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不丹國王吉格梅·凱薩爾·納姆耶爾·旺楚克描繪了蓋勒普正念城作為“不丹與世界和未來的門戶”的宏偉藍圖。然而，要理解這個人口不過百萬的內陸小國在現代化道路上的深思熟慮，可以回溯其歷史的根源。不丹，這個梵語中被稱為“吐蕃的邊陲”的國度是如何形成他獨特的面貌。

一、導論：神話、地理、名稱與早期歷史的迷霧

不丹王國（The Kingdom of the Bhutan ）通稱不丹，清朝史籍稱布魯克巴。是位于中國和印度之間喜馬拉雅山脈東段南坡的一個南亞內陸國。不丹西接印度的錫金邦，與尼泊爾相隔，南部與印度的西孟加拉邦和阿薩姆邦接壤。不丹的首都及最大城市為廷布。在宗卡語中，不丹被稱為“主克域”，意為雷龍之地。“不丹”一名來自梵語“???-????”一詞的轉寫，意思是“吐蕃的邊陲”。

考古證據表明，早在2000年前，不丹地區就有人居住，不丹的書面歷史始于公元7世紀。但在12世紀末之前，沒有一個事件或日期可以通過明確可靠的歷史文獻得知。關于這六百年期間的信息，主要來自于后來才被記錄下來的口頭傳統，以及主要從13世紀開始出現的經論著作得以了解。

經文記載里面，不丹與西藏一樣，最初都被一片大海覆蓋。在佛陀時代之后，這片大海或海洋蒸發了，隨后出現了陸地特征、植物和動物，最后出現了血統的人類。在11世紀和更早些時候在敦煌出土的藏文文獻中，不丹被暗示為吐蕃的南方之地，并常與老虎聯系在一起。按照記載的南北區分來說，“南方”也是指藏中地區雅魯藏布江以南地區，至少在9世紀之前，藏族人還不認為不丹地區存在任何重要的政治國家，例如與加德滿都山谷相比。它只是一個地區，而不是一個國家。

二、吐蕃的邊陲：早期政治格局與文化影響 (公元7-9世紀)

從歷史考證上來說，不丹地區原先是印度迦摩縷波王國（Kamarupa）的領地，生活著土著庫奇人。650年，由于迦摩縷波王國政治動蕩，吐蕃王國的藏人遷入不丹東部地區，并且逐步驅逐、融合本地庫奇人，有證據表明現在不丹境內的北部地區，那時似乎已被納入松贊干布（公元627-49年在位）不斷擴張的帝國的外部范圍。根據后世的藏族史書記載，當松贊干布建造拉薩大昭寺以供奉其尼泊爾王妃布里庫提帶來的佛像時，工程受到了一個反對佛教傳入西藏的魔女的阻撓。為了制服這個魔女并安撫國家，據說國王在藏中地區和帝國的邊境地區建造了十二座寺廟，以鎮壓她的身體和四肢，因為按照傳說‘西藏的地面就像一個仰面摔倒的女妖的身體’。除了西藏本土的四座寺廟外，還建造了四座寺廟來鎮壓邊境，以及四座額外的寺廟來鎮壓偏遠極端地區或可能超出影響邊境的疆域，這些地點被認為是魔女的胳膊、腿、膝蓋和肘部。根據一個版本的傳說，最后四座寺廟中的兩座位于不丹，分別是西部的帕羅奇居寺和中東部不丹的布姆唐強巴寺。建造這些寺廟后，他得以毫無阻礙地完成拉薩大昭寺的建造。據說這發生在文成公主抵達藏族宮廷之后，但在拉薩大昭寺建成之前，因此可以初步推測不丹寺廟的建造時間約為公元640-642年。

當然，這個故事體現了一個關于吐蕃帝國建立的政治神話，但其暗示的南部范圍與敦煌文獻和當時的漢文文獻的記載相符。此外，在一些記載中，明確指出來自南方的藏人和當地“門巴人”都是松贊干布的臣民，他頒布的佛教啟發的法律在他的帝國那些地區也有效。此外，所有資料都認為這兩座寺廟在8世紀已經存在，據說蓮花生大士曾訪問過它們。也據說赤松德贊國王（公元754-797年在位）應后者要求修復了它們，成為如今不丹地區的佛教象征。從后世的文獻中也很難再看到不丹的消息，這可能也與吐蕃的重心有關。

