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2025年央視春晚里的童聲合唱《玉盤》，特別在看到出場字幕中標注的演出者是“四川大涼山妞妞合唱團”，內心驟然升騰起一種濃烈的情愫，隨即與幾位當年一起參與教育扶貧的“掛友”互致新春祝福并分享觀賞心得，大家果然都深有共鳴。

央視新聞 圖

大涼山位于脫貧攻堅階段國家劃定、重點攻堅的“三區三州”的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而我們掛職所在的滇西片區集中于云南。雖然相隔一省，但地理特點、區位條件、風土人情，都有頗多相似之處。中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如果不是身臨其境獲得主觀感受，慣常生活于平原地區的人們，可能很難意識到大山里的孩子們會有哪些不同。

記得2018年我初到云南省紅河州元陽縣時，與三歲的兒子視頻通話，他天真地問了一句：“爸爸，你那邊的天怎么還是亮的？我們這里已經天黑了。”是啊，全體中國人都使用“北京時間”，但體感上是存在客觀的時區差異的。也因此，我小時候作文里看似造作的套話“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去上學了”，對于西部山區的孩子，確是真實的生命體驗。與此同時，大山里的孩子也有其無可比擬的優勢：他們開門見山，親近自然，勤勞淳樸，心靈手巧。他們閱盡綠水青山，坐擁文化遺產，更加自信自強。

據新華社2021年一篇題為《大山里的“妞妞”愛唱歌》的報道，大涼山妞妞合唱團起源于四川音樂學院畢業的彝族小伙吉布小龍在2016年返鄉支教兩年后的一次靈光閃現。一個課間，吉布小龍抱著吉他坐在操場邊輕聲彈唱。四個女孩被歌聲吸引，圍坐了過來，跟著音樂一起小聲哼唱。“你們想唱歌嗎？”吉布小龍抱著吉他問道。女孩們眨著眼睛、怯生生地點了點頭。于是，就有了一個合唱團。在涼山，人們管女孩叫“妞妞”，小龍和同事就正式組建了“妞妞合唱團”。

如今，“妞妞”們不僅走出了大山，更走到北京，走上央視春晚的大舞臺，在14億人闔家團圓的除夕之夜，放射出最靈動耀眼的光芒。“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四川大山里走出的李白和蘇軾為我們留下的這些至今傳唱的千古佳句，何嘗不是千載悠悠之后的一種文化饋贈和空谷回音？

寫到這里，已經四年級的兒子跑過來看我碼的這些字，不解地問我：“為什么你聽一首歌會有這么多的感想？”

我反問他：“你覺得那些小妹妹們唱的好不好？”

“好聽，但我只是覺得好聽。”

“你還小，以后你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經歷過的事多了，你的情感會豐富，你會更容易聯想、共情。”

我注意到他這兩天放假看了好幾集央視重播的電視劇《山花爛漫時》，我問他，你看得懂嗎，覺得有意思嗎？

“當然看得懂，張桂梅是個大英雄。”

“為什么她是大英雄呢？”

“我們的《道法》（《道德與法治》）課本里也寫了，她幫助很多孩子走出大山。”

“所以，你現在知道《玉盤》和《山花爛漫時》有什么共同點了吧？”

講到這里，小家伙終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孟子云，人皆可以為堯舜。在2021年張桂梅獲得“七一勛章”的頒獎禮上，國家的褒獎詞如是：“他們來自人民、植根人民，是立足本職、默默奉獻的平凡英雄。他們的事跡可學可做，他們的精神可追可及。”

回想當年的幾路“扶貧大軍”中，人們往往對來自教育部門的同志有一種印象：相對于央企國企，教育系統財力有限；相對于政府間的東西部協作，教育系統能夠調動的資源不多。但無論是當時還是當下，我們以及一起奮斗在扶貧一線的所有人都有一種憧憬和信念，就是當教育這個“慢變量”有朝一日發揮效用、當教育撒播的“希望的種子”開花結果，將不只拓寬一代人的視野、增加一代人的選擇，還可能通過觀念的改變進而影響他們的人生。

1961年4月12日，一位叫加加林的蘇聯宇航員，乘坐宇宙飛船，飛向太空，這是人類的第一次太空航行。那個晚上，陜北高原一個縣城中學的操場上，中學生路遙仰望星空，淚流滿面，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世界不再僅僅是這片黃土，許多年后，路遙為他小說的主人公取名為“高加林”。

有所不同的是，今天的孩子們，不僅能夠盡享鄉村振興的成果、用自己的雙腳走出大山、丈量祖國大地、讀懂真實中國，還大可借助數智賦能神游萬里、不出門而知天下，更能夠給他們以莫大激勵和插上想象翅膀的是，類似桂海潮這樣通過教育改變人生、從大山深處走出的“教授航天員”案例，就真實地且越來越多地發生在他們的身邊。

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在建設教育強國的征程上，一定會有更多“大山里的孩子”書寫屬于他們自己的出彩人生。

（作者為上海財經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