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是金庸先生誕辰一百周年。本期視頻，我們邀請浙江大學教授徐岱來談談《笑傲江湖》和令狐沖。徐岱老師著有《俠士道：金庸小說與中國精神》，他是金庸先生的忘年交，兩人經常泛舟西湖。

這個問題，我曾經也問過金先生，如果只能挑一本，我的選擇跟金庸先生一樣：《笑傲江湖》。令狐沖身上有非常難得的性情、真正的性情和不拘小節的游戲性。他很喜歡開玩笑，性格很開朗。另外，他的經歷也很讓人感嘆，因為他的師父岳不群是非常典型的偽君子。所以，我覺得這部小說從深度來講、人物刻畫來講以及情感飽滿度來講，都非常難得，體現了金庸小說的一個最大特點——金庸小說不是武俠小說。金庸先生自己曾經反反復復地講過，他說：“我寫的就是小說，我寫的不是武俠小說。”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武俠只是他的一個平臺、一個殼。武俠始終（是）類型化的東西，但是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借類型小說寫出的就是真正的純文學。金庸借武俠這個傳統寫出一種真正的有歷史感、有中國味、有中國精神的小說。

《笑傲江湖》（新修版）

您認為，令狐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令狐沖一生坎坷，但是我們可以看到，從頭到尾他還是灑脫的個性，始終貫徹到底，逐出師門以及誹謗等等，他都無所謂，他扛得住，他不愿意為了他不認同的江湖規則改變個性，這非常難得。

有人把令狐沖跟楊過來對比，令狐沖跟蕭峰來對比。令狐沖身上有蕭峰（或者叫喬峰）那種真正的大丈夫的氣概，但是他又沒有像蕭峰那樣悲情。楊過也有個性，楊過是金庸小說當中很獨特的一個人，很多人喜歡楊過的那種癡情，所謂的連師傅都給娶了，就是打破禮教，但是楊過身上，前半段和后半段不一樣，后半段他被郭芙砍掉手臂，性情改變，而前面的楊過很有性格，但他的性格是放縱和任性，一方面沖破禮教，另一方面這個沖破的方式也有點任性。但到了令狐沖這里，分寸感就更好，保持了個性卻沒有任性的東西。

TVB版《笑傲江湖》（1996）劇照

令狐沖還體現了中國武俠、中國的俠客的特點。中國的俠士，講究義，身上兩個特點：情和義。但這個情是服從義的，義是以天為定。這個天不是上帝的天，是道。中國的義是一種道，道是儒家和道家都認同的中國符號，是一種人性的東西，孔子解釋得很到位：道就是人，道不離人。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令狐沖一身功夫，但是不輕易隨便用，他有情有義，還有德，是真正的俠。

央視版《笑傲江湖》（2001）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