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全球首個“世界冰川日”。

據英國《自然》雜志2月19日發布的最新研究顯示，近20年來，全球冰川正以“每秒化掉三個奧林匹克比賽游泳池”的速度融化。在北極，格陵蘭島冰川正大量消融；在南極，有著“末日冰川”之稱的思韋茨冰川也向人類敲響了“警鐘”，預計到本世紀末，依靠冰繁殖的南極帝企鵝數量可能減少90%。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此前發布的一項報告顯示，預計到2050年，全球三分之一的冰川可能會徹底消失。

為提高人們對冰川在氣候系統和水文循環中重要作用以及冰川快速融化影響的認識，聯合國大會2022年通過決議，宣布2025年為國際冰川保護年，并自2025年起，每年的3月21日定為世界冰川日。

全球冰川正以驚人速度融化

冰川，是由固態降水積累、演化形成的流動冰體。全球現代冰川（包括冰蓋和山地冰川）總面積約為1480萬平方公里，占地球陸地面積的10%左右，儲備著全球約70%的淡水資源。冰蓋是面積大于5萬平方公里的冰川，目前只有南極冰蓋和格陵蘭冰蓋兩個冰蓋。其中，南極冰蓋是目前最大的冰蓋，占地球上90%的冰儲量，全部融化將導致海平面升高約58.3米。除冰蓋外，全球山地冰川總面積約為70萬平方公里，其中北極、北美洲西部和青藏高原是全球最主要的山地冰川分布區。

當前，全球冰川正以驚人的速度融化。英國《自然》雜志近期發表的最新研究顯示，2000年至2023年間，全球冰川物質減少了約5%，約為6.542萬億噸。不僅如此，冰川融化還在持續加速，2012年至2023年間，全球冰川的平均物質減少與2000年至2011年間相比增加了36±10%（？）。2023年一年，全球冰川物質減少量甚至達到5480億噸。

世界上絕大部分地方的冰川/冰蓋都在萎縮。2009年，位于安第斯山脈的恰卡塔雅冰川消失；2023年，委內瑞拉失去了最后一座冰川——拉科羅納冰川。過去20來年，歐洲中部損失了39%的冰川。預計到2100年，若升溫4℃，全球超過80%的冰川都將消失。在整體萎縮的趨勢中，也存在時間和地區上的差異。比如，阿拉斯加、冰島和喀喇昆侖的部分冰川，近年來出現了冰川躍動現象，即冰川周期性地在較短時間內發生快速運動的現象，看起來像是冰川在“增長”，但隨后可能會出現數年的消退。

世界冰川日前夕，一場“讓冰川退燒”的倡議活動在達古冰川景區舉行。

活動雖然比較圓滿，但在長期研究、關注達古冰川的謝宜達博士看來，這更像是一場告別。

2024年，由美國萊斯大學、冰島大學、冰島冰川學學會、世界冰川監測服務中心（WGMS）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聯合發起了全球冰川消亡名單（GGCL）項目。該項目在全球范圍內選擇了20條即將消融殆盡且極具科研及社會經濟價值的冰川為代表，向全球展示冰川的劇烈變化和保護的緊迫性。

中國唯一入選的是位于川西高原的達古冰川。

那么達古冰川距離徹底消融殆盡還有多久？

3月20日，謝宜達博士介紹了他所在團隊的最新模擬實驗結果——自然狀態下，如果不進行有效人工干預，達古冰川最遲將于2029年消失。從2021年到2024年，DGL17冰川的年平均每年厚度減少了2.5米，其終點減少了約4米。預測表明，該冰川可能會在未來5年內完全消失。

雖然通過一些人工干預手段，可以一定程度上減緩其消融的速度，但效果不會太明顯。可以確定，這座能追溯到第四紀冰河時代末期，距今200多萬年的古老冰川，已經進入“生命”倒計時。

我國是世界冰川資源大國，擁有約6.9萬條冰川，儲水總量約4萬億立方米，相當于長江4年的徑流量，年均融水約613億立方米，超過了黃河一年的徑流量。隨著氣候變暖趨勢加劇，全球冰川整體退縮，我國的冰川也存在加速消融的情況。

