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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漫畫家吳青松:我把畫《三體》當成是一場修煉
最近,國風漫畫家吳青松改編、繪畫的《三體:圖像小說》第一部由譯林出版社推出。
圖像小說版的《三體》,通過漫畫將“紅岸往事”“三日凌空”“古箏行動”等名場面都一一呈現出來。豆瓣上,有三體迷、科幻迷表示很興奮,也有三體小白說“很友好”,更多讀者表示,吳青松創作的圖像小說《三體》,很符合東方美學,同時又有科幻感。
在畫《三體》之前,吳青松便被很多漫畫迷熟知,憑借國風漫畫代表作《山海戮1》,他獲得過中國動漫金龍獎。而在專職畫漫畫之前,吳青松曾在媒體供職。一次偶然機會,一直愛好畫漫畫的他,被人推薦,與法國出版社合作,創作了中國題材的法國漫畫《海上女王:石秀》和《玉門2》,正式開啟了他的漫畫創作之路。35歲時,他辭職離開媒體,成立自己的漫畫工作室。在《三體》圖像小說的新書發布會上,扎著丸子頭的他和嘉賓嚴鋒老師聊起了自己的漫畫創作經歷、與《三體》的往事……會后,就《三體》和漫畫,我們采訪了吳青松。

吳青松,國風漫畫家,畢業于四川美術學院,代表作《山海戮》系列
澎湃新聞:與《三體》的相遇是怎樣的?
吳青松:應該說與《三體》相遇了兩次。第一次,是作為一個科幻讀者;第二次,是作為一個改編原著,再創作的畫者。
第一次是必然的。因為我從高中開始,就買《科幻世界》雜志來看,一周十塊錢早飯錢,會從里面摳出一些來買亂七八糟的雜志,《科幻世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在《三體》開始連載之前,自己已經是大劉老師多年的粉絲。順理成章的,也就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連載的《三體》。情況有些特殊的是第三部——《死神永生》。那時候已經有一陣子不買雜志了,知道《死神永生》出來的時候,第一時間沒有買到書,就從網上找到了“槍版”——某位興奮的粉絲拿書一頁一頁掃描的版本,花了兩三天看完,上廁所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實在是震撼,無與倫比的震撼,直到現在也還有回響——我的銀行卡密碼就來自于《死神永生》中的一段數字。
第二次,則有些偶然。因為畫漫畫的同行很多,我并不算是十分特殊的那個,被好友介紹去嘗試畫稿的時候,其實是有些不真切的感覺的,有點像做夢做到醒不來的感覺。但是另外一方面,在試稿得到認可之后,又有些彷徨,因為那個時候自己的原創漫畫《山海戮》剛出了第一本書,正是鉚足了勁在畫第二本的時候。這兩個作品都是必須要傾注心血的,我又哪兒來那么多心血呢。于是四處找人詢問,想要得到一個答案。畫還是不畫?也許這是個問題。后來才明白,那不是詢問,而是尋求支撐,支撐自己早已經有的答案。糾結了快半個月之后,我終于問自己了,不畫《三體》,會后悔嗎?連問三遍,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就不猶豫了。

《三體:圖像小說》印簽版
澎湃新聞:你覺得,出版社選擇你來畫《三體》的圖像小說,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吳青松:選擇我的原因,我自己其實是不知道的,到現在我也沒問過,問出那樣的問題,會顯得自己很自戀。我只能猜測,估摸著,可能是那兩頁關于章北海太空刺殺的頁面畫得比較出彩吧。感謝章北海。

《三體:圖像小說》第一部,吳青松/編繪 劉慈欣/原著,譯林出版社,2025年1月版
澎湃新聞:在原小說情節的取舍、改編上,你個人印象最深或者說最滿意的是哪一部分?
吳青松:對我這種性格的創作者來說,“滿意”這個詞,很少會出現,總是在木已成舟之后,心中會有些彷徨——會不會有更好的呈現?不過還是有不少地方會有比較深的印象,比如汪淼拜訪沙瑞山的那一段。之前一直很頭疼葉文潔的背景如何去呈現,一是篇幅,圖像小說這種載體的容量,是很難像小說那樣面面俱到的;二是內容本身,不太好呈現,太重的筆墨去描繪也會覺得這部分的內容,并不是那么科幻。在編排沙瑞山這一段的時候,豁然開朗了。把兩段看起來不相干的內容糅合在一起,用宇宙尺度去襯托葉文潔身世的史詩感,合乎邏輯的同時,也有一種悲涼的浪漫,最后再由視覺引導把故事線拉回現實。可以算是一種偶得的有趣改編吧。


宇宙尺度由近至遠,通過兩頁圖就將葉文潔的過往都交待了
澎湃新聞:在創作《三體》圖像小說的時候,你有沒有參考已經改編上映的影視劇,比如國內拍的電視劇和奈飛版的劇集?
吳青松:雖然書的出版在電視劇上映之后,但是第一本完稿的時間其實是比電視劇更早的,所以并沒有參考過這兩個版本的劇集。不過有一點比較有趣的是,我畫的汪淼,和最終電視劇里張魯一老師飾演的汪淼形象有些不謀而合。應該是原著都讓我們產生了相同的聯想吧。

