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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與當代埃及有多割裂?誰最有資格探索它
上海博物館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特展“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正在火熱進行中。線下一票難求,線上也掀起了一股“埃及熱”。不少人都聽說過,今天的埃及人并非“法老的后裔”,當代埃及也與古埃及有著天壤之別。那么,古埃及文明是否早已“團滅”?放眼全世界,誰才最有資格探索這個古老文明?
本次展覽首席策展人、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國際埃及學家協會會員顏海英曾做客澎湃問吧,一起聽聽顏教授講解當代埃及與古埃及之間的關系。
古埃及和當代埃及
@garald:請問古埃及文明和當代埃及文化之間斷裂得很嚴重嗎?
顏海英:這是一個好問題,值得咱們網友朋友和學界同仁們去思考。我在這兒說說我是怎么想的,這個答案是開放的,接受大家的進一步討論。
從表面來看,當代埃及和古埃及的確有天壤之別:古埃及人信奉自己的宗教,有自己的語言和書寫系統。這都和當代埃及的宗教信仰和書寫系統不一樣。于是乎我們總會有種印象覺得埃及文化斷了香火了,和現代文化沒什么關系了。可是仔細看看呢?事情或許沒那么簡單。古埃及文化并沒有完全被“團滅”,就跟恐龍似的,看似滅絕了,結果呢,人家進化成鳥兒了,只是換了模樣。
比如說古埃及語的書寫系統:無論是圣書體還是世俗體都被人遺忘了,但是這個語言本身實際上留了下來。今天埃及的科普特教會依然會使用科普特語來作為儀式用語,而科普特教徒如今還占全埃及人口的6%-9%。即便是說阿語的人也逃不過埃及語的影響。埃及的阿語是有自己特殊的詞匯的,而根據一些學者的研究,發現埃及語中的很多詞匯其實依然留在了阿語中。

除了上層文化,老百姓中也留著很多古埃及時期就有的習俗和習慣,有的稍有變形,有的基本上變化不大。在埃及學界,研究上埃及當代農民生活的人類學調查是被奉為圭臬的,因為他們的生活留下的物質文化和古埃及的物質文化有很多重合的地方,比如編籃子的方式,再比如建筑的方式,甚至是吃喝。
所以當我們說當代埃及和古代埃及文化割裂的時候,不要光看宗教文字等上層精英文化。畢竟,從希臘人到羅馬人,從法蒂瑪王朝到奧斯曼王朝,王朝更迭,埃及人一代一代卻都生活在這片不變的國土上,所謂變化僅僅是信奉不同的宗教、用不同的書寫系統,這些上層建筑上的、表面的變化。換句話說,許多古埃及的文化實際上是不隨著政治變化而消失的。說得通俗一些,不是說清兵入關了,明代北京人立馬就不吃炸醬面了。炸醬面還是照樣吃,即便是新的王朝讓人們剃頭留辮子,但炸醬面還是炸醬面,換了個關外的醬,照吃不誤。
誰最有資格探索古埃及?
@夜里小白船:既然現在的埃及和古埃及是兩回事,那在這個世界上,哪些人跟古埃及人的關系最密切,最有資本去探索這個古老的文明呢?
顏海英:您提出的問題很多人都問過。很多人都認為現代埃及人和古埃及人的人種和文化聯系不緊密,所以“不配”研究古埃及。我可以理解這種認識,因為從咱們中國人的角度出發,我們華夏民族在這里生活了幾千年,有著綿延不斷的歷史和文化傳承,中國人研究自己的過去是有資格的。由此我們覺得其他文明也應該找到像中國人一樣“合法”的“繼承人”。
但是世界古文明中有幾個能像華夏文明一樣幸運呢?反過來講,人種、血統和地緣屬地真的就等于絕對“有資格”嗎?歷史學家羅文索(David Lowenthal)和考古學家霍德 (Ian Hodder)都有過“過去即異鄉”或類似的表達。即便是我們自己對自己的祖先的想法都不一定有百分之百的理解和認識,尚需要進一步探索。
雖然“過去即異鄉”在學術界有爭議,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古埃及這個“異鄉”是一個全人類共同面對的“異鄉”,是我們共同擁有的文化遺產,也是全人類都要去努力還原、理解的古文明。
如今,埃及學是一個國際學科,來自全世界各國的人,包括中國的埃及學家同仁們,都在從自己的文化背景出發,貢獻著自己的學說,豐富著人類對古埃及共同的理解。沒有人比其他人更高尚,更有資本,也沒有誰比其他人更低賤,更沒資本。
如果您讓我說誰最有資本探索古埃及,我會說,最有資本的人,不是所謂血統上或者地緣上距離古埃及最近的人,而是能平靜地看待埃及千年來的風云變幻、寵辱不驚的人,是熱愛這個古文明、希望拂去時間的塵埃來重現過去的人,是能以開闊的胸襟包舉宇內、以全人類的眼光看待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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