在2025年3月21日首個“世界冰川日”召開的“第三屆全國冰凍圈科學大會”上，中國科學院西北生態環境資源研究院發布了中國第三次冰川編目數據集。

根據第三次中國冰川編目，2020年前后中國最新冰川面積約為4.6萬平方千米，冰川總條數約為6.9萬條。與第一次中國冰川編目相比，20世紀60年代至2020年期間我國冰川面積整體減少約26% （每十年4.8%），約7000條小冰川完全消失。與第二次中國冰川編目相比，2008-2020年期間我國冰川面積整體減少約6%（每十年5.2%），表明最近十余年我國冰川已進入快速退縮階段。

冰川為什么在加速消融？

2023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第六次評估報告指出，全球平均氣溫已比工業化前水平上升了約1.1℃。冰川對氣溫變化極為敏感，氣溫升高直接導致冰川融化的速度加快。人類活動導致的氣候變暖很可能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全球冰川普遍萎縮的主要影響因素。

除了氣溫持續升高，人類活動也極大地影響了冰川變化的過程。比如，人類活動產生的黑碳（含碳物質不完全燃燒的產物）等吸光性氣溶膠沉降到冰川表面后，會使冰川表面暗化，降低反照率，輻射吸收增加，進而加速冰川消融。同時，冰川表面的藻類物質也會產生類似作用。此外，冰川表面的表磧物（粒徑變化較大的混雜物質）在較薄時會加速消融，但隨著厚度增加，其影響會逐漸減小，甚至轉為阻擋輻射進入冰體，減緩冰川消融。這些因素已經并將繼續導致部分地區冰川變化過程發生改變。

冰川迅速消融威脅20億人食物和水供應

一份最新報告顯示，全球冰川“前所未有”的融化速度使全球20億人的食物和水供應受到威脅，并將給依賴這些水源的社區帶來難以預測的后果。

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3月21日發布的《2025年世界水資源開發報告》顯示，受氣候變化影響，全球2/3的灌溉農業區因冰川消融和山區降雪及降水減少而受到某種影響。

報告顯示，目前全球有超過10億人生活在山區，發展中國家的山區人口中，多達一半的人口已經面臨食物短缺問題。而這種情況可能在未來進一步加劇，因為這些地區的水資源供給的高度依賴冰川融水、降雪和降雨形成的地表徑流，而在氣候變化影響下，冰川快速消融、山區降雪和降水減少，對這些地區的水資源供給形成挑戰。

發達國家也面臨相應的風險。以美國為例，美國西部重要流域——科羅拉多河流域自2000年以來一直處于干旱狀態，氣溫升高意味著更多的降水以雨的形式降落，而雨水的流失速度比山上的積雪更快，從而加劇了干旱狀況。

報告指出，受全球變暖的影響，全球大部分地區的冰川都在持續退縮和消融，且近十幾年來出現了加速的趨勢。數據顯示，東非某些地區的冰川已經消失了80%；自1998年以來，南美的安第斯山脈1/3至一半的冰川已經融化；同一時期，歐洲的阿爾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的冰川面積縮小了約40%。

據英國《衛報》報道，國際農業發展基金 (Ifad) 總裁兼聯合國水機制主席阿爾瓦羅·拉里奧呼吁為生活在山區的人們提供更多支持。“水往下流，但糧食不安全卻往上走。山區提供了我們 60% 的淡水，但保護這些重要資源的社區卻是糧食最不安全的社區之一。”他說，“我們必須投資于它們的恢復力，以保護冰川、河流和我們所有人的共同未來。”

根據世界氣象組織本周發布的年度《氣候狀況》報告，冰川變化速度創歷史新高。研究發現，過去三年是冰川質量損失最多的三年，挪威、瑞典、斯瓦爾巴群島和安第斯山脈受影響最嚴重的地區。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干事奧黛麗·阿祖萊在接受《衛報》采訪時表示：“無論我們住在哪里，我們都在某種程度上依賴山脈和冰川。但這些天然水塔正面臨迫在眉睫的危險。這份報告表明采取行動的迫切需要。”

冰川消融不僅威脅水源供應，還增加了雪崩和洪水等自然災害的風險。隨著冰川融化，反射性冰層被黑色土壤取代，黑色土壤吸收更多熱量，進一步加劇氣候變化。同時，因冰川消融而形成的冰川湖的數量和面積在快速增加，冰川融水水量加大增大了發生高山洪水、泥石流等地質災害的潛在風險，對山區社區和城鎮構成威脅。