從現在關于不丹王室的源流記載里，不丹最早的王是天上降臨的。人民聚集在一起，向神靈祈禱，在彩虹和其他吉祥預兆的陪伴下，神靈回應，使一個神圣男孩的種子進入了來自烏拉（音譯）的神女的子宮。在他出生時，一個聲音從天上傳來宣布他的統治。當然這是一部分傳說，不丹的歷史傳說里更關注一群據稱在8世紀和9世紀抵達的藏族移民統治者，他們聲稱是早期西藏統治譜系的王室的王子，這些王子是古代西藏君主作為佛教“黃金時代”的神圣統治者的理想化形象的后裔，總的來說，不丹地區在八、九世紀左右已經擁有小部落邦國的君主或者首領，之所以要與西藏的神圣統治者相聯系，是因為“佛教”影響。

在不丹，早期國王和佛教傳播的故事與8世紀蓮花生大士從印度到來的故事融合在一起。雖然目前的學術界普遍接受蓮花生大士的歷史性，但關于他所謂的經歷、傳教日期以及他在西藏居住的時長仍存在許多不確定性。他與不丹的聯系更加模糊，因為它只是西藏傳奇故事的主要脈絡的邊緣部分。所有主要資料都同意的基本故事是，當赤松德贊國王希望將佛教引入西藏時，他從當時印度請來了印度班智達寂護。然而，在他到達后出現的一些邪惡預兆使班智達確信西藏尚未準備好傳播純粹的大乘佛教，于是他向藏王建議也邀請印度密宗魔法師圣人蓮花生大士。于是，蓮花生大士經尼泊爾，從半傳說的烏仗那（斯瓦特）來到了藏族宮廷。在他的旅途中，他用他的圣神力量制服了反對佛教傳入的惡魔和當地的精靈，并讓他們發誓從此以后作為佛教信仰和機構的保護者。同樣，在不丹的傳說里，蓮花生大士在經過不丹時游歷了各地，根據《蓮花生遺教》中的簡短記載，他曾在蒙卡納仁森格宗松冥想三個月，在帕羅虎穴冥想四個月，在蒙貢扎普冥想三個月，并且他與他的雙修者一起抵抗了印度地區國王森達的進攻，給當時的不丹帶來了和平，而這些地方也成為如今不丹的圣地。同時，蓮花大士也帶來了藏地會面臨蒙古、漢族的進攻而導致滅頂之災的預言，因此蓮花生大士和他的親密弟子，不僅藏匿了佛教的圣典以確保安全，而且還藏匿或封印了精神上神圣的秘密山谷“貝域”，這些山谷大多位于吐蕃南部邊緣的深山中。在預言的未來時期，當蒙古和漢族軍隊將佛教文化的狀態減少到接近滅絕時，預定的“取藏師”將會出現，他們將帶著他們的追隨者逃往這些隱藏之地，解封它們和其中隱藏的圣典，并在野蠻士兵的觸及范圍之外維持佛教的教義和實踐，而這個“隱蔽之地”一般也認為是在不丹和錫金的山谷里。千年預言傳統對藏族和不丹的歷史產生了重大影響，12世紀以后，許多在不丹建立傳教點的藏族重要僧侶和瑜伽士，都明確地相信他們在故鄉目睹的戰爭和教派沖突標志著逃往隱藏之地的預言時刻的到來，因此，不丹也相信自己會是最后的佛之國。而從歷史考證的角度來說，不丹的傳說也與歷史進程相互暗合。在7至8世紀，吐蕃的勢力逐漸滲透進不丹地區，并且驅逐了當地的印度土著部落，移民的藏族部落就此扎根，并接納了佛教。蓮花生大士的傳說，恰恰印證了這一時期不丹佛教密宗化的趨勢。隨著吐蕃帝國的衰落，不丹地區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階段，佛教的傳播和地方勢力的興起成為這一時期的主要特征，這將在下一章中進行詳細闡述。

三、佛教的扎根：竹巴葛舉派勢力的興起 (公元10-16世紀)

