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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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理學家的視野中，美洲大陸理應以巴拿馬地峽為界，分為“北美洲”和“南美洲”。但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墨西哥及其以南的美洲大陸國家以及加勒比海的諸多島國，因曾長期淪為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深受拉丁文化的影響，而被統(tǒng)稱為“拉丁美洲”。

由于“拉丁美洲”國家眾多，且名字多為印第安語或拉丁語的音譯，是以常令國人感到陌生。本文便將從這些國家名字的由來，探尋其一路走來的歷史淵源……

羅馬斗獸場內(nèi)的拉丁語銘文。來源/維基百科

被發(fā)現(xiàn)的天堂

加勒比海諸島之名的由來

公元1492年9月6日，受到西班牙王室資助的熱那亞羊毛紡織工之子克里斯托弗·哥倫布帶著他的船隊從加那利群島出發(fā)，借助風向和洋流以及一點點運氣的助力。10月12日，這支船隊成功橫跨大西洋，抵達了地處加勒比海的廬卡雅群島。

皮永博于1519年所作的哥倫布生后肖像。來源/維基百科

為了感謝上帝的恩賜，哥倫布將自己登陸的第一個島嶼冠以“圣主救世”之名，稱之為“圣薩爾瓦多”。不過在當?shù)赝林摹疤┲Z語”中，這個島被稱為“瓜納哈尼”，意為“水面之上的小塊土地”。

或許是哥倫布的命名帶來了歐洲人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可能是西班牙王室有意編造神話以吸引更多的社會資本加入到開發(fā)新大陸的行列。總之，伴隨著哥倫布登陸“圣薩爾瓦多島”的消息，一則關(guān)于在島上發(fā)現(xiàn)了“不老泉”的傳說不脛而走。

于是乎，此后多位西班牙探險家不惜耗費重金以“圣薩爾瓦多島”為中心苦苦尋覓，但除了茂密的叢林和沼澤之外，他們幾乎一無所獲，懷著憤懣不平的心理，他們以西班牙語中的“淺灘”一詞命名了這片群島，而這也正是歷史上曾為海盜聚集地的加勒比海群島國家“巴哈馬聯(lián)邦”國名的由來。

值得一提的是，哥倫布本人似乎從來沒有相信過所謂“不老泉”的傳說，在“圣薩爾瓦多島”登陸之后，他又率領(lǐng)船隊繼續(xù)深入加勒比海，并于10月28日，發(fā)現(xiàn)了一座大型島嶼。而在當?shù)赝林目谥校@座大島被稱為“肥沃之地”，也就是今天我們所熟知的“古巴”。

古巴(DEZALB攝)。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

在古巴東部短暫逗留之后，哥倫布選擇向東航行，并于12月抵達了另一座大型島嶼的西部。這座島嶼的地形地貌顯然要比古巴復雜得多。當?shù)赝林Q之為“海地島”,意為“群山之地”。

地理上的巨大差異，令“古巴”與“海地”走上完全不同的發(fā)展道路。前者成了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種植園基地，而后者則一度成了海盜的巢穴。并在一連串的列強紛爭和民族獨立運動中分裂為了西部的“海地共和國”和東部的“多米尼加共和國”。而“多米尼加”也是這座島嶼的古老稱呼之一，在泰諾語中意為“大地之母”。

發(fā)現(xiàn)“新大陸”所帶來的名利雙收，令哥倫布在第一次遠航結(jié)束后僅半年便再度率船隊出發(fā)。不過這一次哥倫布運氣不佳，僅發(fā)現(xiàn)了“小安的列斯群島”北部的“多米尼克”“瓜德羅普”以及“大安的列斯群島”中的“波多黎各”。

波多黎各。來源/維基百科

其中“多米尼克”為拉丁語中“星期天”之意，以紀念哥倫布發(fā)現(xiàn)它的那一天（正是一個周日）。“瓜德羅普”則是當?shù)赝林Z中“美麗海域”之意，而“波多黎各”的得名，則是因為日后西班牙人在美洲掠奪來的黃金白銀中，很多都是從這個島的圣胡安港口出發(fā)、運回西班牙的。因此在西班牙語里，“波多黎各”意為“財富之港”。