此外，從融化的冰川露出的山地土壤中釋放出的甲烷，又進一步加劇了全球變暖的風險。

國際著名期刊《自然》（Nature）2月發表的一項研究報告顯示，如果全球變暖不停止，到本世紀末全球一半的冰川將消失。英國南極調查局的冰川地球物理學家亞歷克斯·布里斯伯恩說：“山地冰川包含地球上最大的一些淡水水庫。夏季釋放的融水為十億人提供水源，并維持著大量工業和農業。受其快速融化影響的將遠不止生活在冰川下游的人們。”

國際山地綜合發展中心氣候與環境風險部負責人張強弓博士坦言，大多數沒有生活在山區的人現在可能難以直接感受到冰川融化帶來的影響，“事實上南北極冰川消融已經向我們發出了信號，只不過這些信號比較遙遠，難以引起大家的重視。”據英國廣播公司2021年報道，思韋茨冰川正在加速融化。2024年，有報道再次警告稱，思韋茨冰川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坍塌。《中國科學報》形容思韋茨冰川的融化是“灰犀牛”事件，即顯而易見卻又因短期影響不明顯所以被一直忽略的威脅，而思韋茨冰川就是那頭龐大的“灰犀牛”。

據美國宇航局介紹，如果全球冰川都融化，全球海平面將上升至少60米。張強弓解釋稱，這（海平面上升60米）意味著絕大多數沿海地區城市都會被淹沒，“但這只是一種對極端情況的預測。”回歸現實，從2015年至2024年，全球平均海平面以每年4.7毫米的速度上升，是1993年至2002年的兩倍多。張強弓說：“即便海平面上升1-3米，對沿海地區的基礎設施和城市影響也非常大，也會影響到人類生存。”

如何把冰川留住？

八一冰川位于青海省祁連山中段南坡，它是我國第二大內陸河黑河的源頭，它就像一頂巨大的帽子覆蓋在山頂，為下游百姓提供充足的水源。但是現在，因為氣候變化，這處冰川正在加速消融，面臨嚴峻的生存危機。

據當地人介紹，八一冰川以前又高又大，但近些年來，它已在逐年萎縮。

氣象部門監測，八一冰川所在的祁連山國家公園片區，近年來由于氣候變暖因素影響，一年內地面積雪存在的天數，比10年前減少了將近10天。衛星遙感監測顯示，八一冰川在過去70年間顯著退縮，特別是在2007年后消融速度明顯加快，具體表現在冰川的南側和西側邊界，消融退縮的幅度較大。

青海省氣象科學研究所科研人員 劉致遠：在2000年的時候，八一冰川面積是3.16平方公里，它的冰川體積是0.123立方公里。在2023年的時候，它的冰川面積縮減了七分之一，冰川的體積縮減了將近五分之一。

根據調查，過去50年間，八一冰川所在的祁連山區域，冰川面積已經減少了21%，先后有298條冰川消失。作為我國西北荒漠半荒漠地帶的主要水源區，祁連山冰川的持續消失，將是一個日益嚴峻的社會現實。

冰川消融是全球性的環境問題。為此，國際社會圍繞冰川保護，采取了系列行動。我國也一直高度重視冰川及生態系統保護，多方共同努力，減緩冰川的消融。

青海省瑪沁縣雪山鄉的當地牧民，每年在5月15日和10月15日，都會自發來到附近的阿尼瑪卿山冰川腳下，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冰磧石上記錄著冰川每年的變化。

為準確記錄每一年的冰川變化，牧民們會用皮尺測算距離，用油漆做好標記。從2008年至今，他們已經持續了近17年時間。

為減緩冰川消融，一些地方在科研人員的幫助下，也在積極探索。目前對部分冰川區域采取的表面覆膜、冰川注水、人工造雪等措施，也不失為一種新思路，也為其他國家和地區在冰川保護上提供了借鑒。

中國科學院成都山地災害與環境研究所所長 康世昌：在氣象條件成熟的時候，就會增加人工降雪，補充冰川的物質輸入，這是一種辦法。另外對一些小型的冰川，可以嘗試“蓋被子”的方式，比如用土工布，提升冰川的反照率，這也是減緩的辦法。但是用土工布還是有生態風險，土工布會釋放微塑料，對生態系統也有一定影響。

專家指出，無論采用哪種方式，現有的這些減緩治理措施效果還是有限，而且成本較高，因此，最根本的方法還是要全球行動起來，通過深度、快速和可持續減排，放緩全球未來的增溫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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