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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年|羅英:北京歸來的外公和浦東花木的三天流水席

羅英
2019-02-12 14:15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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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不同地域年俗迥異,“年”的背后展現給你的是一部中國老百姓的生活史詩。澎湃新聞·請講欄目推出“憶年”專題,講述那些年,那座城,那個村莊,那些與年有關的人和事。

澎湃新聞 龔唯 制圖

童年時的年味是從一封北京來信開啟的,那是外公的來信。上世紀70年代早期,在全國物資匱乏的年代,每到春節,外婆家卻開著流水席,整整三天里,大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這一切,全賴我家有個在京城掙錢的外公。事實上,外公只是北京建筑公司的一名木匠,50年代初,首都要大興土木,建造十大建筑,到全國各地搜羅手藝高超的師傅,外公憑著一手木匠的好手藝入選了,赴京做起了“勞保工人”,用現在的話說,外公孤身北漂,且工資不低。據說,人民大會堂那弧形的主席臺就是外公的杰作。為此,他還得到過一枚獎章,只是那枚象征著榮譽的獎章被當作了孩子們的玩具,玩著玩著就丟失了。我長大后,問起外公此事,他笑笑答,我憑手藝能養活一家子,這就夠了。

我的外婆家在浦東花木,曾經以種植花草樹木歷史悠久而得名,如今屬于陸家嘴金融貿易區的世紀公園板塊。1970年代,這里還是一派江南農村的標配景致:有小橋流水,黛瓦灰墻的水鄉古鎮——龍王廟鎮;有靜靜流淌綿長數十公里,最終奔向黃浦江的郁家浜;有被農田環抱的村落,當年的民居建筑風格,被現在建筑學家定義為滬郊鄉土的符號——“絞圈房子”,現存滬郊的“絞圈房子”,經專家勘察已經不足十幢,成為建筑“活化石”。外婆家的村落,唯一與眾不同的是有一座西式教堂,教堂的尖頂高高的,十字架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避雷針。我家住浦西,去外婆家,要坐26路到外灘,再轉65路,再乘擺渡輪過江,然后坐長途汽車——塘川線或滬南線(此線路至今還在),到小張浜站或龍王廟站下車。下車眺望,馬上就能看到教堂的尖頂,它成了我們的指路針。

現在算來,1970年代,我的外公外婆尚屬五十多歲的初老年,一年一度,牛郎織女,春節相會。進入臘月,外婆的視線常常移向門前的鄉間小路,她在等著郵遞員送信來。鄉村郵遞員,會準時送來北京的來信,外公會在信中告訴外婆他大約幾號動身。外公的來信,猶如一聲發令槍,外婆就像運動員一樣開啟了我家的“過年模式”。一切都是約定熟成的。外婆胸有成竹,時時安然,處處井然,有條不紊地為了大家庭的三天流水席的聚會而忙碌著。待到電報到來,外公是真真切切要回來了。舅舅和小姨還有媽媽會去北火車站接外公,憑電報,可以買到接客的月臺票。有一年,媽媽帶上了我,趁著接外公,她要把我早早送去外婆家。

記憶里春節前夕的北火車站一如而今的春運,人流川流不息,大家都手拿肩扛著大包小包,月臺上的接客人都焦急地踮著腳、手搭涼棚望向鐵軌伸向的遠方。那個年頭,能準時到站的火車很少,晚點誤點是常態。待到一列綠皮火車冒著滾滾白煙駛入站臺,所有的焦急不安的接客人群如潮水般涌向一節節的火車車廂。印象中,用扁擔挑著前后兩個大包(也許是兩只籮筐)的外公在月臺上出現了,外公瘦小的身影由遠而近,外公的棉衣敞開著,頭上冒著煙,手上抱著一只灰色的小包,我知道那是外公每年都帶回來的寶貝。整整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外公守著兩只大包,大包里是他辛苦一年,為大家攢下的年貨和禮物。那些年,一年一度,外公就是我們這個大家庭的圣誕老人,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準時來與我們相會。