第二次遠航的收益寥寥，令哥倫布沉寂了五年。直至1498年，哥倫布才再度出發(fā)，并最終于當年8月登陸今委內(nèi)瑞拉帕里亞半島。歐洲殖民者由此第一次踏上南美大陸。然而，不久之后，哥倫布便被西班牙王室以管理不善之名解除所有職務，并被押解回國。

1502年，獲釋的哥倫布最后一次遠航美洲。這一次，他選擇了沿著海地島的南海岸西行。期間，哥倫布以當?shù)赝林Z中“水和樹木之地”（Xaymaca）命名了牙買加島（Jamaica）。短暫休整之后，船隊繼續(xù)西行，在經(jīng)歷了一場風暴襲擊后，哥倫布終于抵達了中美洲的海岸線。

牙買加。來源/維基百科

據(jù)說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的哥倫布曾感嘆說：

“感謝上帝，終于讓我走出了這片深不可測的水域！”

于是他的登陸地點便被以西班牙語中“深不可測”（honduras）一詞命名，也就是“洪都拉斯”（Honduras）。

哥倫布沿著中美洲的海岸線向南航行時，他經(jīng)過了后世以當?shù)赜〉诎膊孔錘icarao的名字命名的地區(qū)，即“尼加拉瓜”（Nicaragua）。此外，他還到達了哥斯達黎加（Costa Rica），這個名稱在西班牙語中意為“富饒海岸”（Costa Rica），因其豐富的自然資源而得名。

哥倫布的旅行終點是一片樹木繁茂、蝴蝶紛飛的地方，當?shù)赝林Q其為“蝴蝶谷”（bannaba）。

(明)沈周《莊周夢蝶圖》(紙本水墨)。來源/中國國家博物館

哥倫布是否聽說過“莊生曉夢迷蝴蝶”的故事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將這片地區(qū)命名為“巴拿馬”（Panamá）之后，便結(jié)束了他的壯志之旅。回到西班牙不久，哥倫布便離世了。

巴拿馬(monicaiglesias攝)。來源/圖蟲
創(chuàng)意

作為一名探險家，哥倫布無疑是合格的。但作為一個殖民地的開拓者，他卻并不在行。他無心也無力經(jīng)營自己所發(fā)現(xiàn)的廣袤土地，更多的故事只能留待后來者書寫。多年之后，他的名字被用于命名了一個命運多舛的國家——哥倫比亞（Colombia）。

紅木與白銀——巴西和阿根廷國名的來歷

諷刺的是，哥倫布雖然率先發(fā)現(xiàn)了美洲大陸，但這片大陸最終卻以另一位稍晚到達的意大利探險家亞美利哥·韋斯普奇（Amerigo Vespucci）的名字命名。理由是哥倫布始終堅稱自己發(fā)現(xiàn)的加勒比海諸島為日本、南美洲大陸為印度或中國。反倒是亞美利哥率先提出了“新大陸”這個概念，因此歐洲許多地理學家都以他的拉丁文名字“亞美利加”（Americus）來標注這片新大陸的地圖。

亞美利哥·韋斯普奇跟隨哥倫布的腳步來到委內(nèi)瑞拉后，在馬拉開波湖見到了美洲原住民所居住的水上高腳屋村落，這讓他聯(lián)想到了自己故國意大利的“水城”威尼斯（Venezia）。因此，他便以意大利語中的“小威尼斯”（Venezuela）為之命名，這也是委內(nèi)瑞拉國名的由來。

威尼斯(garten-gg攝)。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

不得不說，“威尼斯”的風景秀麗和繁榮富足，令西班牙對“小威尼斯”委內(nèi)瑞拉也產(chǎn)生了別樣的向往。大批探險者的到來，促使西班牙于1522年在當?shù)亟⒘四厦乐薜牡谝粋€殖民地——新卡斯蒂利亞（Nueva Castilla）。

從委內(nèi)瑞拉出發(fā)，亞美利哥跟隨西班牙探險者阿隆索·德·奧赫達繼續(xù)向南，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一片遍布沼澤的土地。探險者對這片土地沒什么興趣，便以當?shù)赝林谥械摹岸嗨畤保℅uiana）將其命名為“圭亞那”（Guyana）。