8至9世紀，隨著吐蕃朗達瑪政權的瓦解，對不丹地區的統治也趨于瓦解，不丹開始呈現出部落林立、邦國割據的局面。進入十世紀，吐蕃徹底瓦解，西藏進入分裂世紀，史稱“后弘期”，在這個時期，各個教派大力發展，同時也開始互相爭奪，相對較為平靜的不丹成為許多藏人的目的地。直到十二世紀末，蒙古人開始入侵當時北方的青海藏地，并最終將西藏納入其帝國版圖。漢族人（在元朝時期）也間接參與了對西藏的統治。總的來說，這或許也催生了關于“隱藏之地”的千年預言。但也是在這個時期，不丹的僧侶影響力擴大，并且各個教派在不丹廣泛傳播。也帶來藏地的制度，為不丹帶來了政教合一的統治進程。

在十三世紀前后，班禪喇嘛將所謂“紅教”的一個分支—竹巴葛舉派引進不丹。“噶舉”是藏傳佛教的一個重要教派，字面意思是“口傳傳承”，強調上師的口頭傳授和實修。而“竹”在藏語中意為“雷龍”，而“巴”在藏語中是后綴，表示“……者”、“……人”，因此“竹巴”可以理解為“雷龍的追隨者”。竹巴噶舉派的創始人是第一世嘉旺竹巴·益西多吉（1161-1211），在1193年在西藏江孜熱龍建立了熱龍寺，成為該教派的根基。這個教派的名稱起源可以追溯至下述很有名的說法:當益西多吉經過此地時，他在天空中看到了龍騰空，并且聽到龍吟（雷霆）三聲，因此建立了熱龍寺。之后，弟子帕卓·杜松桑杰的弟子帕喬·哲波（1184-1251）將“竹巴”帶進了不丹。按不丹的傳說，早期蓮花生大師在此以前就曾預言，益西多吉的一位弟子會來到“龍的谷地”，并在那里修建一座寺院。

總體而言，進入十三世紀，當元朝進入西藏，扶持薩迦派獲得了對西藏的統治權，采取了相對寬容的政策。不丹地區也納入了元朝宣政院的管轄范圍，授予的漢化的四足三爪龍，后來，也慢慢被竹巴派的不丹人視為雷龍，成為部落的象征。這或許也催生了不丹的地區認同。進入十四世紀，薩迦派衰落，西藏出現了好幾個新教派，競相爭奪統治地位。西藏革新人物宗喀巴于十四世紀創建格魯派（黃教），并在后來建立了甘丹頗章政權，逐漸在西藏全域傳播，并其他教派被迫遷移，葛舉派(即“紅教”)大信徒大批被迫南移，慢慢在不丹、尼泊爾和錫金站穩了腳根。

四、夏仲的時代：政教合一與早期國家治理 (17世紀)

真正統一不丹的是1616年西藏的夏仲·阿旺朗杰喇嘛。阿旺朗杰出生于1594年深秋，地點在拉薩附近的巴日竹巴教派的寺院所在地——竹地的嘉族宮殿。他是第四世竹欽活佛兩個轉世之一。他的母親索南貝吉布克，也被尊稱為雍南色瑪，是當時拉薩地區最顯赫的土地貴族家庭的首領——吉雪巴德巴的女兒。他的父親丹貝尼瑪（1567-1619）是饒隆嘉族的直系男性后裔，并在1596年他的父親米龐曲杰退休后，順理成章地被任命為饒隆的教階領袖。但他在西藏并未得到發展，由此他被迫離開拉隆前往不丹，進入不丹后他發展信徒，統一了不丹的部落，并且五次打敗北部格魯派的南下，以及驅逐拉巴噶舉派、南寧巴派等派別，自立為竺克“夏仲”仁波切喇嘛（Shabdrung Rinpochhe Lama），形成真正統一的不丹。

