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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G隨筆|我與可持續發展的故事:這些年記不清的英文縮寫
2024年,距離ESG誕生過去了20年,距離我認識它過去了5年,我還是記不清與它相關的那些英文縮寫。
不記得五年前是怎么一個機緣巧合接觸到了這個詞,但我現在回想,相遇是注定的,一切有跡可循。踏入媒體圈干的是環境記者(E),之后又因參加友媒組織的一次培訓結識了公益慈善機構,這不就加上了S。其實我接觸S比E早,2015年買過一本資先生的《財富的責任與資本主義演變:美國百年公益發展的啟示》。老太太功力深厚,對現代慈善基金會的發展演變梳理得非常清晰。前一陣我還向一位企業好友推薦了此書,它絕對稱得上是經典的公益慈善啟蒙讀物。豆瓣上有個評論:“說它淺可以但絕不膚淺。”

梳理過去是為了不忘歷史。丘吉爾說,能看到多遠的過去,就能看到多遠的未來。我現在才懂得資先生的用心良苦。我尚無能力梳理這么長的歷史,況且還是為整個行業。只能抱著“躲進小樓成一統”的心態,為自己做個梳理,因為我想看到更遠的未來。
會火與噱頭
2019年9月,我在一篇公關稿上第一次敲出了ESG這個詞,對老東家的公益項目拔了一下高度。同事們大為不解,我說,相信我,這個詞過不了多久會大火。果然,當年集團總部就成立了相應的專委會,半年報里開始援引ESG相關說法。對于資本市場的風向,金融行業到底還是最敏銳。
也是在集團的半年報里,我發現了SDGs,也就是聯合國在2015年發布的2030年17個可持續發展目標。目標是美好的,現實是打臉的,或許自工業化以來,如何實現可持續發展成為人類永恒的課題,畢竟我們的氣溫升高迫近了那個1.5度。
下一個相遇的縮寫是GRI(全球報告倡議組織),1997年由美國非政府組織環境責任經濟聯盟以及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共同成立。它編制的GRI準則體系是迄今全球企業應用最為普遍的ESG報告框架。
我在多家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報告當中都發現了它的身影,印象最深的是一家房地產巨頭的報告。以我現在的認知來看,那份報告確實噱頭居多,一味去將所做的與SDGs目標和GRI準則匹配對應,忽略了對潛在風險的分析,淪為提高企業聲譽形象的工具。后來,這家企業隨著房地產大勢,暴雷了。當我再打開文件夾里那份亮眼的ESG報告時,自己的臉都覺得生疼,畢竟還曾向同事和企業朋友們推薦過。其他暴雷的地產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報告又如何,或許現在翻看會覺得是巨大的諷刺。
榮耀與開創
說自己是井底之蛙一點也不冤。2022年,因論壇活動結識了CDP(全球環境信息研究中心 Carbon Disclosure Project )和評級機構的朋友才知道,原來披露框架儼然形成龐大的家族,只是各有側重。
時間邏輯不講究了,先從我覺得縮寫發音都這么有趣的SASB講起。
SASB(Sustainability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中文譯為可持續發展會計準則委員會,是一家成立于2011年的非營利組織。它制定的披露準則的特點,簡單來說就是用財務會計的視角告訴企業和投資者哪些可持續發展因素對財務績效有實質影響。拋開財務績效影響談可持續發展沒有意義,正如水井坊的朋友在飯桌上和我說的,可持續發展最終是落在發展上,再直白一點,得可持續地做生意。那頓飯吃得可真是有質量,兩個小時,推杯換盞與采訪對談都沒耽誤。他講得可太好了,好得和他家ESG報告一樣有水準。
在SASB成立的第四年,2015年,總部位于瑞士的金融穩定理事會(FSB,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成立了TCFD(Task Force on Climate-related Financial Disclosures,氣候相關財務信息披露工作組)。如果說SASB準則關注的信息還是較為宏觀的,那TCFD則更為聚焦,分析氣候變化給企業帶來的實體風險和物理風險。對于關注氣候風險的重要性,工作組的主席Michael R. Bloomberg這樣強調,“氣候風險也是財務風險,要想建設更具可持續性和彈性的經濟體系以及更安全的未來,加大對這類風險的衡量和披露至關重要。 ”瑞士再保險公司2021年4月發布的報告顯示,預計到2050年,氣候變化的影響可能導致全球經濟產出減少14%。
順藤摸瓜、按圖索驥地檢索信息是新聞記者必備的職業素養。了解TCFD還得感謝自己收集的那些ESG報告,因為不少是港股上市的企業的,根據報告里的相關信息我檢索了港交所的信息披露指引,其中有提到依據TCFD準則進行相關信息的披露。

