包括特呂弗的名作《隔墻花》等。2016年時，阿爾丹自己當導演兼編劇，拍攝長片《斯大林的沙發》，找來的男一號也是德帕迪約。

芳妮·阿爾丹（左）與德帕迪約在《綠色百葉窗》中

在庭上，芬妮·阿爾丹再次為這位多年好友做了辯護。“我知道我們是來這里尋求真相的，但真相是最難界定的東西，”她說，“我是熱拉爾的朋友，我認識他一輩子了，從未見過他有任何過分的舉動。我自己也是女人，我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我也打過別人耳光，也說過侮辱人的話。但有一點我很清楚，那就是你可以對熱拉爾說不。”

德帕迪約在芬妮·阿爾丹執導的《斯大林的沙發》中

這位女演員的言下之意就是：德帕迪約確實會有愛胡鬧的時候，而且喜歡說粗話，也不在乎什么社交禮儀，但只要你對他說不，他并不會違背你意愿瞎來。對此，原告律師質疑說，德帕迪約在本案中所針對的兩位都是“處于劣勢地位”的女性，而非像芬妮·阿爾丹這樣的大牌明星，她們在經濟上非常依賴這份工作，這也讓她們在受了委屈之后不敢輕易維權。“也許你認為他是一位偉大的演員，也許你喜歡他的電影，但他同時也是性罪犯，而電影界許多人都對他涉嫌性侵一事保持著沉默。”原告律師總結說。

保持沉默顯然不是芬妮·阿爾丹的作風。她在為老友辯護時，尤其強調了德帕迪約表演天才的那一面。“每一個行業的天才往往都帶有一些反叛、危險的東西，他們身上同時有著怪物和圣人的兩面。”關于他“怪物”的那一面，芬妮·阿爾丹也承認那些行為可能已不符合當下的行為準則，但她也對法國電影界如今很少有人敢公開支持德帕迪約，表示極度遺憾。

“我知道社會已經發生了變化，行為標準也不再和過去一樣，很多我們過去可以容忍的事，現在已經不能再容忍了。我知道，許多人不敢站出來為熱拉爾辯護，他們害怕，害怕失去工作，害怕再也不能當演員，或者作為導演再也不能拍電影。但是，恐懼威嚇絕不是讓公民服從的應有方式。如果我這會兒不站出來保護我的朋友，我會為我的懦弱自責一輩子。”

庭審在3月27日畫上句號，檢方最終提出的量刑要求低于相關性侵罪名的最高量刑（五年監禁外加75000歐元罰款），只要求判處其18個月監禁，且緩期執行，另外再處以20000歐元罰款和民事賠償，同時要求德帕迪約接受心理治療，取消其兩年演員從業資格，并在性犯罪者檔案中做登記。因為本案并非重大罪案，無需啟用陪審團審理，三位法官組成的合議庭預計會在5月13日做出判決。

近幾個月來，法國連續審理了多起備受社會各界矚目的性侵案件，包括針對吉賽爾·佩利科特（Gisele Pelicot）的集體迷奸案、演員阿黛拉·哈內爾（Adele Haenel）控告導演克里斯托夫·盧基亞（Christophe Ruggia）性侵未成年人案，以及外科醫生若埃爾·勒·斯庫阿梅克（Jo?l Le Scouamec）強奸、性虐近300名未成年患者案。

德帕迪約一案的原告律師，也在3月27日的最后陳述中提到了上述這些案件。“所有這些事件的共同點，就是沉默。關于熱拉爾·德帕迪約的行為，其實幾十年來大家都知道，他在拍攝現場對工作人員的不當行為在整個法國電影界都是眾所周知的，對于現在所發生的這一切，整個電影界都負有某種集體責任。”

另一邊，德帕迪約在庭審結束前對法庭說的最后一句話則是：“這三年來，我一直被謊言和誹謗拖入泥潭，這些謊言和誹謗侵蝕著我體內的血液，侵蝕著我與不同年齡的人互相交流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