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澎湃新聞出品的中法系列紀錄短片《水邊人》走進上海四所高校——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同濟大學，舉行了首輪高校點映，與三百余位中法文化研究者、外國語言文學、藝術與傳媒、工程等不同學科的師生見面，并進行了馬拉松暢談。

關于水的百種想象

12月10日，上海高校巡回點映首站于復旦大學開啟，與外國語言文學學院、國際文化交流學院的師生們見面。《水邊人》與法語系主任陳杰、英文系教授包慧怡的映后從水的百種想象談起。

復旦大學《水邊人》映后談現場 圖：周平浪

水里有私家記憶。包慧怡回憶，母親縫紉機下蜿蜒的軌跡一如河流。如打點計時器般的“嗒嗒嗒”聲里，有懼怕被針戳中的童年陰影，也有對母親勇氣與創造力的崇拜。

《印象之心》中法國藝術家如取樣般用紙張在塞納河不同段浸濕，那是獨屬她的“河流制圖學”，包慧怡稱，“河流是自帶時間屬性的，赫拉克利特說，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取樣）那一天的空氣，掠過天空的鳥，紙張入水時的心境，都是屬于‘我’的痕跡。它是空間的，也是時間的，這也讓我聯想到中國的山水畫。”

水里也有地方文化，作為江南的水邊人，陳杰談及一種地方習俗“走三橋”，新生兒滿月時由長輩抱著走過三座橋，寓意平安，病禍不侵。這在曾經河網密布的水鄉并不困難，在如今都市化的上海，一家人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陳杰母親的出生地彭浦，那里仍然保留著密集的小河浜和橋。

復旦大學觀影現場 圖：周平浪

水里有流動的藝術史，如無形之河，穿越東西。“沙圖島又稱印象派之島，百年前雷諾阿、莫奈都會上島聚會，還有莫泊桑”，陳杰說，“片中上海的中年女性談印象派，她會告訴你顏料不要涂抹得太勻，那不是印象派而是古典派，她也在用她理解的印象派方式創作與表達。”

水是一種意向，陳杰表示，“河流既將人們分割開來，我在此岸你在彼岸，又能將人們連接起來，涉過河道我能抵達你的地方。我們既能看到彼此的差異，又能在這種差異之上形成連接，我想這是水的美妙之處。”

“翻譯這個詞的拉丁詞源是‘渡過’，渡過一些地方，穿過一些小徑，渡過一條河流”，包慧怡分享，“被翻譯的不只是一些詞語，而是一種文化的動量，文化的動量從舊的地方出發，經過變形、過濾、融合，最終可能匯入更寬闊的大河或海洋，我們不知海最終奔向何方，但至少我們知道它在奔向一個新的未知地，一如人類的文明，走向開放和交織。”

復旦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黨委書記薛海霞表示，期待從《水邊人》出發，對話走向開闊地，談文學、談他者、談青年，對話不止。

百年間，中法水邊有一群旅人

12月11日，《水邊人》走進上海交通大學巴黎卓越工程師學院，在“百年留法”長廊前，《水邊人》與一百多年前的一群旅人相遇。

上海交通大學巴黎卓越工程師學院“百年留法”長廊 圖：陳奕如

一戰前，由中國抵達法國通常走陸路，乘火車從北京出發，經過東三省、莫斯科、華沙等地，抵達巴黎，十余天橫跨歐亞大陸。俄國十月革命后，陸路阻斷，改為水路，人們乘船從上海出發，航向馬賽港，再乘火車分赴法國各地。1919至1920年間，一批有志青年從上海黃浦碼頭（今秦皇島路碼頭）出發，赴法勤工儉學，也開啟一段壯闊之旅，其中就有周恩來、鄧小平、聶榮臻、蔡和森、向警予等。交大巴黎卓越工程師學院黨委副書記姚雪介紹，當年勤工儉學的“水邊人”們求學求工的小城蒙達爾紀（距離巴黎約100公里）也是一座河道密布的水城。

上海交通大學巴黎卓越工程師學院的法方院長Zied Moumni 圖：陳奕如

交大巴黎卓越工程師學院的法方院長Zied Moumni表示，水是一個能夠打開人們想象力的話題。“提到水，我能想到的第一個關鍵詞是生命，人類探索火星時就會找尋水的痕跡。第二個關鍵詞是力量與能量，我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比水更具有能量。第三個關鍵詞是空間，我會想到海洋的廣闊，當然還有自由，它一直奔流向前。”

Zied院長表示，作為地中海的“水邊人”，水還意味著假期、快樂和家庭，水對于每個地中海人都具有獨特意義。

上海交通大學巴黎卓越工程師學院訪問教師祁沖（Alain Chilles）圖：徐心悅

在中國生活逾二十年的訪問教師祁沖（Alain Chilles）是個中國通，提到水他聯想起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五行”。“我還記得早年的蘇州河，它有工業化的痕跡，并不潔凈。但如今它有了巨大變化，河流更加清潔，空氣也更潔凈。我們看見了這條河流的巨大轉變。”

“水，能夠加深人們的聯系，無論是文化上還是經濟上”，Zied院長表示，對話與交流密不可分，“中國古代有絲綢之路，如今有海上絲綢之路，旅程意味著經貿往來，也意味著交流與情感連接，我認為水讓人類彼此相連。”

水、氣味、紙、記憶與更具象化的人文交流

12月11日，《水邊人》走進華東師范大學，與外語學院師生見面。法語系教授、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院長袁筱一、法語系副教授左百瑤與澎湃新聞副總裁、《水邊人》監制張俊進行了映后交流。