與TCFD有一個字母之差的是TNFD(The Taskforce on Nature-related Financial Disclosures 自然相關財務信息披露工作組)。根據《中國金融雜志》2024年第16期的相關文章,TNFD是以市場為主導發起的倡議,由全球林冠、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及世界自然基金會等全球75個成員單位(涵蓋金融機構、企業、政府監管機構、智庫及市場聯盟)于2020年籌備發起,并在2021年10月正式成立。其目標是制定一套風險管理和披露框架,幫助相關主體應對自然相關風險,并推動資金和資本從對自然不利的方向轉向對自然有利的方向。
作為環境記者,我對于保護大自然的重要性一度停留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更不要說從某個具體的維度去分析,例如風險維度。對自然相關風險的了解緣于2021年在云南召開的《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COP15),大會召開期間,生物多樣性金融一詞頻頻出現。簡而言之,它的出現是為了讓資本和資金往利于保護大自然的方向投,為何如此,咱有數據支撐。目前援引最頻繁的是世界經濟論壇(WEF)在2020年發布的《新自然經濟報告》,報告分析,全球經濟中有44萬億美元適度或高度依賴自然及生態系統,這相當于全球GDP的一半以上。
今年5月份,TNFD執行董事來華,我差點有幸對其進行專訪,采訪提綱都擬好了,奈何其行程過于飽滿,只得再尋機會,在此感謝蒙牛的朋友從中協調對接。也是在上半年,4月22日,世界地球日當天,蒙牛集團發布了乳業首份TNFD報告。報告水準如何,我沒有資格品評,總歸是行業里第一個吃螃蟹的。有個詩人曾說,榮耀屬于開創者。我想,這是對任何領域的探索者最大的褒獎。當然,讓這個褒獎的生命周期變得更長,需要有“始終被模仿 從未被超越”的信念并踐行。
我無意于對比TCFD和TNFD在披露準則細節上的差異,那是學術研究層面之事,這篇隨筆無力承載。還是簡而言之吧,兩個準則分別折射的是全球氣候變暖和生物多樣性喪失這兩大關乎全人類健康福祉的議題,普羅大眾區別到這個層面就差不多了。面對紛繁復雜的信息,這種“差不多”的理念有時候體現的是一種宏觀思考的智慧。
開放與接軌
時間線回溯至21世紀初。2007年,在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一個關注氣候風險與財務業績之間關系的聯盟——CDSB(Climate Disclosure Standards Board 氣候披露標準理事會)成立了。如今,這個框架普遍被視為TCFD建議的基礎。既然是聯盟,參與成立就不止一家機構。其中包括上述提到的CDP,這是一家成立于2000年,致力于推動減少溫室氣體排放,保護森林和水資源的非營利組織。CDP前身為碳披露項目(Carbon Disclosure Project),還是科學碳目標(Science Based Targets initiative)、“全球商業氣候聯盟(We Mean Business Coalition)”的創始成員。感謝CDP的朋友,讓我今年獨家專訪了CDP全球首席執行官Sherry Madera,這次采訪對于我自身和我們頻道的影響是深遠的,也讓我享受了一下筆譯英翻中的樂趣,信達雅我覺得占了前倆。
CDP成立的同年,國際會計準則委員會基金會(IASCF 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 Committee Foundation)成立,后在2010年又更名為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基金會(IFRS Foundation,International Financial Reporting Standards Foundation)。它致力于不論你是來自哪個國家的企業,都可以在同一個準則下披露財務信息。IASCF成立的次年,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 IASB)成立,成為IASCF的執行機構。同樣也是2001年,對于中國而言,用時下流行的說法是一個開放的大年,因為我們加入了WTO,四年后,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與中國財政部建立了持續趨同機制。對于公眾,后者知曉度可以說是極低,也確實沒必要知道。不過回頭看,兩件事確實如ISSB副主席華敬東所言,都對中國后來的經濟騰飛產生了深遠影響。因為,我們在開放自己,與世界接軌。
