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郴障科技有限公司

澎湃Logo
下載客戶端

登錄

  • +1

游蕩在美國:別做游客,做一名紐約客|鏡相

2024-09-18 08:0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字號

時代廣場(攝影/丁海笑; 海報設計/白浪)

作者 | 丁海笑

編輯 | 吳筱慧

編者按:

“如果你愛他,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里是地獄。”30多年前,《北京人在紐約》的這句話紅遍了中國的大街小巷,也讓我們看到紐約的復雜與多樣。

作為藝術、商業、體育、宗教、娛樂和金融薈萃之地,紐約仿若一座濃縮的競技場,擠滿了角斗士、布道者、企業家、演員、證券商和買賣人,共同撰寫著這里的奇聞軼事。

一手奠定了《紐約客》文風的E.B.懷特曾這樣評價:“紐約就像一首詩,它將所有生活、所有民族和種族都壓縮在一個小島上,加上了韻律和內燃機的節奏。”

今天的紐約,究竟是一座怎樣的城市?如何發現一個更真實的紐約?本文作者丁海笑給出了他的答案——像進入電影一樣,進入這座城市,別做游客,做一名紐約客。

(澎湃新聞·鏡相工作室首發獨家非虛構作品,如需轉載,請至“湃客工坊”微信后臺聯系。)

退潮之后

我從未想過我會愛上紐約。如果說想去紐約的唯一理由,那就是受賜于美食旅行作家安東尼·波登(Anthony Bourdain),希望我能活到他的那個年紀,還能夠珍貴地失戀,在街頭吃油炸的薯片,喝劣質的啤酒,聽地鐵站里免費的爵士,像個孩子一樣游蕩在世界各地。“通常,人到四十,這種滿世界漂泊的生活就會變得誘惑不再、黯然失色。”(尼古拉·布維耶《世界之道》)

我想象紐約的那些古老的巷道里,依然還邁步著滿臂紋身、劣跡斑斑的廚子,穿得好似東歐的茨岡人,正在密謀一次驚世駭俗的地下派對。紐約就像是美國之旅的畢業考試,所有人都認為我應該去趟紐約。

新冠疫情大流行后,紐約的犯罪率直線上升,槍擊、癮君子和流浪漢遂成了脫口秀的開場話題,仿佛每天都在上演一部《8英里》(故事發生在“銹帶城市”底特律一個貧困社區)。3月,國民警衛隊和紐約州警察進駐地鐵站,聯合紐約市警察維護地鐵治安,抽檢乘客行李,此舉引發左派人士的不滿,認為其侵犯了人民的隱私與自由。然而僅過了一周,紐約地鐵又發生了一起駭人的槍擊事件。

就在我還舉棋不定時,芝加哥的臨時住所向我下達逐客令,我必須離開這里,前往紐約或者別的什么地方——或許更不安全,而且離我寫作的目標漸行漸遠。通膨越來越嚴重,昂貴的旅行成本已然讓我捉襟見肘,我感到在這片大陸上毫無棲身之地。去紐約是博弈的結果,雖然那里是美國最貴的城市,卻又是窮人的天堂,提供著稀有的公共交通、廉價旅舍和無消費稅以及小費的路邊攤,詭譎得不像是在美國。

紐約地鐵

曼哈頓的幻象

我從美國西北角的西雅圖啟程,坐火車一路橫穿美國,沿著哈德遜河抵達東海岸的紐約時,就像是到了美鐵的盡頭。傍晚時分的天空昏瞑,河水渾濁,也仿佛來到了舟山——這是難逃中國人對異域的本邦想象。

遠處曼哈頓島上的那些摩天大樓已經隱隱若現,他們似乎是故意地安排在黃昏時刻進站,廣闊的天際被浸染成史詩般的橘色,余暉穿透鋼架橋的縫隙,眾乘客的臉開始在光影變幻中爍爍發光。幸虧是個陰天,不然好萊塢導演伍迪·艾倫就要打開他慣用的落日大燈了,過去說這種燈光專屬于歐美臉的立體輪廓,更能烘托氣氛,而現在我才知道,那原本就是紐約的黃昏啊。