接到外公后,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媽媽返回單位上班,外公牽著我的手,我們又坐65路車歸家。快到家了,遠遠的,我們看見田埂上站著熟悉的鄉鄰們都在向外公揮手,歡迎外公回家。此刻的外婆站在屋前的場頭上,也等著丈夫回家。冬天里,外婆穿中式大襟棉衣,灰白的頭發在腦后梳成一只發髻。外婆比外公高而壯實,長著那個年齡少有的大腳,外婆為人善良,又有主見,是整個家族里德高望重的長輩。外婆早已經為外公準備好了滾燙的洗臉水,洗一把熱水面,吸一口深深煙,外公坐在八仙桌前的長凳上,此刻的他是踏實的,旅途的疲勞頓時消化了大半。外公從口袋里摸出一串雕刻的小核桃送給我,那是他空閑時候雕著玩的,形狀有花籃、小船……送給孩子們玩的。

外公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早早的外婆就讓我睡覺了。我睡外婆的雕花大床上,放下布帳,整張床就像一個封閉的小世界,我以為它屬于我和外婆。事實上,那是外公外婆的婚床,外公才是床的主人。半夜里,我突然醒來,抑或我是被吵醒了,我發現一只男人的腳,我吵著叫著不要老頭子,外婆無奈地只能爬到我這頭哄著我。漸漸地,我睡著了,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那是我平生清晰記得的第一個夢境,像照相機那樣“咔嚓”一聲,變成了影像,牢牢刻在我的腦海里:夢中外婆家的田野里突然冒出了許多幢樓房,一幢幢,灰藍色的,從遠處出現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背影,推著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個看不清臉的老人。隨后,他們遁進一幢樓。從童年起,這個奇怪的夢縈繞著我,常常會浮現……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外公外婆起床了。外公穿著外婆新做的棉鞋,輕輕地拉開門栓出門。外公去龍王廟鎮茶館喝茶,那是他探親期間每天雷打不動的打卡地。冬日的清晨,大地還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中,地里的莊稼上凝結著白白的霜露,東方的天際線泛出淺玫色的天光。外婆目視著外公的背影,外公走在彎彎的田埂小路上,遠處有裊裊炊煙已經升騰。外婆是不會懂得水墨意境的,想來她只是異常珍惜外公探親的每一分鐘時光。外婆年長外公一歲,八歲來外公家做童養媳。相對于故事中描摹的悲慘的童養媳生活,外婆是幸福的。外公一生勤勞,又有一手好手藝,某些浦東男人酗酒、賭博的惡習,外公均不沾,最多喝點小酒,抽根好煙。外公外婆恩愛一生,外公賺到的錢,一五一十,上交外婆。現在想來,昨晚,那是外公外婆小別一年團聚的第一夜,我才是只“電燈泡”。

外公去鎮上喝茶,打卡地第一站是茶館,老兄老弟們早已經計算著外公歸家的時間;大家喝喝茶,聊聊天,畢竟外公在首都工作,見多識廣。其實外公不善言談,喝壺茶,抽抽煙,了解了解家鄉的新事才是外公的目的。1970年代,浦東鄉間最大的話題是造樓房,推倒祖宗的“絞圈房子”,造兩層的小樓是大家最大的心愿。在川沙、南匯兩縣中,除了塘橋地區,花木是最富庶的。花木人把北蔡以南、以東的地區稱為“南頭”,有女兒的人家一般是不會讓女兒嫁給“南頭人”的,娶媳婦,除非特別窮的或有別人原因,也不娶“南頭人”。喝茶時,外公得到一個重要信息,花木家家要想造新房,目前最缺的是好木匠,一個好木匠的日工資已經漲到每工十元,二十元了,還是老師傅難求。這讓外公異常興奮,想象著自己能早日退休,回家大干一番。每月能掙三四百元,那個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家恭維著外公,畢竟建造京城十大建筑的功臣的美譽早已經在家鄉廣為傳播,成為傳奇。