有趣的是，這片最初被西班牙人忽視的土地，后來卻成為英國、法國和荷蘭爭奪的焦點。如今，這些國家的影響仍然存在，他們將該地區(qū)劃分為英聯(lián)邦成員國——圭亞那合作共和國、法國的海外領(lǐng)地——法屬圭亞那，以及從荷屬圭亞那獨立而來的蘇里南共和國。

亞美利哥·韋斯普奇在從圭亞那返回歐洲后，于1501年被葡萄牙王室雇傭，領(lǐng)導船隊遠航至南美洲。根據(jù)他留下的航海日志，亞美利哥在這次航行中可能抵達了現(xiàn)今阿根廷南部的巴塔哥尼亞地區(qū)。然而，當時的葡萄牙王室更關(guān)注印度洋方向的貿(mào)易，因此亞美利哥的發(fā)現(xiàn)并未受到應有的重視。

亞美利哥·韋斯普奇像。來源/維基百科

同樣的情況也發(fā)生在葡萄牙航海家佩德羅·卡布拉爾身上。盡管他在1500年4月22日就帶領(lǐng)船隊抵達了南美洲，但葡萄牙人并沒有在當?shù)亟⒅趁竦氐囊鈭D。他們的目光被一種鮮艷如炭火的紅木（巴西紅木）所吸引，這種木材成為他們的主要興趣點。因此，葡萄牙人用拉丁語中“炭火”（brasa）的變體來命名他們所發(fā)現(xiàn)的這片土地，稱之為“巴西”（Brasil）。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盡管巴西紅木對歐洲殖民者來說并不是特別珍貴，但其汁液和粉末卻意外地被發(fā)現(xiàn)是一種天然的高端染色劑。向來崇尚華麗服飾的歐洲貴族對其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進而引發(fā)了葡萄牙人對巴西最早期的商業(yè)開發(fā)。

在接下來的三百年里，葡萄牙人開始在巴西定居，并從最初的巴西紅木采伐逐漸擴展到淘金、甘蔗種植等多個領(lǐng)域。隨著這些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各種殖民城市也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

至于阿根廷的命名，它與曾在葡萄牙海軍中服役的胡安·迪亞斯·德·索利斯（Juan Díaz de Solís）有關(guān)。1515年末，沿著南美洲東海岸航行的索利斯一行抵達了阿根廷的拉普拉塔河入海口。由于當?shù)氐挠〉诎踩似毡榕宕縻y飾，索利斯便推測拉普拉塔河上游可能存在一座巨大的銀山。基于這一假設(shè)，他用西班牙語中的“白銀”（argentum）一詞來命名這片土地，即阿根廷（Argentina）。

阿根廷。來源/維基百科

索利斯沿著拉普拉塔河繼續(xù)前行，在拉普拉塔河的支流、當?shù)赝林Q為“鳥河”（urú）的附近發(fā)現(xiàn)了今天的烏拉圭（Uruguay）地區(qū)，但卻并未找到白銀，且因遭到當?shù)赝林姆鼡舳鼏十數(shù)亍?/p>

然而，對白銀的渴望讓索利斯的死也沒能阻止他手下的探險者們，另一位受雇于西班牙王室的葡萄牙雇傭兵阿萊克索·加西亞（Aleixo Garcia）在船只失事后，仍帶領(lǐng)著十幾名部下徒步深入內(nèi)陸。他根據(jù)當?shù)赝林Z言中“孕育大海的河流”（Paraguay）的意思，將他所發(fā)現(xiàn)的地方命名為“巴拉圭”（Paraguay）。

加西亞通過不斷煽動和聯(lián)合沿途的印第安部落，最終聚集起一支數(shù)千人的隊伍，并成功翻越了安第斯山脈，劫掠了印加帝國的東部邊境。盡管加西亞在回師途中因與印第安部落分贓不均而喪生，但他的成功證明了歐洲殖民者可以利用武器的巨大代差優(yōu)勢，通過威脅、收買等手段，集結(jié)一支由印第安部族組成的仆從軍，進而攻擊看似強大的南美洲地區(qū)強國。