JAY-Z的《帝國之心》(Empire State Of Mind)傳唱在紐約的大街小巷——“Long live the king, yo, I'm from the Empire State”(君王萬歲,我乃來自于帝國之都),這樣的豪言醉語曾將一座新羅馬的誕生宣告世人,但同時他也承認“MDMA got you feelin' like a champion”(搖頭丸讓你產生了自己是冠軍的幻覺)。這首歌剛出來的時候我還無比年輕,到現在它依然經久不衰,幾乎成了紐約的代名詞,就像那個人類歷史上被復制最多的標識“I Love NY”(我愛紐約)一樣。

如果是在上世紀70年代,美國經濟如日中天之時,置身曼哈頓,我一定會被眼前的這些龐然大物嚇一跳。一次紐約脫口秀的開放麥現場,臺下的一位非洲姑娘談及初到紐約的感觸——“我感覺這里的繁華程度跟我的家鄉差不多。”她來自尼日利亞的拉各斯,在場很少有人聽過,據聯合國的一項統計,拉各斯是非洲發展最快的城市之一,人口可能已是非洲第一,兩倍于紐約,它填海造陸的新城有著“非洲曼哈頓”之稱,而且未來尼日利亞的總人口數有望超越美國。臺上的美國脫口秀演員隨機應變地說道:“那你走在時代廣場的感覺就像是回家?”

“很多人以為紐約就是曼哈頓,但曼哈頓之外的紐約可大了,如果到州一級,紐約州的北部與加拿大接壤,只是那里幾乎沒有人,所以并不知名。”年邁的菲爾對我介紹道。

紐約客氣質

我在紐約見識過各式各樣的紐約人,但菲爾卻是最符合紐約客氣質的一位。菲爾是猶太人、移民后代和銷售員,是逐夢紐約的踐行者與見證者,所以他和那些布魯克林或者皇后區的貧民藝術家不同,后者可能更適合用另類、怪異、小資或時髦去形容。

菲爾個頭不高,長著一副伍迪·艾倫般精瘦的臉,頭戴一頂褪色棒球帽,鼻梁上架著一副過時的平面墨鏡,身著一件Lands'End紅色運動外套——一家靠郵購目錄銷售發家的老牌服飾,隨身夾著一本厚實的防水資料夾,方便一邊唇槍舌劍,一邊展開A4大小的復印件做演示。他在紐約地鐵1號線的起點站附近擁有一幢大房子,那里剛剛跨入布朗克斯區——紐約房價最低的貧民區,與曼哈頓島隔哈林河相望,這也正是他的精明之處,坐擁曼哈頓側,卻又享受布朗克斯的房價與物價。對于紐約各板塊的優劣,菲爾能滔滔不絕地分析上一整天。

菲爾已經退休,業余時間在一家國際旅舍組織做志愿者向導,為了讓遠道而來的年輕人更加了解紐約這座城市,或者說向他們推銷這座城市,鼓勵他們前來逐夢,同時積極地宣導美國價值。美國的志愿者文化濃厚,單從經濟角度來講,也是一種平衡用工成本的做法,試想假如沒有慈善組織、宗教團體和義工,凡事都得勞煩華爾街的精英、巨型企業的雇員與效率低下的公務員,美國社會將完全停擺。

第一次見到菲爾是在他的“曼哈頓下城City Walk”,曼哈頓下城一帶是曾經的新阿姆斯特丹——紐約市的起源,我們穿過華爾街,從炮臺公園遠眺自由女神像,一直走到祖科蒂公園——占領華爾街運動的發生地,造訪了四五十座自新阿姆斯特丹時期以來的歷史建筑。菲爾熟悉華爾街的每一幢建筑,對那些達成重大交易、談判的飯店和酒吧如數家珍,跟著他走在百老匯大街上,每一步都是歷史的節點。

菲爾一生都在做銷售員,這是美國最偉大的職業之一,美國神話的締造者。在搬來紐約之前,他住在西岸的洛杉磯,后又隨孩子就讀印第安納大學時,在中部的布魯林頓生活過兩年,他稱贊印第安納大學是“大學本應是的樣子”。 菲爾移居到紐約已經14年,退休之前在一家能源企業做電表設備的售后服務,他戲謔地稱自己的工作是因為“需要有人傾聽顧客的抱怨”。