喝完了茶,外公會去早點鋪打卡,吃碗面,或者吃些家鄉的早點。一碗陽春面,一副大餅油條,那是他在北方一年的念想。北京豆汁的味道他這輩子都吃不慣的。接下來,外公打卡理發店,熟悉的師傅看見外公進店,格外眉開眼笑。外公躺下,不用說,熱毛巾敷上,愜意頓時襲來,加上喝了熱茶,點心,外公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外公的下巴處,和偉人一樣,也有一顆痣,只是痣上,頑強地長著幾根胡須,外公稱為“牙須”,從不讓人修掉,只有家鄉理發店的師傅才不用關照。外公付了修面理發的錢,找頭當然不會要的,探親時的外公有點財大氣粗的感覺。

接下來,外公要去買買買,鎮上的南貨店,河邊的自由市場,彼時,“資本主義的尾巴”怎么都鏟除不盡。外公天天買得開心,為來為去,為了三天的家庭流水席,家里人大大小小坐下來三四桌,連吃三天,這個開銷,當年也只有我的外公外婆能做到。沿著郁家浜的河堤,提著斬獲的“戰利品”,外公心滿意足地回家,遇到河邊釣魚者,外公又會停下寒暄幾句,又順手擼了些魚,外公喜歡吃紅燒鯽魚。

日上三竿,外公回家,此刻外婆也已經勞作了半天。過年了,所有的被褥要洗刷,新棉花彈的棉被要絎好,給上海來的女兒一家睡(就是我家),那時候浦東人把浦西人稱為上海人;自家種的黃豆要泡起來(外婆種的黃豆又大又糯,豆種來自我家鄰居蚌埠外婆,豆名“牛踏扁”);糯米粉要磨好,那是做菜肉湯團和棗泥湯團用的;寬大的筍干已經浸泡好;村里已經定了殺豬日,都知道外婆家是大戶;誰誰誰的羊也已經預定好了……外婆一切運籌帷幄。

午飯后,外公開始忙活。他的工作是刨筍干。泡好的大筍干,夾起,外公用木刨來刨筍干,隨著刨刀的起落,筍干像片片雪花落下。一般,外公要花二三個下午才能完成這項工作。外公的木刨刀是不讓人碰的,那是他的“吃飯家什”。外婆家的筍干燒肉,其實是兩道菜——紅燒肉燒筍干和腌肉燒筍干,一紅一白,都是家庭聚餐時的硬菜。刨好的筍干還要浸在大大的木盆中,等著外婆來燒。外婆先燒白煮筍干,腌肉是外公帶回家的,外公用自己北京居民的肉票買了肉,用鹽腌起來,積攢著帶回家。外婆讓我和她一起坐在大灶頭后面的爐膛前,外婆用點著火的稻秸稈點燃了爐膛,然后關照我看著火,火暗下來了,叫她。然后,她開始燒腌肉燉筍,慢慢的,一股股肉的香味溢滿了全屋,引來那只大黃貓上躥下跳。年的味道悄然無息地降臨了。

大約是臘月二十八的上午,外婆關起門,神秘兮兮地搞起“迷信活動”——祭祖。這在當時絕對屬于膽子大的。外婆爬到閣樓上,取下只精致的小木盒(等我工作后,知道了那是只紅木的拜帖盒),小木盒里藏著外婆的秘密,一卷灑了金粉的紅紙。祭祖完畢,外婆卷了幾圈紅紙,把它纏在秸稈上,然后引火點燃了秸稈,讓我跨過去(江南跨火的習俗,預祝來年紅紅火火)。外婆祭祖祭的坦然,在她心中永遠有祖宗的位置,她才不管什么“迷信”,她有自己的生活邏輯。彼時,外婆也有自己的煩惱,舅舅是四房合一子的獨苗,結婚七八年了,舅媽肚子一直不見動靜,外婆嘴上不說,心中焦急萬分;小姨待字閨中,怎奈還未找到夫家,且小姨心思活絡,總做著越江做上海人的夢,正在和一個“外工”(在外地工作的上海人)談戀愛,外公強烈反對。外婆的煩惱,誰人能知?外婆的苦衷,誰人能識?外婆只能與祖宗說說,求老祖宗保佑。現在廟堂沒有了,教堂雖在改成禮堂了,但外婆家信仰觀世音菩薩。

