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的一個午夜，應王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 （Mohammed bin Salman）召見，高級安全官員薩阿德·賈布里緊急進入皇宮。

薩勒曼的父親剛在當月成為沙特阿拉伯新的國王，他是父親最喜歡的兒子，也即將成為王國最有權勢的人，集王儲、國防部長、經濟與發展事務委員會主席等大權于一身。

時年僅有29歲的王子對他的王國雄心勃勃，他向賈布里描述了他宏偉的計劃：包括通過出售世界上最賺錢的公司——國有石油生產商沙特阿美的部分股份，逐步擺脫經濟對石油的過度依賴；向硅谷的科技初創公司投資數十億美元；給予沙特女性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自由，創造600萬個新工作崗位。

賈布里震驚地問王子的野心有多大，后者卻只是反問：“你聽說過亞歷山大大帝嗎？”

薩勒曼對沙特未來的構想并非無跡可尋。

早在2010年，阿聯酋副總統兼總理、迪拜酋長穆罕默德·阿勒馬克圖姆就提出“阿聯酋2021年愿景”，意在通過多元化經濟結構減少對石油的依賴。

如今，旅游業、金融服務、房地產和建筑業已成為迪拜經濟的重要支柱，石油生產占迪拜GDP 比重已從50%降至不到1%。

多元的經濟結構不能憑空長出。無論是薩勒曼的構想還是迪拜酋長的愿景，主要實現手段都是通過優惠政策撬動對當地文旅、互聯網、金融等行業的投資，進而在資本的催化下快速實現成規模的產業落地。

一個冷知識是，阿聯酋直到去年6月才引入企業稅制度，在此之前，阿聯酋的企業幾乎是零稅負。

去迪拜考察后的中國投資人感嘆：“迪拜就像是八十年代的深圳”。

優厚的投資政策下，作為“一帶一路”倡議落實的樞紐地區，中東不僅是熱錢翻涌之地，也正成為中國企業大舉出海的“應許之地”，GDP遙遙領先的沙特和阿聯酋是中企出海的首選。

有人在這里揚名立萬，也有人在這里黃粱一夢。

薩勒曼的野心

“海灣六國”如何土豪無需贅言。

上世紀八十年代，沙特35億美元采購36枚東風導彈的闊綽手筆更是傳為一時佳話，中國網友也因此親切的將他們稱呼為“狗大戶”，翻譯自“Gold 大戶”。

不過土豪也有煩惱，石油的生意終究不可持續。

于是在2016年，大權在握的薩勒曼發布了宏大的“沙特愿景2030”，確立了三大愿景目標：成為阿拉伯與伊斯蘭世界心臟、全球性投資強國以及亞非歐樞紐。

為了達成這一愿景，薩勒曼先是在社會風氣上移風易俗，向世俗國家看齊。比如允許女性開車、女性打游戲、未婚夫婦同居等。

與此同時，沙特寄希望于依托雄厚的財力，進行多元化的產業布局，并引入海外投資者參與對沙特的投資，最終目標是擺脫對石油的依賴。“沙特愿景2030”顯示，到2030年，沙特非石油收入由2015年的435億美元增至2666億美元，非石油出口比重從16％增長到50％。

薩勒曼的另一身份是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Public Investment Fund）的董事會主席。2023年，PIF以9250億美元的資產規模位列全球第五大主權財富基金。

從PIF的持倉分布也能管窺沙特的多元化產業布局傾向。

截至今年三季度末，PIF的前五大重倉股分別為打車軟件Uber、新能源車廠商Lucid、游戲廠商EA（FIFA系列游戲制作商）和Take Two（GTA系列游戲制作商R星的母公司），以及芯片設計公司Arm。

在權益市場的大手筆投資促進了薩勒曼愿景的落地。

以PIF作為第五大股東的Uber為例，沙特人力資源開發基金2018年發起Wusool計劃，該計劃由Uber和沙特政府公司Takamol Holdings共同運營。旨在為沙特女性提供交通補貼，促進女性參與勞動力市場。