據菲爾所述,紐約不少的多戶建筑仍舊采用統一電表計費,業主按面積或其他方式將電費轉嫁給租戶,這就造成了對不同用電需求的租戶之間的不公平,也不利于節約能源。由于業主本身缺乏對分表計量改造的動力,這就需要菲爾們的推銷技巧,說服其把獨立電表裝進每家每戶。菲爾因此去過曼哈頓幾乎所有的大廈,包括很多名門望族的產業,川普大廈也在內——“但我沒見過川普本人。”

因為在能源公司工作的職業習慣,菲爾特別關注每幢建筑的能效評級。紐約市近70%的溫室氣體排放均來自高樓大廈,2019年,紐約市頒布了第97號地方法案,要求超過25000平方英尺的建筑物每年進行建筑能效評級(BUILDING ENERGY EFFICIENCY RATINGS),并將其能源之星分數和相應的A到D等級張貼在公共入口處,試圖讓B等以下的建筑業主蒙羞,并讓他們的顧客自主做出選擇。改造能效水平對老建筑的業主來說需要支付更多的成本,因此華爾街周圍的許多老字號餐館、大樓至今仍舊無法達標,而他們也根本不愁客源。根據第97號地方法案的要求,碳排放限值從2024年起將逐年減少,如果沒有及時改造,大樓的管理者將會面臨巨額罰款。

廢墟上重建的世貿中心是紐約第一高樓,站在曼哈頓下城的任何角落,人們的目光都很難避開它,像矗立在曼哈頓人頭頂上的詛咒。9·11事件的影響遍及整個曼哈頓地區,不僅是關系到高層建筑的牢固性問題,更摧毀著曼哈頓人的心態,以及對待歷史建筑的態度。

老菲爾對紐約的感情很深,有幾次說起來都快掉淚了——“疫情對紐約的沖擊很大,有很多人逃離了紐約,城市兩年間失去了逾5%的人口……”遠程辦公使得許多公司不愿再負擔高昂的寫字樓租金,不少房子都人去樓空了,雖然疫情結束后一撥人又搬了回來——“總有人受不了鄉村生活,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適合居家”,但一切都改變了,許多不公開出售的頂級物業正在悄然易主,連華爾街地標之一的交易大樓(Broad Exchange Building)也開始掛牌出售,有的人即便重返紐約,也不愿意擠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頓,“當然,疫情也帶走了部分的生命……”

“我第一次見到紐交所門口有遛狗的市民”,菲爾無奈地說道,真是百年不遇之怪現象。紐約的經濟未見明顯的復蘇跡象,但此刻的美國股市卻在節節攀升,菲爾指著紐交所說他的錢都在那里面。我們去紐交所的當下(2024年3月21日),美國三大指數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納斯達克指數和標普500指數同創歷史新高,菲爾意味深長地說道:“現在的任何一個點都可能會是歷史的拐點”——我們站在紐交所門前,或許正在見證著歷史。

紐交所

移民的故事

炮臺公園距離華爾街不遠,站在碼頭上,隱隱可見遠處的自由女神像和埃利斯島。菲爾是歐洲猶太人的后裔,當他談及祖父的時候忍不住飽含熱淚,這種情感或許來自猶太人的宿命感——大離散,這些悲慘或傳奇的移民故事不僅強化了猶太人的認同,同時也與美國的立國之基不謀而合。

當年,菲爾的祖父拿著登船券來到埃利斯島——1892年到1954年期間新移民抵達紐約的檢查站,來自歐洲的移民由此踏上美國的土地。祖父的船票是哥哥替他支付的,三年前,他的哥哥從歐洲來到美國,努力攢夠一張船票給弟弟,再一個接著一個地將其家族成員帶來美國——這基本上是大部分美國移民的路數,叫做“鏈式移民”(Chain Migration)。當年的猶太人對世界的選擇是不確定的,菲爾祖父的家族是幸運和成功的一支,還有兩名親戚做了另外的選擇——澳大利亞與南非,對不同“新世界”的押注,也算是一種分擔風險。