夏仲·阿旺朗杰喇嘛引入了雙重管理制度，將喇嘛與宗教和世俗事務聯系起來，成為政教合一，雙重管理體系（政教二元制）的國度。他為最高領袖“夏仲”，組織建立由堪布（住持）擔任宗教領袖、德布擔任行政首腦的雙重治理體制。十七世紀初，不丹在竹巴派佛教中央集權統治下統一后，頒布了基于藏王松贊干布頒發的十條宗教戒律和十六條普通法令。同時將不丹劃分為若干個區域或省份，每個區域都由一位洛本（地區長官）或宗本（宗堡長官）管理，洛本、宗本是駐扎在宗堡內的官員，他們是中央政府在地方的代表。在宗本管轄的區域之下，還有更基層的行政單位，通常是村落或更小的社區。這些地方可能由當地的頭人、村長或指定的官員進行管理。這些官員的職責通常是維護地方秩序、協助征收賦稅以及執行上級政府的命令。這些地方官員的任命和權力來源可能因地區而異，有些可能是世襲的，有些則由宗本或中央政府任命。

夏仲·阿旺朗杰建立的宗堡不僅成為各省的行政中心，也是大量由政府供養僧侶的駐錫地。這些僧侶在國家行政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然而，無論是僧侶還是世俗官員，均不得擁有私有財產。他們的生活物資主要來源于國家倉庫的統一供給，或是在任職期間從分配給他們的土地上獲取收益。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二元的宗教機構逐漸積累了公共財產，包括土地、牲畜（如牛和牦牛），并發展出一套管理行政事務的委員會制度。委員會的等級體系以資歷、學識和年齡為基礎，并在宗教組織、行政系統以及血緣上存在著一定的階層劃分。位于社會頂層的是少數擁有宗教地位的貴族家庭，他們在宗教和行政事務中掌握著極大的話語權，通常居住在大型宗堡之內。其下是地位顯赫但需要納稅的家族，他們擁有共同的氏族血統，主要生活在較小的宗堡。社會底層則是大量的納稅平民家庭。貴族家庭往往役使農奴和仆人進行生產和勞作。

宗堡和寺院所發揮的核心作用，以及佛教在維護前現代社會經濟秩序中的吸引力，促成了不丹境內主導民族的形成。原先居住于此的藏人和本地山民逐漸融合統一，形成了后世所稱的“竹巴族”（或更廣義地理解為“噶舉派”的信奉者）。與此同時，隨著英國殖民勢力向北擴張，信奉印度教的阿薩姆人和來自尼泊爾的不同族群（包括廓爾喀人、古隆人、馬嘉人、拉伊人、林布人、松瓦爾人、塔芒人和夏爾巴人等）開始在不丹南部廣泛定居。這一人口結構的變化進一步促進了不丹“竹巴族”認同的清晰化，并催生了對構建更廣泛“泛不丹認同”概念的需求。

回顧夏仲·阿旺朗杰的統治，他不僅修建了著名的普那卡宗（Punakha Dzong），并將其確立為冬季的首都，還將廷布（Thimphu）設為夏季的首都。正是在這樣的政治格局下，他所創建的政教合一的治理體系得以推廣并聞名于世。然而，當夏仲·阿旺朗杰于1651年逝世（或如某些記載所述，進入永久閉關）后，由于其轉世制度的復雜性以及缺乏明確的繼承機制，不丹隨即陷入了長期的內亂和權力斗爭時期。

五、轉世的紛亂：北部的壓力 (17-18世紀)

北部的壓力一種存在，盡管關于不丹直接從十七世紀的英國或葡萄牙手中通過印度北部地區（如拉賈斯坦和莫臥兒帝國）獲取火器的確切證據尚待進一步考證，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丹在這一時期獲得了火器，這極大地提升了其軍事防御能力，使其能夠在多次沖突中以較小的力量成功抵御來自北部藏地格魯派政權的進攻。1697年，藏地格魯派勢力與當時控制拉薩的和碩特汗結盟，對不丹發動了入侵。然而，不丹軍隊憑借其堅固的防御工事和新獲得的火器，成功擊退了這次進攻。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入侵的背后也與不丹內部圍繞夏仲·阿旺朗杰轉世靈童的認定問題產生的爭議有關。

與此同時，不丹內部為承認誰是夏仲仁波齊切的真正轉世問題再次發生了爭斗，致使北部藏人在1714年和1730年再度乘機進攻不丹，并且占領了不丹的部分領士。隨后簽署了一項停戰協議。協議上，不丹承認藏人選擇的轉世者，并且同意向西藏派遣代表并進貢，以換取和平。這個制度被稱為“羅卡”（藏語意為“南方來的禮物”或“南方來的使者”）。之后的1733、4年冬季第三次藏族使團發出，不丹向中國清朝派遣使節。1736年不丹第十任“夏仲”米旁旺布接受清朝在西藏的頗羅鼐冊封名號，成為清朝西藏的朝貢國，維持不丹與北部藏地的穩定的雙邊關系。