外婆家的家庭聚會是從初一到初三的三天流水席,終于開席了。初一一大早,出嫁的三個女兒帶著女婿及孩子們回娘家來,加上舅舅舅媽,小姨,還有姨婆家的孩子都來了。外公給每家都準備了一件禮物,都是北京產的日用品,羊毛圍巾、棉毛衫褲(秋衣秋褲)、被面、衣料、毛線……姨媽們拿著禮物,開心地評論著北地日用品的實用與粗糙,棉毛衫褲穿著扎人但穿不壞,毛線顏色有點土氣。最早時候,外公還帶回來北京產的糕餅,被小姨揶揄為可以砸傷狗。事實上,外公帶回了物品中,最多的都留給小姨做了嫁妝。花木地區嫁女兒規矩多,尤其是床上用品,當年都是需要用專用票子買的緊俏貨,外公早早地就已經為小女兒準備了。

正餐在中午時分準時開席,三四大桌,冷菜早已經備妥,熱菜由外婆掌勺。外婆家的家宴,冷餐永遠有這樣幾道:閹雞、白切豬肚、羊糕、蛋卷夾肉、四喜烤麩、皮蛋肉松;熱菜中的筍干燒肉(紅白各一碗)、紅燒鯽魚、紅燒羊肉、黃豆燉豬腳是提前準備的;外婆現燒的菜有:炒時件、炒花菜、炒塌菜、炒魚塊、炒腰花;砂鍋湯也沒有懸念——三鮮湯,用雞湯熬制,內有肉圓、肉皮、雞肉、肚片、蛋餃、咸肉,外加粉絲、大白菜葉,端上桌時,嘟嘟冒著泡;主食除了米飯外就是菜肉湯團、棗泥湯團。

外婆家的家宴,也是有規矩的。主桌在上,中間坐外公,邊上是兒子、女婿和外婆的外甥;接下來三桌女兒們、兒媳婦、外孫們、外婆的外甥女等等隨便坐,只有小姨是可以混在主桌上喝酒的。外公不會發表什么新年賀詞,外公先給孩子們發壓歲錢(外公早早去銀行換好了新鈔票),從最初的每人2角到后來漲到每人1元,十幾個孩子的壓歲錢在當年也不是一筆小數字了。我排隊站著,等著拿我的壓歲錢,我和外公間有個小秘密,先拿一份,外公擇時會再獎勵我一份。開席的時候,外公拿出了他每年帶回家的寶貝——一瓶茅臺酒。外公親自為兒子、女婿、外甥斟上一盅酒,千言萬語都在酒中,外公不會囑咐什么,但什么都說了。上世紀70年代,這樣的家宴,連吃三天,按今天話說,一個字——壕。

大家歡暢吃著,外婆忙著燒,累的時候,外婆從圍裙口袋里摸出一塊東西放進嘴里嚼著,那是外婆此生唯一舍得買給自己吃的零食——拷扁橄欖。那是外婆農閑時來我家玩,媽媽陪外婆去淮海路逛街時,外婆在食品二店買的,每次她都買上半斤拷扁橄欖,獎勵我一只,其余的外婆存著,慢慢享用。

待到酒酣飯飽,外公桌上的個別女婿坐不住了,此刻的外公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知道女婿的心已經飛到牌桌上,浦東地界的杜老倌好賭,聚眾賭沙哈,21點。外公看不慣,但女兒已嫁,他又奈何不得,只能期盼小姨嫁得好些,所以,當小姨嫁給一個“外工”時,外公的心真的碎了。在女婿中,外公最看中的是我的爸爸——上海女婿,尊敬老人,顧家,爸爸的美德贏得了外公家族所有人的喜歡。外公給爸爸斟的酒,爸爸陪著外公慢慢品,不再多喝一盅,茅臺酒喝完,大家開始喝七寶大曲時,爸爸再喝一盅。酒喝高了,外公開始絮絮叨叨,他的心里也有梗,陪著外公的始終是爸爸。

