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西區英文原版話劇《無人生還》今年首次來華巡演。6月2日，上海文化廣場，當上海站演出即將迎來最后一場演出，飾演法官的特倫斯·威爾頓（Terence Wilton）如常穿梭在劇場后臺，墻上一張1977年的老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這是上海樂隊當年在文化廣場演出《黃河》和《長征組歌》的照片。他忍不住和工作人員分享：“我之前也在上海演出過，那是1979 年，《哈姆雷特》！”

81歲的特倫斯在《無人生還》中飾演法官沃格雷夫

這讓主辦方大感意外。眼前這位81歲的英國資深老戲骨，竟然早在45年前就曾來過中國、來過上海演出。而聊天后得知，那一次，他演出的是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跟隨的劇組更是來自大名鼎鼎的英國老維克劇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當年的這場重要演出，是中國自1949年以來首次來訪演出的外國劇團。這臺《哈姆雷特》，也是新中國第一次由國外藝術家原版演出的莎劇。

觸發特倫斯回憶的老照片：1977年上海樂隊在文化廣場演出《黃河》和《長征組歌》

45年前初訪中國的回憶，參演來到中國的首部原版莎劇

特倫斯·威爾頓的記憶閘門，在這一刻被完全打開。

1979年，36歲的特倫斯·威爾頓跟隨老維克劇團來到中國，在上海和北京演出了《哈姆雷特》。當年上海演出的地點，正是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前身，上海人民藝術劇院。

1979年《哈姆雷特》的演出海報

而老維克劇團，也應當是改革開放后首個來到中國演出的西方國家劇團。

回憶起當年的景象，特倫斯難掩激動：“我是中國自1949年以來首次演出的外國劇團的一份子。這是一個巨大的榮譽，也是改革開放的一部分。我們從日本大阪飛到上海，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年輕的我們一到達就親吻了地面。最激動人心的是來到這些不同尋常的城市，因為它們與我們所見過的任何地方都不同。上海是黃浦江和長江交匯處，城市里到處都是人力搬運的貨物，江上有帆船和小船。” 

他說，英國方面對本次巡演相當重視，1979年在中國演出的這版《哈姆雷特》臺前幕后都重量級的。導演是時任老維克藝術總監，被譽為“重建英國巡演劇團聲譽”的托比·羅伯遜 (Toby Robertson) ，飾演哈姆雷特的德里克·雅各比 (Derek Jacobi)是當年大熱的舞臺及影視明星，1976年憑《我，克勞迪烏斯》榮獲英國電影電視學院最佳男演員獎。1974年在英國知名電視劇《神秘博士》中嶄露頭角的特倫斯則飾演雷歐提斯，一個有關鍵戲份的重要配角。

1979年版《哈姆雷特》的演員表，特倫斯·威爾頓飾演雷歐提斯

而無論在北京還是上海，中國方對這一的重視也讓他記憶深刻。

特倫斯回憶道，因為演員用英語表演，當時對于語言問題，劇院的解決措施是，一方面舞臺一側有同時翻譯成普通話的字幕，另一方面，劇院安裝感應回路系統，現場觀眾可以戴著耳機觀賞戲劇，國內演員用普通話為觀眾同期配音。

與此同時，中國還為他們制作了一部電視節目。“我們在北京遇到了五位為我們做配音的演員。據說大約有五千萬人通過電視錄像觀看了我們的表演。”

而負責劇本翻譯及給其中一位角色配音的，是后來出任文化部副部長的英若誠。特倫斯對這位中國藝術家至今印象深刻，往事歷歷在目：“英若誠用長煙嘴抽煙，他說著一口最標準的諾埃爾·考沃德（英國演員、導演）式的英語，非常清晰和美麗。他和我們一起度過了整個巡演旅程，我們也成為了好朋友。三年后我們又見了一面，他敲開了倫敦干草市場劇院的化妝間門，當時我正在那里演出。”

1979年版《哈姆雷特》劇照

45年后機緣巧合再訪中國，參與首部引進的原版阿加莎劇

1981年，英若誠邀請《哈姆雷特》導演托比·羅伯遜重返中國，執導北京人藝出演的另一部莎士比亞戲劇《請君入甕》。而特倫斯則應邀參加了三次香港藝術節演出，但始終沒有重回中國大陸演出的機緣。

沒想到，時隔45年后，因為一個意外，特倫斯成為了西區原版話劇《無人生還》中國巡演的演員，得以再度踏上這片土地。 “法官一角原本不是我演，但這個角色突然空缺了，我對這個角色有興趣，恰巧也認識導演露西·貝利，于是我成了法官，來到了中國。”

重返中國大陸的特倫斯對這里的變化感到驚喜：“城市不僅美麗，而且各不相同。深圳充滿未來感，上海非常繁榮，我們還在盡可能多地探索上海。以前是田野的地方，現在是高樓大廈了。”

這次巡演最令他激動振奮的，莫過于中國觀眾，多是年輕的觀眾。“在英國，能負擔得起去劇院的大多是退休人員，但在這里，觀眾非常年輕。他們非常聰明，時刻與我們的表演互動。特別是上海，觀眾非常敏銳，緊跟我們的節奏。”

中國巡演期間，他也打卡了各地的劇院。“劇院都非常高端，都是我們在英國負擔不起的建筑師設計。每個新的劇院都令人瞠目結舌，劇院很大。多虧了麥克風，我們和觀眾始終保持著親近。”

1943年出生的特倫斯，有著幾十年的職業生涯，塑造了諸多角色，在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劇場演出過，包括城堡和露天劇場。但讓他感到緣分妙不可言的是，他參加過三次世界巡演，而其中兩次，都和中國，更和中國劇場的一段歷史有關。

話劇《無人生還》劇照

他在無意中參與并見證了兩次歷史。1979年，第一部來到中國的原版莎士比亞話劇；2023年，第一部來到中國的原版阿加莎話劇。《哈姆雷特》與《無人生還》，莎士比亞和阿加莎，托比·羅伯遜和露西·貝利，上海人民藝術劇院與上海文化廣場，兩段見證中英友誼的劇場演出史，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美好的記憶與交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