六、在時代的陰影下：不丹與英國的沖突與條約 (18世紀末-19世紀)

不丹在那個時期，也呈現出對外擴張活躍的勢頭。

當時不丹拿下了現在印度的庫奇比哈爾邦的低地和阿薩姆西部肥沃的杜阿爾河谷建立統治，并且在這里獲得了大量的農業收入，以及在西藏、孟加拉和阿薩姆邦的中轉貿易的貿易收入。這些收入大部分流向不丹的宗教機構、行政官員，并且維持不丹的民兵機構的運轉，維護著在北部壓力下不丹的統一。

當然也因為不丹所控制的連接印度平原與西藏山區的貿易通道，使其成為重要的中轉樞紐，這引起了英國殖民者的濃厚興趣。

1772年，當時的印度總督沃倫·哈斯丁認為英國有必要控制庫寄比哈爾，于是很快允諾當時庫寄比哈爾地區的卡金德拉納拉楊為首的派別派出軍隊。最終，不丹不敵英國的軍隊，寫信給拉薩求援，在不丹宗主西藏三世班禪的斡旋下，雙方于1774年簽署了和平條約，不丹退出該地。英國之后也在1774年、1776年前往不丹、西藏考察商品貿易的道路，并且1785年給予不丹部分原先的領土，已表示友好。但那時尼泊爾的廓爾喀人對周邊地區的擴張，包括他們與錫金的沖突以及與西藏的戰爭，無疑對包括不丹在內的周邊國家造成了一定的影響。當時，英國作為當時南亞地區的主要力量，發生與尼泊爾的戰爭以及最終簽訂的《蘇高里條約》改變了該地區的政治格局。

1826年,英國把阿薩姆邦劃入自己的版圖之后，希望包括永久吞并不丹占據的杜阿爾地區，因此與不丹所占領的阿薩姆西部肥沃的杜阿爾河谷之中的領土邊界發生沖突。英國派出了R·B·佩伯頓上尉率領的代表團訪問不丹，希望勘定邊界，并就英國在阿薩姆的臣民被不丹擄掠的問題進行交涉。不丹方面對英國的意圖持懷疑態度，談判陷入僵局。之后不丹開始發生驅逐英國人事件，英國與不丹的關系陷入絕對的緊張。英國以不丹劫掠為借口，于1841年吞并了杜阿爾地區。為了緩和與不丹的關系，英國提出作為補償，每年向不丹的德布王支付一萬盧比，以保障雙方貿易的順暢。然而，就在此時，1857年印度爆發了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的民族大起義，英國政府疲于應對，暫時無暇顧及不丹事務。與此同時，不丹國內由于夏仲去世后圍繞轉世的爭議以及地方勢力之間的權力斗爭，導致中央政府（德布王）的權威日益衰落，各地諸侯趁機擴張勢力，劫掠事件頻發。

為了重新建立一種英國可以接受的與不丹的關系，并確保英國在阿薩姆地區的統治穩定，1863年，負責孟加拉政府事務的大臣阿什利·伊登被派遣為特使前往不丹。根據英方說法，該代表團在1864年3月抵達普那卡后遭受了種種 ?????。然而，不丹方面對此予以否認，認為這只是誤會。當時，德布王完全受制于強大的東薩總管之下，訪問團最終被迫簽署了一項協議，該協議恢復了不丹此前所要求的全部領土。然而，訪問團返回后，印度政府立即宣布該協議無效，并以此為由對不丹宣戰，史稱“杜阿爾戰爭”。戰爭初期，不丹軍隊的頑強抵抗一度占據上風，但最終仍承認失敗。1865年，不丹被迫簽署了具有歷史意義的《辛楚拉條約》，這標志著英不關系史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不丹放棄協議，同意與英國進行自由貿易，并準許英國享有裁決不丹與其鄰國可能出現的爭端的權力，不丹將獲得一筆5萬盧布補貼作為回報。這筆錢是對不丹人不再進犯印度領土的補償。