華敬東所在的ISSB(International Sustainability Standards Board 國際可持續發展準則理事會)又是什么?這是一個將讓ESG相關準則實現大一統的機構,它由IFRS于2021年的COP26大會上成立,負責制定國際財務報告可持續性披露準則(IFRS Sustainability Disclosure Standards ISDS),它與IASB并列。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ISSB的出現讓ESG相關的披露準則大有合的趨勢。不知有多少家企業的相關負責人向我吐槽過,苦披露準則五花八門久矣。準則林立不僅提高了企業的披露成本,更重要的是會迫使企業參考所有披露準則,出現“總有做的一項符合某一準則的某一細分標準”的現象。觀點多了等于沒有觀點,參考所有準則帶來的后果就是缺乏深度和系統性,等于沒有披露。

面對ESG信息披露的混亂局面,ISSB出手了,經過兩年的醞釀,它于2023年6月26日祭出大招,發布了《國際財務報告可持續披露準則第1號(IFRS S1)——可持續相關財務信息披露一般要求》及《國際財務報告可持續披露準則第2號(IFRS S2)——氣候相關披露》,并規定2024年的第一天開始正式生效。在ISSB祭出大招后不到一個月,2023年7月10日,IFRS宣布TCFD完成了其使命,ISSB將從2024年接管其監督職責。其實早在ISSB成立后的第一年,它就開啟了吞并之路。2022年8月合并了價值報告基金會(VRF Value Reporting Foundation ),原隸屬于VRF的SASB制定的標準也由ISSB維護了。ISSB的吞并之路表明,任何事物都是有生命周期的,有成長空間的就努力延長其生命,沒有的就盡早結束其生命并入歷史的洪流之中。改革創新大體就是這個意思。
從近期的港交所提議與ISSB準則全面一致再到新交所宣布將ISSB準則部分規定納入,不難看出,兩大準則出臺的重磅程度不亞于當年的全球財務信息披露準則統一。而毋庸置疑的是,可持續發展的信息披露準則和財務信息的披露準則已經構成了企業對外的一套完整的披露體系。
如同當年中國財政部與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建立持續趨同機制一樣,中國有關部門今年密集出臺相關政策,大有與國際可持續發展準則理事會建立趨同機制的趨勢。2月8日晚,北京、上海、深圳等三大交易所同天出臺可持續發展報告指引征求意見稿,同樣是在同一天,4月12日,三家出臺指引的最終版本。5月27日,財政部發布了類似的征求意見稿。無論是三大交易所還是財政部,在制定指引或準則時都參考了ISSB準則。事實證明,我們正再次與世界接軌。
多元與博弈
當然,接軌之余我們還發現了多元的聲音,應該是用來在國際舞臺上爭奪話語權吧,這無可厚非,國際舞臺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的博弈場。這個博弈來自大洋彼岸的美國和與我們同在東時區的歐盟。
就在我們三大交易所的指引還在征求意見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于當地時間3月6日通過了歷時兩年修訂的《面向投資者的氣候相關信息披露的提升和標準化》的最終規則。而在ISSB祭出大招一個多月后,2023年7月31日,歐盟委員會(EU)審批通過了首批《歐洲可持續發展報告標準》(ESRS European Sustainability Reporting Standards),包括2個基本準則、5個環境主題準則、4個社會主題準則和1個治理準則,供所有受《企業可持續發展報告指令》(CSRD Corporate Sustainability Reporting Directive)約束的公司使用。ESRS作為CSRD的配套準則,對企業的可持續信息披露做出具體規范。
從ISSB、SEC、EU以及中國相關部門出臺與可持續發展或氣候相關的披露準則的時間來看,隱約感覺到各方勢力明里暗里較著勁,都想在可持續發展信息披露進入強制時代的初始階段爭奪更多話語權。

好了,在我正式邁入35歲的第一天,終于把這幾年認識的與ESG有關的英文縮寫梳理得差不多了,真的也就是差不多了,再深挖還有很多。不過,如上所說,面對紛繁復雜的信息,這種“差不多”的理念有時候體現的是一種宏觀思考的智慧。宏觀思考,讓人變得更有格局,可以不因走得太遠而忘記為什么出發,可以做到既瞻前又顧后。
(作者系澎湃新聞公益事業部負責人兼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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