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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NPD幸存者,在愛與痛中掙扎

馬青
2024-11-14 21:18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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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檔綜藝節目中嘉賓的表現,“NPD”(自戀型人格障礙)一詞,突然受到關注。

生活里真的有那么多NPD的人嗎?如果你問出這個問題,那說明你很幸運。我的閨蜜中,就有兩個是NPD的幸存者。

小美和前夫是大學同學。小美苦笑,年輕時不懂人性的復雜,所以容易被NPD者的偽裝打動。戀愛時,前夫待她熱情、周到,周圍人也都被他可親、可靠的外表迷惑了。

結婚后,偽裝逐漸剝離。最開始的爭論是關于家庭物品采購,小美發現他很不切實際,別人有的東西,他也得有,哪怕財力不允許。小美勸他現實一點,他卻和她大吵一架。后來,他腦子一熱辭職創業,小美問他資金從哪兒來、有沒有變現方案,他卻發火說,小美不支持他,是只能同甘不可共苦。他不顧成本,非要花高價租一間豪華大辦公室,小美勸他考慮性價比,他反手一頂“你就是小氣,怕出錢”的帽子扔了過來。

很長一段時間里,小美不僅要負責家庭的全部開銷,還要幫他還各種欠賬。直到創業失敗,他都絲毫沒有愧疚感,只抱怨員工能力太差,配不上他這么優秀的老板。

小美說,前夫的謊言總是張口就來,即使被當面戳穿,也絕不會認錯。小事上,他會倒打一耙:“多大的事,有必要這么計較嗎?”大事上,他會道德綁架:“夫妻是一體,至于這么啰嗦?”

小美心力交瘁,神經時刻緊繃,她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就會折騰出一件事需要她去收尾。小到罵走鐘點工、旅游時和人沖突,大到公司關張、債主上門,他就像個行走的嬰兒,只負責隨心所欲,不高興就擺爛,反正有她收拾殘局。

很多關于婚戀的討論中,都有人不解:另一半如此惡劣,為什么不離開?在社交媒體上,這種猶豫被嘲諷為“冷臉洗內褲”。小美說,前夫對她好的時候,真的很有魅力,但絕情時,也真的六親不認。這種冰火兩重天的交織,讓她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后來讀了心理學書籍、復盤這段關系,小美才明白,自己是NPD的受害者,被困在了對方構筑起的精神囚籠里。美好與自私無法共存,理智與情感的撕裂會讓人痛不欲生,只有通過懷疑自己、合理化對方,才能讓一切變得自洽。殊不知,這是一條通向絕境之路。

前夫的創業失敗,反倒成了小美逃出婚姻枷鎖的契機。為了還債,兩人不得不賣房搬家,他搬回了父母家,小美暫時借住在親戚家。他躲債不出,讓她有了喘息和反思的空間與時間。物理隔絕對小美來說是最好的戒斷藥,給了她斷開心靈鎖鏈的勇氣……

另一位朋友小憂,卻不能像小美那樣與傷害她的NPD者徹底割席,因為對方是她的父親。

小憂是家中獨女,父母是大學老師,從小成績好,工作能力出眾,還是一位才華橫溢的作家,文筆幽默,充滿洞察力。照理說,這樣的女兒,父母該如珠似寶地寵愛才對。可惜,在她父親的字典里,正面的、美好的詞語,都與女兒是絕緣的。

她父親的標準,是一座永遠也攀登不了的山峰。比如,生活必須節儉,小孩子絕不允許有零花錢,哪怕是學校要交資料費,問父親伸手要錢,都會被嚴厲責罵,直到她哭得流鼻血,才勉強掏了錢包。成績必須次次考第一,否則家無寧日。高考考過了985分數線,父親卻逼著她去夠根本上不了的清華、北大,導致最終滑檔,上了一所211,而這個結果自然又成了她的罪狀。

大學畢業后,小憂靠自己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可父親依舊不放過任何貶低她的機會。逢年過節的親戚聚會上,總拿小憂當“反面教材”,說她沒出息,不配做他的女兒。小憂懷疑,是不是自己確實不夠努力?她終于寫出了優秀的作品,獲了大獎,即將出版,興沖沖去找父親寫序,以為終于可以讓父親欣慰了。沒想到,父親看到樣書,翻了兩頁就扔到一邊,輕飄飄地吐了幾個字:“這算什么書?”就在那一瞬間,小憂死心了。

小憂說,其實她明白,父親對她不滿,不是因為她不夠好,而是在父親眼里,她只是一個工具,一個為父親掙面子的裝飾品。沒達到他的期望值時,她就是廢物;當她足夠優秀,達到了他不曾有的高度時,他又會嫉妒,甚至恨她。從她十八歲開始,求學和工作,父母從不出力,她結婚,父母也完全不管。因為她的人生必須完全遵照父親的腳本來演,否則便以被漠視作為懲罰。而在以父親為絕對中心的家庭里,她是指望不上母親的——那是另一個犧牲者。

如今父親年邁,時時需要她的幫助,可自戀人格又讓他痛恨這種依靠。她雖然可以不受影響,但兩人之間擰巴的相處,常常讓她忍不住長嘆。幸運的是,她先生從小在充滿愛和寬容的家庭中成長,這就像上天因為同情她而給予她的禮物……

NPD會像血蛭,不斷吸取身邊人的養分。若身處一段關系中,無法自在地呼吸,最好的選擇就是轉身離開,放自己一條生路。更復雜的情形是親情的羈絆,幼小的孩子面對NPD的情感剝奪,要想從完全依附轉向自我重生,何其艱難。

我這兩個朋友很幸運地掙脫了NPD帶來的情感糾纏,將心中那條屬于自我的河流重新引回清澈之處。誰能成為幸存者的救贖?只能是她們內心那份未曾熄滅的自愛與勇氣。

 

    責任編輯:甘瓊芳
    圖片編輯:沈軻
    校對:丁曉
    澎湃新聞報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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