七、近代國家的奠基，不丹旺楚克王朝的建立 (19世紀末-20世紀初)

不丹在與英國的戰爭中失利，加速了搖搖欲墜的德布王制的瓦解。國內的權力斗爭愈演愈烈，其中以東薩總管和帕羅總管為首的兩大勢力集團相互傾軋，構成了不丹政治動蕩的主要根源。在隨后的權力角逐中，吉格梅·朗杰的力量最終勝出，他擊敗了旺堆頗章宗本，并于1870年登上了德布王的寶座。1873年，吉格梅·朗杰選擇退位，并將王位傳給了他的弟弟基澤爾巴。基澤爾巴繼位后，繼續鞏固權力，他成功擊敗了由帕羅總管和普那卡宗本聯合組成的軍隊，這兩位戰敗的總管最終逃往印度尋求庇護。正是通過這一系列的政治和軍事行動，吉格梅·朗杰奠定了現今不丹王朝的政權基礎，他本人也被后人尊稱為“納格布德布”，意為“黑德布”。吉格梅·朗杰之子烏顏·旺楚克在十五歲時便嶄露頭角，被任命為帕羅總管，此后于1881年至1904年間擔任了更具權勢的東薩總管。1884年，烏顏·旺楚克在昌林塘戰役中擊敗了他的兩位主要對手，這場決定性的勝利使他成為當時不丹實際上的統治者和最具影響力的人物。

歷史總是出現蝴蝶效應，十九世紀中后葉的俄羅斯帝國正和英國在中亞進行爭奪勢力范圍的“大博弈”，西藏成為遠跳英國最重要的殖民地——印度的橋頭堡。而此時滿清陷于甲午戰敗與維新變法、義和團、八國聯軍，庚子西狩等事件之中，藏地的噶廈的十三世喇嘛逐步產生聯合俄國對抗英國之想法，局勢發生了蝴蝶效應般的改變。

1903年，為阻止俄國對西藏的滲透，英國決定先發武裝入侵迫使西藏噶廈談判，史稱為“第二次英國侵藏戰爭”或“木龍年戰爭”。在這場沖突之中，英國為了可以穩定安全進入西藏，需要不丹的支持。烏顏·旺楚克也認識到，英國的支持對于鞏固他的權力是有益的，同時，也在對外局勢上看到清政府的衰落，因此他回絕了當時清政府駐藏大臣的要求，跟榮赫鵬的遠征軍率前往拉薩，充當英國與西藏之間的調停人，并且最終調解，西藏噶廈政府與英國簽訂《拉薩條約》，清政府隨后與英國就西藏問題進行了談判，并于1906年簽訂了這份條約，確認了英國在西藏的某些權益，但英國也承認中國對西藏的宗主權。在這場戰爭后，雖然未提及不丹的宗主權歸屬，但從事實上動搖了不丹與西藏宗主的關系，不丹實際上完全成為英國的勢力影響范圍，不丹成為英國勢力邊界的緩沖國。烏顏·旺楚克之后也被授予英國爵士稱號，跟隨印度殖民官員前往迎接威爾士王子，并且后得到高級官員的回訪。

簽訂后至1907年，不丹的最高領袖“夏仲”去世，烏顏·旺楚克決心結束因為轉世帶來的動蕩，最終受到英國支持下，被由不丹喇嘛、住持、議員和俗人組成的議會“選舉”為不丹世襲國王，建立旺楚克王朝。延續了3個世紀的政教合一的僧俗政體就此終結。1910年1月，英國同不丹簽訂《普那卡條約》，規定英國給不丹的津貼將增加一倍，從五萬盧比增加到十萬盧比，承諾不干涉不丹內政，并且承認不丹是獨立國家而非直轄土邦國，雖然不丹的外交必須接受英國的指導。《普那卡條約》這份條約在20世紀初的復雜國際局勢下對不丹的生存和發展至關重要。它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不丹的內部自主權，并獲得了英國的經濟支持。雖然外交上受到英國的指導，但也避免了被印度或者其它國家直接吞并或控制的命運。

不丹之后與英國、印度的關系也就成為不丹外交上的主軸，盡管此時貿易大部分仍與西藏有關。

從這個時候起，不丹的歷史也就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