菲爾的祖父在埃利斯島一個美麗而寬敞的“大禮堂”受到來自移民官員的29項提問,包括出生、職業以及是否識字等,并且接受身體檢查——為了將攜帶傳染病、有精神或身體缺陷的乘客剔除出來,在他們的背后劃上圈和叉的標記,再交由埃利斯島移民醫院決定是否過濾掉這些問題移民。優選移民的理由是因為不合格的人沒有在美國生存與工作的能力,反而會增加政府的負擔,這種移民策略現在看來十分的達爾文主義,但其底層邏輯從未根本地改變過。自由女神像成為移民們越過重重艱險,成功抵達美國的象征,縱然有許多人幸免于大海怪獸,卻在埃利斯島停下了腳步。

埃利斯島上的移民來自不同的民族,移民局官員不得不草率地替他們確定一個新名字,來適配這個新國度。否則,美國社會將出現成千上萬種不同發音的姓名,這勢必會造成諸多不便,也將影響到美利堅民族的最終融合。這些移民們從此改名換姓,一代支援一代地來到美國,成為新美國人。移民的故事就是紐約的故事。

折疊的紐約

紐約市由曼哈頓、布魯克林、皇后、布朗克斯、史坦頓島五個行政區組成,一百多年前的紐約市僅限于曼哈頓島,布魯克林是另一個獨立的城市。1898年,布魯克林被正式劃歸紐約市,但直到現在,布魯克林人到曼哈頓島仍說“進城”。

布魯克林

用詩人惠特曼的話講:“布魯克林聯結了美國的不同地區,聯結了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民族,聯結了過去和未來。”如今布魯克林的人口與面積均高于曼哈頓,未來的接力棒落在了皇后區上,皇后區代表著新興的移民,包括新唐人街——法拉盛。

我住在上曼哈頓,離哥倫比亞大學步行僅10分鐘,途中會路過一元店、便宜的亞洲超市、一些跳蚤攤位和伸手要錢的乞丐。哥倫比亞大學剛好位于貧民區的邊緣,這個區域在上個世紀是黑人社區,街頭文化盛行,比起遠離塵世的象牙塔,哥大的學生更容易接觸底層群眾,有著積極參與社會運動的傳統,同時也是全美挺巴勒斯坦學生運動的重鎮。哥倫比亞大學一直是美國中東研究的陣地,愛德華?W. 薩義德(巴勒斯坦裔學者、哥倫比亞大學比較文學教授)就曾在哥大任教多年,他的《東方學》一書在中國都享有盛譽。

地鐵連接著紐約不同的行政區,也連接了紐約的過去與未來,這些奇怪的字母和數字背后折射出紐約人復雜的思維邏輯——許多站的入口都很隱蔽,需要穿過某個正在維修的建筑物或乘坐一部山環水旋的電梯,迷宮一樣地繞來繞去;有時兩列車似乎是完全并行的,當你感覺它們快要相撞時,對面的車往上或往下迅速地駛離視線;不同線路的車廂寬度不一致,你得時刻注意腳下的間隙。

1號線通往曼哈頓市中心,住在起點站的老菲爾總是能最快地從1號線切換到2、3號快線,并果斷地在快車和慢車之間做決策,因為老邁的紐約地鐵系統運行得并不穩定,時常延誤或換線,需要同時留意車內與站臺的廣播,這也使得菲爾在坐地鐵時擁有股票交易員般敏銳的嗅覺。

跟所有熱衷房產投資的購房者一樣,菲爾不僅精通紐約各區塊的優劣,也對地鐵線路頗有研究,能細數IRT(紐約第一條地鐵)、BMT(布魯克林線路)、IND(獨立地鐵系統)的恩怨情仇。斯塔滕島的鐵路是一條單獨的線路,通過輪渡與紐約地鐵相連,免費的渡輪是著名的前紐約市長魯迪·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的競選承諾,所以他贏得了斯塔滕島人的選票。不過此“美國市長”晚運不佳,卸任后成為特朗普的私人律師,最近因為訴訟纏身和債臺高筑而進入破產程序。