與此同時，一個名為埃爾南·科爾特斯（Hernando Cortes）的西班牙探險者，以類似的方式成功摧毀了占據(jù)墨西哥中心位置的阿茲特克帝國。

征服者的足跡——墨西哥和秘魯

在廣闊的北美大陸和由安第斯山脈分隔成西部沙漠和東部雨林兩大生態(tài)體系的南美，印第安人曾經(jīng)孕育出幾個獨具特色的人類文明。然而，在歐洲人抵達美洲的一個多世紀前，這些文明中的大多數(shù)，包括瑪雅文明，都因環(huán)境變化而走向毀滅。

帕倫克，瑪雅文明遺址。來源/維基百科

當然，與自然災害相比，過度發(fā)展引發(fā)的戰(zhàn)爭對古代美洲文明來說，往往更具破壞性。在古代瑪雅文明的神話中，既有如“玉米神”尤姆·卡克斯這樣的善神，也有形似吸血蝙蝠的“狩獵及戰(zhàn)爭之神”——扎馬爾岡。在這位“惡神”的指引下，以戰(zhàn)俘為祭品的血腥祭祀在美洲大陸延續(xù)了數(shù)千年。瑪雅文明崩潰后，迅速崛起的阿茲特克人更是將這一習俗推向了極致。因此，“墨西哥”（México）這個名字，實際上來源于阿茲特克人所崇拜的“戰(zhàn)神”——“墨西特萊”（Mexitli）。

在此后的幾年里，科爾特斯的得力干將先后征服了“危地馬拉”（Guatemala 印第安語為Quauhtlemallan，意為“森林之國”）、薩爾瓦多（Salvador，西班牙語中意為：“救世主”）等地。但是當?shù)氐默斞挪柯湓缫巡粡臀羧盏姆笔ⅲ矝]有積累太多的金銀珠寶。

失望之余，科爾特斯將擴張的矛頭轉(zhuǎn)向西北，公元1532年由其資助的艦隊越過墨西哥灣抵達了北美大陸。并在加利福尼亞的海岸線建立一個據(jù)點——拉巴斯（La Paz）。

不過此次遠征并沒有找到印第安部族口頭傳說中那個遍地黃金的國度，面對炎熱的天氣和滿目的黃沙，西班牙稱這片土地為“石灰烤爐”，這個拉丁詞匯日后成為美國第31個聯(lián)邦州——加利福尼亞（California）的由來。

加利福尼亞(PeterBowers攝)。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

客觀地說，加利福尼亞并非如科爾特斯所見的那么貧瘠，其地下所蘊藏的黃金礦脈在日后加速了整個美國西部的崛起。而阿茲特克人口中的“黃金之國”也并非子虛烏有，但與科爾特斯所前往的方向根本是南轅北轍。

就在科爾特斯發(fā)現(xiàn)加利福尼亞的同一年，西班牙探險家弗朗西斯科·皮薩羅（Francisco Pizarro）由巴拿馬南下，深入印加帝國的領(lǐng)土。世人才知道在安第斯山脈的群巒之中的確存在著一個富麗堂皇的國度——印加帝國。

印加帝國在面對皮薩羅的進攻時連戰(zhàn)連敗，最終轟然倒塌。但隨著西班牙殖民者為爭奪其富庶的領(lǐng)地而展開了一系列的內(nèi)訌，最終導致整個地區(qū)化為了一片廢墟。以至于，西班牙人最終只是隨意地將印加帝國昔日的疆域隨意地劃分為了“秘魯”（Perú）和“智利”（Chile）：前者是一個曾經(jīng)幫助過皮薩羅的印第安酋長的名字，而后者則干脆是“寒冷、邊緣”之意。

參考資料：

1.《拉丁美洲史》作者：林被甸、董經(jīng)勝：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

2.《被入侵的天堂——拉美環(huán)境史》：作者：[美]肖恩·威廉·米勒，譯者：谷蕾、李小燕；江蘇人民出版社，2022年出版

3.《南美洲》：作者：Lonely Planet公司，譯者：楊樺，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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