華東師范大學映后談現場 圖：鄒新如

“人們熟悉的‘對話’通常是一方表達，另一方回應，再相互補充，但‘對話’不僅于此，對話也可以各有各的故事”，袁筱一表示，中法敘事線時而平行時而交錯，彼此之間存在共通點。

“這部作品做到了回歸人，沒有從抽象化的城市、哲學入手”，袁筱一表示，打破標簽與刻板印象，我們可以看到更多義的城市。比如巴爾扎克《邦斯舅舅》中描寫了刻板印象“浪漫”之外的另一面法國，“他說巴黎人的氣質是‘見怪不怪’，如果要讓巴黎人吃驚，那得是天底下的絕頂怪物，這說明巴黎是一個不斷開放和錘煉自己氣質的城市，這種開放性也與上海相通。”

“水是我們找到的一個交流介質”，張俊表示，中法紀錄短片《水邊人》是《奔流》首季上海巴黎雙城交流的成果之一，也是以水為媒推動中外交流的一次嘗試。曾經的全球化旅程中，茶葉、絲綢、香料都曾是交流的介質，既是商品，也是人、信息與文化的傳遞與互通。“2024年是澎湃新聞成立十周年，澎湃的英文The Paper與紙有關，或許紙也可以是一種介質，也能觸發一些想象和對話。”

華東師范大學觀影現場 圖：鄒鑫

2024年5月，華東師范大學在法國巴黎、里昂聯合當地12所大中小學、教育機構與體育俱樂部舉辦了以“匯流”為主題的人文交流活動，通過中國功夫、書法篆刻、羽毛球等與當地學生及市民近距離對話。學生代表程羽瑄說，“書法篆刻專業43名研究生共同刻制了100方篆刻印章，它們從盤古開天到新中國新時代，囊括了中華文明的100個歷史文化點，我們期待它們能成為外國人了解中國文化的超鏈接。”

華東師范大學中外學子參與活動 圖：葉浩琛

“人文交流的本質是，我們都是人”，袁筱一表示，“無論生活在何處，我們應該跳脫出一些抽象化的符號和標簽，設身處地去理解這個人，人文交流也是一個非常自然的過程，當你愿意去分享、愿意去發現你所不熟悉的生活，愿意理解更多文化時，交流已然發生，它絕非單向度。”

在人工智能時代，超越抽象的交流更重要，袁筱一表示，“人工智能翻譯可以快速達到結果，但這個過程中損失了很多信息。比如你遠離家鄉，突然想念媽媽，你記起的或許不是一個空洞的符號，而是媽媽某道菜的氣味……這也是我們閱讀普魯斯特時帶來的感受，感受力會嵌入自己的經驗。”

跨文化交流與水邊人影像敘事計劃

12月12日，《水邊人》走進同濟大學惟新影院，與藝術與傳媒學院及高等講堂的師生們相會。

同濟大學惟新影院點映現場 圖：魏玥琪

“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講述人的故事，它可以穿越重重壁壘”，同濟大學長聘教授、藝術與傳媒學院傳播系主任王鑫表示，“人與自然的關系是《水邊人》的一個切入視角，也是能夠跨越東西方的情感共鳴點。”

“水是這個世界上最硬的東西，也是最軟的東西”，中國賽艇教練李建新在《水上一夢》中如是說，從游泳到賽艇，他的整個運動生涯都在與水打交道。王鑫教授表示，這句話暗含了中國哲學意味，一如老子《道德經》所言，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王鑫教授長期研究跨文化傳播，她認為，從中國“萬物齊一”與西方“萬物有靈且美”的文化基底中，我們能夠找到人類共鳴與對話之處。“萬物齊一”暗含萬物平等的觀念和對萬物的尊重，而人類學家泰勒曾以“萬物有靈”總結西方世界自原始社會以來對自然界的泛靈論觀點，“每一塊土地、每一座山岳，每一面峭壁、每一條河流、每一條小溪、每一眼泉水，每一棵樹木以及世上的一切，其中都容有特殊的精靈。”

王鑫教授表示，“《水邊人》中，水是一種隱喻。與水之間，不同文明與文化中，人究竟與水建立了怎樣的連接？抵達何處，我們也會期待，這場中外對話走向何處，人類文明走向何方……帶著這些問題，我們期待更多的水邊人故事。”

同濟大學映后談現場 圖：魏玥琪

藝術與傳媒學院教師方紅峰舉例法國紀錄片導演阿涅斯·瓦爾達的《臉龐·村莊》，她為“小人物”拍攝肖像，并印成巨幅海報，“她在拍攝紀錄片的同時也改變了人們的認知，令‘小人物’‘被看見’，意識到自己對于這個世界而言是重要的，這也是紀實的力量。”

《水邊人》拍攝現場 導演供圖

《水邊人》項目策劃人介紹，本片由總導演韓萌領銜，由中法紀錄片人組成聯合團隊共同制作，歷時一年，創作團隊跨越中法兩國多座城市拍攝制作，讓鏡頭中的水邊人互文、對話。“這部作品的創作過程既像編織，也像一次水之旅程。我們期待水邊人的影像敘事計劃能讓這場關于對話的旅程一直奔流向前。”

《水邊人》是《奔流：從上海出發——全球城市人文對話》首季上海巴黎雙城對話的重要內容。《水邊人》系列共分三集，《水上一夢》《印象之心》《絲縷人生》，即將于12月18日起上線，您可以通過澎湃新聞、嗶哩嗶哩、騰訊新聞及騰訊視頻等渠道觀看，海外用戶亦可通過YouTube澎湃新聞頻道、SMG官方頻道、SMG尚世五岸Seeing Shanghai頻道觀看本片。

（特別感謝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同濟大學四大高校黨委宣傳部）

（實習生徐心悅、陳奕如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