地鐵的每節車廂都有其掌門人,學會與之共處是紐約生存指南的第一課,流浪漢和癮君子還好,至少人畜無害,要是碰到一些“武瘋子”,危險指數就是概率問題了。每次見到那些不得不搭乘地鐵上下班、生活在大廈陰影下的普通市民,他們麻木的表情總是會令人唏噓。

有次在地鐵車廂里碰到一個怪人瘋瘋癲癲地跑上來,嘴里罵罵咧咧地,那一站的時間里,車廂的氣氛突然變得很詭異,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車一到站,在我還沒回過神時,整車廂的人傾瀉而出,我跟著一位看著經驗豐富的印度小伙沖出門去,迅速地轉入了下一節車廂。

有時候你只有把自己打扮得像流浪漢,才能在某些弱肉強食的街頭活下來。這里的古著店不僅是窮人的蘇豪區,還可以提供防身的裝備,我不止一次聽到有人特意要買“hoodie”(連帽衫),雖然連帽衫是美式文化的一部分,但他們口中的“hoodie”明顯是用來顯得自己更痞一些,它已演變成一種街頭、匪幫和流浪漢的符號。

進入一部紐約電影

“紐約的警察無處不在。”當我向朋友介紹紐約為何反倒能讓我產生安全感時,他卻認為那是不安全的標志。作為一位老移民,他對紐約這種根深蒂固的藍州——傾向支持民主黨的州份頗有微詞,因為那里用納稅人錢豢養著命運不濟的落魄者與性情懶惰的新移民。

跟美國的其他城市不一樣,紐約的警察數量顯著增多,進出博物館、圖書館等公共場所的安檢更為嚴格,他們五步一崗,通宵執法,在唐人街附近,我甚至還見過清一色亞裔面孔的警察。畢竟,這里是美國的門戶,美國唯一的國際大都會,何況雙子塔倒塌的陰霾仍然籠罩在曼哈頓的上空。

紐約也是怪人的樂園,各種性少數群體在紐約不足為奇,不同時代的亞文化在紐約都能找到其“考古地層”。在跳蚤市場,你不僅能發現上世紀60年代的老嬉皮、70年代的老朋克甚至中世紀打扮的巫師;有人把自己扮成哈林區的國王,穿著薩普風的外套,身上自帶BMG緩步出場,他什么也不買,只是照例巡視他的子民。

曼哈頓跳蚤市場

紐約地鐵儼然是一座平凡人的百老匯,有人將車廂當作鋼管舞小劇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舞青春里,更別提那些“千禧曼波”一族,三不五時就能撞見一位皇后樂隊的弗雷迪·默丘里(Freddie Mercury)——梳著背頭或俄式平頭,留著標志性的小胡子,再搭配一件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迪斯科外套。

周末是唯一能見到各種異形怪客的機會,紐約夜生活從周四開始,到周六結束,周日是禮拜日,許多餐館會提前打烊,一些基督徒也會禁止飲酒——他們畢生奉獻于工作,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的守護者,對普通人來說是:“Work hard, play hard”(努力工作,努力玩耍),對基督徒來說則是:“Work hard, pray hard”(努力工作,努力祈禱),所以他們懼怕著新移民所帶來的“不良風氣”。

我只能抓住周末的時間,連續三晚往返于布魯克林和皇后區,天亮前,再跳上通宵運營的A線回到曼哈頓。如果錯過了周末,就只得再等一周。

布魯克林

從布魯克林眺望曼哈頓

在接連兩天旅舍舉辦的Pub tour中,我們體驗了格林威治村和曼哈頓中城的一些酒吧,有純正的美式風格——被各式體育賽事的電視墻包圍,音樂相當膾炙人口,成群結隊的年輕人相互簇擁,全都像是來自大學橄欖隊的隊友或是兄弟會姐妹會組織的會員;還有幾家是愛爾蘭酒吧、英式酒吧、日式卡拉OK酒吧——提供風靡美國銀發一族的中國麻將,酒吧風格和客人皆乏善可陳。

我想紐約一定也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派對,為了避開游客或出于安全的考慮,它們相對封閉,只接受邀請,像兄弟會的設置一樣,用身份或關系隔絕了不速之客。人人都有圈子——這也是我很難適應美國的一點,你必須依附于一個群體,就連最階層平等、金錢至上的酒吧,也很難讓人產生“就是這里了”的歸屬感。我把希望寄托于布魯克林和皇后區,那里新移民居多,對不同文化更有包容性。