春節里,外公與我玩著一個“游戲”。外公對我說,“妹妹,過來,看看這兩個字你認識嗎?”我和外公蹲下來,外公找一根小樹枝,在泥地上寫上“甴曱”,這兩個字,我怎么會認識呢。外公壞笑道,“看看不認識吧,你要好好讀書哦。”這兩字那么“促狹”哦,外公大笑道,這兩個字就是讀“促狹”啊。外公囑咐我,“妹妹,你要好好讀書哦,長大當老師。”外公從口袋里摸出了我的第二份壓歲錢遞給我。“長大當老師”是外公對我的期望,若干年后,我真的當了老師,實現了外公對我的期望。工作三年后,我又改行當編輯,天天與文字打交道。我知道“甴曱”在舊上海報紙中時有所見,用來形容令人討厭的刁鉆、陰險的人或物;但“甴曱”不僅讀“促狹”,“甴曱”,還可以讀you yuē,意思就是“小強” 。外公與我的這個游戲,每年都上演一次,以后每次我都裝著不認識“甴曱”,每次都讓外公壞笑一次,而我多得一份壓歲錢。

外婆求祖宗保佑顯靈了,舅媽終于懷孕了。事實上,外婆求祖宗保佑的同時,還請來她的表哥——一位正在掃地、靠邊站的中醫,悄悄來幫舅媽看病。又是一年春節到來了,表妹出生。如花似玉的表妹一出生就秒殺四鄉,粉嫩嫩的可人兒,一對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外公笑得合不攏嘴。春節里,外公和隊長(村長)商量,請隊長同意,外公家邀請全村村民來喝孫女的滿月酒。隊長破例同意了。從“破四舊,立新風”開始,村里就沒有辦過隆重的宴席。那年春節,外公外婆大擺酒席三天,全村人猶如狂歡。大油鍋燃起的時候,鄉村過年的紅火時光又回來了。

又過了兩年,表弟出生,外公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我的表妹的確出色,她成了四鄉孩子的榜樣,貌美如花又聰明乖巧,好幾家生了女兒都取了與表妹相同的名字。表妹是村里讀書最出色的孩子,考取了同濟大學,本是希望爺爺造房子,她來設計房子的,不料,雖考取了建筑系,卻讀了建筑系的工業設計專業,成為了一名平面設計師。也許是血脈相連,表妹是我合作過的設計師中與我最默契的。

外公退休了,請外公建造房子的鄉鄰踏破了外公家的門檻。外公辛苦地大把掙著錢,外婆操持著繁重的家務。又是一年春節前夕,外婆突發腦溢血去世,外公家的天塌了。按照浦東規矩,外公把外婆存下的錢都交給了舅舅舅媽,那是1970年代中期,外婆存下了一萬元的巨款。舅舅儼然已是花木首富。十年后,中國改革開放,一批先富起來的萬元戶被大家歆羨。

外婆走了,從此,外公家的春節流水席停滯了。外婆去世的第二年春天,村里人發現,外婆分享給大家的“牛踏扁”的種子都沒有發芽,大家都說“牛踏扁”被外婆收走了。外公做不動木匠后,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看連環畫,他最喜歡看的連環畫是《三國演義》。外公90歲時,勞保工資(退休金)每月漲到3000元。某一天,外公無疾而終,那時新世紀的曙光已經降臨。

2002年,媽媽突然去世,為了接父親與我同住,我決定搬家。有搬家的念想不到一周,朋友介紹了我們一套世紀公園的二手房。當我來到小區門口,那個童年夢境突然出現,我知道,我別無選擇,命運已經為我做好了最好的安排。此地就是小張浜,兜兜轉轉,我們又回來了。

十幾年后,我推著輪椅走在花木的馬路上,輪椅上坐著我親愛的父親。我們走進家門。2017年,爸爸遠走,留下三顆舍利花開。

又是一年春節,我們迎接新的豬年到來。我的外公屬豬,冥壽108歲。

(作者系上海文化出版社副總編輯)

    責任編輯:田春玲
    校對:余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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