《三體:圖像小說》第一部的主要人物形象,第一排左一為汪淼
澎湃新聞:在角色形象的塑造上,沙瑞山留著丸子頭,是不是你的一種私心,將自己投射到他的身上了?
吳青松:不。我只是比較喜歡形象比較“特殊”的科學工作者。至于私心,其實是有的,這點是跟希區柯克學的。我和助手都在這本漫畫中有露過臉,就在三體大會上,那兩個一出場就被爆頭的家伙。我還是被史強干掉的,深感榮幸。

沙瑞山

被史強干掉的那個人
澎湃新聞:在《三體》圖像小說中,“宇宙閃爍”似乎沒有很好地表現,而電視劇里這一幕令人印象深刻。這是為什么?是不是相對影視劇來說,圖像在表現這種動態的畫面時比較弱勢?
吳青松:每個載體都有其局限性和優勢。圖像小說終究是靜態的,對于“閃爍”這種畫面的呈現,是無能為力的。但是另外一方面,圖像小說的優勢卻在于讓讀者成為作品的“主宰”,你可以隨時停留下來,隨時快進、后退到任何地方。那么我們要去經營的,就是每一個畫面,讓經典的場面更經典,讓無法展現的場面順其自然。事實上,閃爍的畫面在這本書里,壓根就沒有,我把汪淼被擊潰后的情緒,幻化成了那一頁跪地嚎哭的畫面。整個世界都被倒計時扭曲掉了,大地和星空都在他崩潰的情緒里顫動。我畫得是比較帶勁的,如果讀者喜歡,那就值了。如果有人甚至拿這個畫面當做手機屏保,那就賺了。

三日凌空
澎湃新聞:《山海戮3》畫完了嗎?何時出版?
吳青松: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我說已經新建文件夾了,是否可以搪塞過去……還是正經地回答一下吧:我把畫《三體》當成是一場修煉,修煉可以為之后的創作提升能力,同時在其間隙,也能為之后的創作做好更充分的準備。
澎湃新聞:看媒體的報道,你在畫《山海戮》時用了毛筆來畫,這是不是比畫漫畫常用鋼筆的難度更加高?
吳青松:工具沒有高下之分,主要是看合不合自己口味。我們只能限定一個范圍——對我個人來說,毛筆更適合畫《山海戮》這樣的題材。畫別的題材,可能我又會用回鋼筆了。另一個說法可以是這樣——如果要我用毛筆來畫《三體》,我只能用于和偉老師的名言來答復:自刎歸天。

《山海戮1》,吳青松/著,四川文藝出版社·后浪,2019年9月版
澎湃新聞:《山海戮》的故事,以春秋戰國為靈感,融入了《山海經》的元素,很好奇你平時的閱讀趣味是怎樣的,比較喜歡看哪類書?
吳青松:關于歷史和人文類的比較多一些,也有一些“有用”的學術類書籍——通常都是作品需要用到某方面知識的時候去涉獵,相當的功利。當然科幻小說也是要看一些的。但是總結起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以前年輕的時候、有空閑的時候,儲備不夠,現在常常會遺憾,所以現在經常會去聽聽書,假裝自己看過了。



《山海戮》
澎湃新聞:你是如何理解“國漫”二字的?是不是中國傳統文化題材的漫畫就可以被稱為“國漫”?你如何定義當初接受法國出版社邀請創作的《玉門2》和《海上女王:石秀》?
吳青松:中國人畫的?講述中國故事的?體現中華文化價值觀的?可以算,也不能沾邊就算。要給它下一個定義是很難的,至少我沒有這個資格。比如我之前畫的第一部長篇《海上女王:石秀》,作者:我,中國人,故事也是中國的故事,但是并沒有在中國出版過,算是國漫嗎?又比如我的一位朋友,中國人,畫的內容在中國連載,但是故事似乎又跟中國沒太多關聯,算國漫嗎?不好回答,這個艱難的事情,還是留給文藝評論家去定義吧。
澎湃新聞:你覺得國漫和日漫、歐美漫畫最本質的區別在哪里?
吳青松:如果說連環畫這個土生土長的藝術形式跟別的有什么本質區別我應該能嘗試總結一下,不管對不對,但是感覺是有的。國漫和日漫、歐美漫畫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我無法回答。國漫可以說是在連環畫、日漫、歐美漫的土壤里生長出來的,它吸取的養分很復雜,或多或少都受到過前面幾個的影響,很難區別得明明白白。如果實在要說,只能打個不太貼切的比方,國漫是剛結出來的果子,有未來,但是也很青澀,需要時間去成熟。
澎湃新聞:如今AI席卷而來,你對AI創作漫畫抱持怎樣的態度?
吳青松:目前的AI,我個人覺得還屬于人類能掌控的范疇。當某一天,它真像《終結者》里面說的那樣覺醒的話,就到了另外一個維度,人類可能也不用再討論對它的態度了,而是要擔心AI對人類的態度。所以我就針對現在還沒到那一步的AI,說一下我的看法。現在的AI,是一個可以大幅度提高工作效率的工具,不用,不能,也不應該去排斥,更多的是要去利用它帶給自己的便利,提高人類創造的效率。就像揮舞一把武器,自己力量夠的時候,它是殺敵的利器,力量不夠,很有可能只會拿起它砍傷自己。我們不該去責怪武器太鋒利,而應該讓自己有駕馭它的實力。當然我也理解很多人會有擔憂,怕AI搶了自己的飯碗,這是很自然的反應。但歷史的進程不會為個體流連片刻,與其怕AI搶了飯碗,還不如想辦法讓AI幫自己端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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