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一天，當所有人都沉浸在假期的歡樂氛圍中，股市也在休養生息時，一起紛擾許久的收購案悄悄迎來了大結局。

1月1日，百度官方發布公告，其關聯企業Moon SPV Limited及其他相關方正式終止收購歡聚集團中國視頻娛樂直播業務YY直播的相關事宜。該公告提到，2023年12月31日為股份購買協議規定的交割最終截止日，但雙方尚未達成交易條件，因此選擇行使終止合同的權力。

歡聚集團方面也第一時間作出回應，稱將尋求法律建議，并針對百度的公告考慮“所有可以采取的措施”。百度方面則對歡聚集團進行安撫，表示會與后者進行協商，探討合理解決方案。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雙方還要協商多久，這一樁歷史三年的收購肥皂劇算是正式落幕了，YY直播最終無緣“嫁入豪門”。

盡管外界對于這個結果早有預期，大結局真正上演這一天還是令人唏噓。對百度，對歡聚集團和YY直播，乃至整個直播行業來說，這都是一個充滿波折與遺憾的故事，參與各方的心路歷程想必也是跌宕起伏。

然而，時移世易，當收購案正式宣告終結，互聯網行業已是滄海桑田，這幾個主角的處境也不可同日而語。收購失敗這一結局，也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甚至猝不及防。

（圖片來自百度官網）

36億美元天價收購流產，百度意在止損？

無論是出于政策壓力，還是出于自身戰略需要，百度是主動放棄收購的一方是不爭的事實。乍一看，百度在這一出收購案中一直處于主導地位，也理應會為收購失敗感到沮喪和不滿。但仔細分析卻發現，放棄收購YY直播，百度可能反而會成為贏家。

必須肯定的是，百度當年對YY直播可是十分看好。根據官方文件，雙方的協議收購價為36億美元，是當時國內直播行業規模最大的一筆收購邀約。而2020財年全年，歡聚集團的營收才不過132億元，遠低于百度對YY的估值。給歡聚集團開出的是一個無法拒絕的價格，已經充分說明百度的誠意和志在必得的決心。

百度對YY直播情有獨鐘，要放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中進行分析。

這一起收購案始于2020年下半年，當時還是直播行業的巔峰末期，騰訊牽頭的虎牙、斗魚合并案進展不及預期，百度則瞄準了這個最后的窗口期，希望能趕上直播的末班車，抓住移動互聯網時代最后一點流量紅利。此外，YY直播的加入也可以補強百度在視頻化內容方面的缺失，并和自身的搜索生態相結合。

但不要忘了，這三年間無論市場的大環境還是百度自身的發展戰略都發生顛覆性的改變。至少對百度而言，收購失敗的影響絕沒有預期那么大，傷感的情緒也沒有外界想象的那么濃。

從主觀角度講，百度現在對流量已經沒有那么執著了。尤其是在2023年大模型興起后，百度砍掉了較多業務，同時降低了“副業”的投入，就連重金投資多年的自動駕駛業務也被調整。對百度來說，當下的發展主線已十分清晰：依托搜索以及移動互聯網這一現金牛，將最多的資源傾注到AI，特別是大模型，畢其功于一役。在這樣的戰略下，直播也就成了不那么必要的業務。

價值研究所在之前的報道《2023，百度穩中求變》中就分析道，百度全年保持克制，核心搜索業務并無太大變動，內部僅有的重大架構調整、重點人員調動，幾乎都是圍繞AI和智能云業務進行的。

百度智能云的AI化仍在不斷深入，李彥宏年底多次強調AI原生應用的概念，已充分揭示百度的戰略核心。眾所周知，AI大模型是一項很燒錢的技術，百度的精力、資金都全投入到這條賽道里了，很難再為直播這種新業務傾注同等的資源。

從客觀的角度講，直播賽道衰落之勢愈發明顯，其他巨頭也在收縮。騰訊NOW在去年年底宣告關停，快手也將重心轉移到電商業務上，阿里對直播電商的態度也在轉變，直播這個過氣風口不再是大廠的心頭好。收購案拖到這個時候，百度實際上早就錯過了搭上直播末班車的時間，放棄比堅持下去更劃算。

對百度來說，現在抽身離去更像是“止損”：雖然有些可惜，但收益大于損失。百度放棄收購YY直播，歡聚不會輕易答應，要安撫后者肯定要付出對應的代價。2023年房價下跌，很多城市也出現了買家買二手房簽約后反悔的情況，這時候肯定是要被賣家沒收定金的，其實道理都是一樣的。

百度除了被歡聚沒收定金外，恐怕還需付出對應的法律成本，與歡聚為此事訴諸公堂也不是沒有可能性。此外，百度這幾年還給YY直播導入了百度搜索等流量，用戶很多時候打開百度App都能看到YY直播的直給廣告。YY員工甚至也已轉換成百度的員工拿著百度的薪酬。這些在正式收購前便已在落地的“合并”很難像代碼一樣“回滾”，百度還有系列善后工作要處理。

對于收購案的另一個主角——YY直播及其母公司歡聚集團而言，情況也變得復雜。

歡聚集團很受傷，勝在海外戰略已大獲成功

從官方回應也能夠看出，歡聚集團對終止收購一事感到驚訝，并堅稱出售在2021年2月便已基本完成，只是“某些事項仍有待完成”。

歡聚集團著急出售YY直播，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從其確定了出海戰略之后，YY直播就不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核心資產，當時很多人夸贊李學凌是交易高手，在正確的時刻高位賣點不想要的資產套現聚焦核心業務。