我找到了皇后區的一家地下酒吧——BASEMENT,那里離曼哈頓非常遙遠,下地鐵后要在黑燈瞎火的街道上步行1英里,中途還會經過一片墓地。BASEMENT據說是紐約乃至美國最具“柏林場景”的銳舞俱樂部,Techno音樂起源于美國,卻在柏林發揚光大,最近Techno在柏林成功申遺,也坐實了電子音樂之都的美譽,現在反向文化輸出到了紐約。作為Techno的起源之地,時代卻將美國推向了一種完全不同的音樂美學。

BASEMENT的安檢很嚴,不僅要搜查隨身物品,還得接受門衛盤問——打量你的穿著,問一些電子音樂相關的“黑話”,然后拒絕掉他們不喜歡的游客,再在手機前后貼上“NO PHOTOS NO VIDEOS”的貼紙,這也是來自柏林的傳統。

BASEMENT所在的地方就像是一個古羅馬浴場,和我去過的其他電子音樂場景不同,感覺電子音樂在紐約的這片土壤中仍舊是一種身份表達與社會運動,少了一份松弛感,可能與當下美國“身份政治”的氣氛有關。這里到處都彰顯著性別主張,一半以上的顧客是跨性別群體與同性戀群體,最里面的舞池幾乎全是上身赤裸的男同,許多巷道里占據著自由擁抱和親吻的人;這里就連廁所也實現了無性別化,設置了一些開放式的隔間。

我在凌晨三點回到地鐵站。后半夜開始下雨了,感覺整個紐約到處都在漏雨 。紐約地鐵號稱全年無休,24小時運營,但深夜的班次少得可憐,等到住處時,天都已經亮了。我在地鐵上睡著了,每過一站蘇醒一次,進進出出的也是結束派對的男男女女,以及流浪漢,這里至少為他們提供了棲身之地。

紐約的各處街區都像是上世紀的遺產,生長在美國文化影響至深的年代,仿佛在循著記憶回溯,關于電影、文學、音樂、律法、人文科學……未成想過,一座代表未來的城市,如今卻代表著過去。不過對于創作者來說,紐約是一個能夠讓人沉溺其中的地方,那里擁有無窮的養分,有太多的故事發生。Lonely Planet(孤獨星球)的《美國》一書中這樣介紹道紐約:“……你仿佛進入了一部電影,在這部電影里一切都有可能發生,而你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參與了劇本的撰寫……”

(本文配圖均由作者提供)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1
    收藏
    我要舉報
            查看更多

            掃碼下載澎湃新聞客戶端

            滬ICP備14003370號

            滬公網安備31010602000299號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

            反饋
            百家乐官网冯耕耘打法| 新百家乐官网的玩法技巧和规则 | 百家乐官网策略网络游戏信誉怎么样| 百家乐技巧微笑心法| 百家乐官网庄闲的比例| 普陀区| bet365 日博| 太阳百家乐破解| 百家乐官网高手论| 百家乐官网庄闲和概率| 华商棋牌游戏| 扑克百家乐麻将筹码防伪| 百家乐信誉好的平台| 网上百家乐官网优博| 立即博百家乐的玩法技巧和规则| 百家乐官网网上投注作弊| 大家旺娱乐| 香港六合彩号码| 钱大发888斗地主| 百家乐技巧打| 百家乐注册开户| 真人百家乐官网免费送钱| 百家乐官网ag厅投注限额| 百家乐官网有几种玩法| 大发888 xp缺少 casino| 夜总会百家乐的玩法技巧和规则| 百家乐博彩通网| 百家乐波音平台有假吗| 百家乐园游戏庄闲| 百家乐官网论坛bocaila| 24楼层风水| 视频百家乐平台出租| 百家乐注册平台排名| 百家乐平7s88| 百家乐2万| 百家乐出千手法| 万宝路百家乐的玩法技巧和规则| 百家乐发牌靴发牌盒| 百家乐平台哪个有在线支付呢| 百家乐官网免费注册| 福布斯百家乐官网的玩法技巧和规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