截至2021年，女性在沙特勞動力市場中的比例已經從三年前的22%上升到36%，提前完成“沙特2030愿景”中女性勞動力參與率達到30%的目標。

再比如薩勒曼對游戲產業尤其情有獨鐘。除重倉買入EA、Take Two等游戲股外，PIF還斥巨資15億收購電競賽事兩大主辦方ESL Gaming和Faceit。今年舉辦的沙特“電競世界杯”獎金池超6000萬美元，一舉刷新了電競獎金紀錄。

根本原因在于，沙特人民實在太愛玩游戲了。三分之一的網民為游戲玩家，并且中東土豪們的游戲氪金意愿高漲，網絡游戲的大額消費者占游戲玩家總數的比例是西歐玩家的三倍。

不止游戲，在這些由“有形的手”刻意引導的產業布局中，暗藏著出海企業的掘金機遇。

在愿景里掘金

面對“壕無人性”的鈔能力，來自中國的資本正在用腳投票。

去年5月，王興帶著到家事業總裁王莆中等多位核心高層到訪中東，會見沙特多位王室成員和部長，為美團的海外版Keeta進入中東市場做鋪墊。

今年9月，Keeta在沙特阿爾卡吉市低調上線。類似于Uber為女性工作出行創造便利，Keeta則有望為沙特創造大量就業崗位。

但產業的落地并非都是水到渠成，大部分行業的國內模式難以直接復制到中東，出海企業更需因地制宜，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比如中東的物流基礎設施薄弱，電商平臺的配送環節得不到保障。公開信息顯示，沙特的物流成本甚至高達中國的20倍。

除此之外，由于中東很多國家的百姓沒有把錢存到銀行的習慣，大多數用戶往往選擇貨到付款，快遞員在配送時還要額外承擔收款的職能。如果商品被拒收，平臺則要承擔來回運費的凈虧損。

因此，SHEIN進入中東將收款交給有沙特郵政背景的物流公司NAQEL。同時將海外中轉倉設在中東最富有、網購消費者最多的國家沙特和迪拜，由此縮短退貨流程、加快商品的流轉速度。

再比如隨著商務活動增多，對酒店的需求也正相應增加，但部分中小個體酒店的數字化水平并不能滿足用戶的需求，入住環節耗費的時間過長，極大降低用戶體驗。

值得一提的是，PIF的前十大重倉中也有海外OTA平臺Booking的身影。

反觀中國酒管集團已經在與OTA平臺的相愛相殺中練出獨一檔數字化能力。華住的“華住會”已積累超2億會員，尚美數智酒店集團（下稱“尚美數智”）的直營渠道“心里美”也已經積累了1.3億會員，其中90及00后會員占比50.29%，鉑金會員復購率高達62%。

這也成為二者進入中東市場的底氣。華住集團計劃在中東未來3年開出10家酒店；尚美數智則在近日官宣攜尚客優SHANKEE、品睿PENRO和蘭歐LANOU三大核心酒店品牌出海中東，其中已簽約的尚客優SHANKEE迪拜項目即將開業。

如此，在石油“走出去”，產業資本“引進來”的策略下，薩勒曼的愿景一一照進了現實。數據顯示，沙特2023年非石油收入達4410億里亞爾，較“沙特2030愿景”提出前的2015年增超1.6倍。

寫在最后

2002年3月，主管外貿的“鐵娘子”吳儀訪問迪拜。迪拜政府提出將自貿區中一個15萬平方米的倉庫，免費提供給中國三年。

兩年之后，拔地而起的不是一個大倉庫，而是一個面積超30萬平方米、規劃多達4000個店面的中國城“龍城Dragon City”。20多年來龍城作為中國小商品在中東地區的集散地，帶動大量民營企業出海貿易。得益于此，中阿貿易額在2006年就超過了100億美元，而在龍城開幕前，這個數字僅為10億美元左右。

如今龍城已擴建至七期，涵蓋物流、購物中心等多種業態，產業的聚集效應吸引著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來到這片土地尋求新機遇。2025年，龍城附近的尚客優SHANKEE酒店即將開業，迎接這些懷揣夢想的淘金者。

歷史從不簡單重復，但財富的律動總在延續。如果說中國企業進軍歐美等成熟市場是為了把握確定性的當下，那么走向中東則是為了值得期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