接到百度的收購合同時，歡聚集團董事長李學凌表示加入百度大家庭能讓YY直播獲得更多曝光渠道，實現多元化閉環和高質量增長，但否認了放棄中國地區直播業務的說法。

然而，數據會說話。回顧近期的財報就能發現，歡聚集團的營收、利潤、活躍用戶主要都來自Likee、BIGO LIVE和HAGO等海外產品，海外化戰略執行得非常徹底。

在收購案剛發起的時候，歡聚集團全球移動端MAU為3.9億，同比下滑約4%，上面提到的幾款海外應用受到競爭對手的沖擊（TikTok此時正在海外高歌猛進）和監管政策的影響（如印度的封殺），有些舉步維艱。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海外業務已撐起歡聚集團一片天，并重塑其營收版圖和用戶體系。

今年三季度，歡聚集團全球社交娛樂MAU同比增長2.6%，主要就靠海外市場驅動。其中，BIGO LIVE的MAU同比增長14%，增速遙遙領先。收入方面，BIGO也成為了歡聚集團最重要的現金牛，單季總營收為4.94億美元，同比、環比分別增長2.2%和4.9%，且經營利潤長期保持穩健增長。

相比之下，YY直播的付費用戶從2019年開始不斷流失，移動端MAU僅剩4000萬左右，遠不及斗魚、虎牙等一線直播平臺，和BIGO LIVE相當。而在嚴格的直播打賞規則限制下，YY直播的創收能力、增長空間明顯不及后者。

（圖片來自歡聚集團）

如今收購以失敗告終，歡聚集團肯定是更受傷的那一個。YY今天的業務發展狀況，很難單一歸咎于是環境的變化還是百度的影響——理論上來說，百度還給YY導流和賦能了呢。接下來，雙方的協商會得出什么結果還不好說，但重啟收購的可能性趨近于無，一切既成事實無法改變。

往好的方面想，既然YY直播對歡聚集團的營收、利潤貢獻已經很低，海外業務也足夠硬氣，集團的經營狀況應該不會發生太大變化，只是需要多花點時間思考YY直播的前途。在集團不愿再投入額外資源的情況下，YY直播團隊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無非是想辦法守住現有的用戶、份額，做到自給自足。

值得欣慰的是，YY直播上線時間長、積攢了不少家底，在某些垂直領域仍有一定地位。比如游戲直播賽道，根據前瞻產業研究院的報告，綜合分析主播數量、市場份額、注冊資本等要素，YY直播處于第二梯隊，雖不及頭部的虎牙、B站、快手和斗魚，終究還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保留一席之地。

在找到合適的途徑安置YY直播之前，維持現狀是最合理的做法。反正歡聚集團早已將重心轉移到海外，YY直播也只能自求多福，走一步是一步了。歡聚則可在法律范圍內，讓百度付出更多代價，歡聚回應“在尋求法律意見”也有這層意思。

百度要止損，歡聚更需要止損。

2023年太難了！直播的苦日子還要熬多久？

直播行業的低潮已經延續很長一段時間，業界對于各種唱衰聲，規模增速的縮水以及主要平臺的業務收縮已見慣不怪。但百度放棄收購YY，對整個行業來說仍然有不一樣的意義：這意味著資本的進一步逃離。百度始亂終棄，當中還鬧出那么多波折，今后再想吸引更多資本進入直播行業只會越來越難。

2021年7月虎牙和斗魚的合并案被監管機構叫停時，業界的反應就十分曖昧。一方面，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給出了十分明確的審查結果，兩個平臺在游戲直播市場的份額合計超過70%，嚴重違法反壟斷相關規定，叫停是合情合法。但另一方面，合并失敗、幕后操盤手騰訊大舉撤出，從業者都在擔心很難再找到新金主。

此時，直播行業的融資已經出現明顯的兩極分化、頭部聚集現象。根據艾媒咨詢的統計，直播行業融資事件數在2016年達到巔峰的309件，隨后每況愈下，只有少數的頭部平臺還能拿到新的融資。在這種背景下，百度和YY直播的收購案，成為了行業最后的期待。

至于之后的故事，大家都很清楚了。到了2020年之后，直播行業融資更加困難，無論融資規模還是融資事件數量都在加速下滑。2022年前兩個季度，行業融資規模斷崖式下滑至1.07億元，可謂寒徹入骨。現在百度和YY直播的收購也宣告失敗，直播行業的翻身之日看起來是遙遙無期。

回過頭來細品李學凌當初對百度收購YY直播的評價，其實就能看出歡聚集團對YY直播這個項目，對國內直播產業的態度。當時李學凌直言，百度提供的報價能為歡聚集團提供更充足的現金儲備，并將支持集團加大對新興市場和新業務的投入，言辭之中并無半分不舍，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歡聚集團“All In出海”的戰略是成功的。東南亞、中東等市場有十分肥沃的泛娛樂、社交、直播、短視頻行業生長土壤，如今已成為中國一眾出海企業的首選福地。

被一級市場的資本大鱷冷待，監管規則仍在不斷收緊，也不再受互聯網大廠青睞，國內的直播平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走出困境？

監管層和資本的態度，平臺很難左右。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做好自己：規范主播行為，杜絕低俗表演、惡意炒作等現象，尤其要避免踩賭博等紅線，斗魚是前車之鑒；完善打賞規則，避免主播的惡意競爭和誘導消費；在商業化上摸索新途徑，避免對秀場模式的依賴；探索新鮮更多新鮮玩法，降低內容創作成本，比如探索和時下最火的AI進行融合。

直播行業的日子確實不好過，但也不是毫無機會。短期內，繼續蟄伏是在所難免的。從長期看，只有先從內部做出改變、解決直播行業原有的各種頑疾，才有可能等到一個翻身的機會。YY直播命途多舛，直播行業著實艱難，這也是互聯網行業“太難了”的縮影，惟愿2024年行業不要再繼續Hard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