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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小孩甚至是比戰爭更驚心動魄的私人戰事

題圖:20世紀70年代的追求平等的女權主義者 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
當戰地記者成為母親,家是新的戰場: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私人戰事,也是所有女性面對的現實
辛辣吐槽女性社會角色的不公,細膩坦陳生育帶來的身心洗刷,一部在尿布和失眠中尋回自我的回憶錄
在你們家,誰做飯,誰照顧孩子,誰刷馬桶?
你如何走向外面的世界?
如果你在外工作,誰在家里呢?
無論你是什么樣的女性,總會有那么一刻,你仍然只是一個女人。
女性的日常生活被懷孕、流產、婚禮、家庭暴力、葬禮、生病的孩子和學費打碎。我的,你的,全世界女人的那些事情。
家務就是一切。這種無處不在的生理需求,一直阻礙著女性的發展,讓女性保持緘默。
這個故事關于每個在為人母后依然想要自食其力的女人。同樣的故事在全世界重復發生。
我聽得到你。我看得到你。我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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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小孩是比戰爭更驚心動魄的
私人戰事
文 | 新經典

人生前半程,梅根都在自由地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大學讀新聞專業,卻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西語文學,她便去阿根廷讀了一年書。
畢業后,沒想好要不要讀研,她就先一腳踏入職場,做了記者。
從小城報社記者,到為美聯社報道美墨邊境新聞,再到跳槽《洛杉磯時報》,新聞報道成了新的熱愛,她放棄讀研、讀博、成為西語教授的計劃,去擁抱一種充滿冒險的生活。
但成為戰地記者還是在她意料之外。
2001年9月11日,兩架飛機撞向世貿中心。幾周后,一通緊急電話,她登上了前往阿富汗的飛機。
阿富汗、以色列、伊拉克、也門、黎巴嫩、沙特阿拉伯、埃及……6年間,她輾轉中東各地,穿行于飛機轟炸、自殺式爆炸、槍戰、政變、法外處決之間。

圖片來源: 泰晤士報
見多了奸殺后被丟棄路邊的婦女、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士兵、皮包骨頭的孩童的尸體,她學會為自己的感受套上鎧甲,抵御軟弱悲傷,冷靜地清點尸體,記下筆記。
記者身份為她免除了一些性別的束縛——那些永遠不會和本國女人說話的政客、軍閥、恐怖分子會接受她的采訪,和她同桌吃飯。
但性別還是帶給她不少麻煩——一個采訪對象在黎明溜進她的房間,用手撫摸她的頭發和臉;男同事的試探;言語上的冒犯。她用逃離、躲避、裝傻應對這一切,壓抑憤怒,然后繼續工作。
這些報道為她贏得美國海外記者俱樂部獎,并入圍普利策國際報道獎。她將這些年的經歷寫成一部非虛構作品,入圍美國國家圖書獎。
在這個“男人的世界”里,她似乎游刃有余。
2003年,報道伊拉克戰爭途中,梅根與戰地記者湯姆相遇。
從貝魯特,到也門,再到莫斯科,感情在沖突與戰役中不斷升溫。
2008年,驅車穿越南奧塞梯時,他們一起躲過一場導彈襲擊,當晚便訂了婚。
后來,他們結婚,被派往北京。再后來,梅根懷孕了。
想象中,湯姆是并肩作戰的伙伴,他們曾一同面對殘酷的戰爭,也將共同承擔嬰兒降生帶來的“劇變”。父母的婚姻和職場經歷,鼓勵梅根在家庭生活中期待一種平等。
這種想象在成為母親的過程中逐漸瓦解。
她發現,生小孩,是一場比戰爭更驚心動魄的私人戰事。
01
懷孕
她先是被孕吐折磨得夠嗆,惡心感讓白水嘗起來如同鐵銹,讓她一聞到下水道、垃圾和食用油的味道就干嘔不止,從發根都骨頭都感到難受。
四個月后,她猶豫再三放棄了熱愛的工作。發送完辭職信那天,她感覺自己即將從零開始。
丈夫的生活卻幾乎未受影響,他還能隨時拎起行李箱,沖向機場。
梅根只能笨拙地翻身,屏住呼吸,把感覺插入子宮的肋骨擠出來,勉力尋找一個舒服的姿勢。

02
生產
因為妊娠期糖尿病,羊水不足,她需要提前生產。
躺在病床上,看著坐在病床護欄外的丈夫,她第一次覺得護欄如此礙眼,它將男人和女人隔開,僅僅出于生理構造,自己就被丟入生產的牢籠。
四十八小時的漫長產程,她痛得無法入睡。
宮縮不斷加劇,催產素流入血管,髖骨好像自行扯開,肉身如同掛上絞架,被拉扯、撕裂。在令人麻木的鈍痛中,戰爭的畫面在腦海不斷閃回,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戰場。
但她不再是旁觀者,而是上場廝殺的那個。
冰冷的無痛分娩針刺入脊椎,蜂鳴器突然響起,護士們沖入病房,她被推進手術室,身體被剖開,嬰兒的啼哭聲宣布戰爭告一段落。

03
初為人母
比分娩更難的是初為人母的日子。
一股從未有過的愛將她湮沒——兒子睡太久她害怕他會醒不來;做夢夢到自己把孩子摔到地上;出院的那一刻,她甚至擔心沒了護士,自己會害死孩子。
她的身體成了安撫嬰兒的道具——每當兒子開始哭鬧,總有人好心地把他抱給梅根:“寶寶餓了。”可她才剛喂完奶。
凌晨四點爆發的哭聲,準到可以用來調鐘——兒子出生以來,她沒有一覺能超過四個小時,一晚上醒六七次。失眠讓她頭腦發昏,健忘遲鈍。
連丈夫都站到了她的對立面——家務、時間、睡眠、責任統統成為吵架的導火索,他們都暗中相信對方多占了一點便宜。
母親也無法共情她的煎熬——“生孩子一點都不疼,我生了孩子以后可沒有這么哭哭啼啼。”
她時常感到自己獨自一人抱著孩子坐在黑暗中,被孤獨和恐懼包圍。

更令她窒息的是,她告別了過去那個自由自在的自己,放棄了讓她血脈僨張的生活,不再屬于任何群體,而原本計劃完成的小說,卻在照顧嬰兒和源源不斷的家務中被一再擱置。
告別了戰爭,回歸家庭,梅根發現家成了新的戰場。
成為母親,使梅根更加理解女性處境。
為什么拖地、做飯、洗碗、列購物清單、哺乳、看護都是“女人的事”?
她逐漸意識到,無論自己以前怎么“像個男人”一樣沖鋒陷陣,身為女性的處境總會在某個時刻被迫浮現:
“無論你是什么樣的女性,總會有那么一刻,你仍然只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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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梅根從海水中打撈起的,是來自中國河北農村的小李——她的第一個育兒嫂。
小李承擔了大部分家務,帶孩子也非常熟練,梅根慢慢回到書桌前寫作,也開始有精力恢復社交。
在和小李配合育兒、處理家務的半年間,她漸漸找到新的生活節奏:睡眠回來了,頭腦慢慢清醒,恐懼和焦慮消散了,寫作變得順利。
但另一種不安開始潛入內心。
小李要請假回老家——小李自己的女兒病了,很嚴重的心臟病。
梅根這才意識到,自己能從母親的身份中被豁免,是基于另一個母親的犧牲。
這個幫她度過產后抑郁期、為她的工作掃清道路、將她的孩子當作心頭肉來疼愛的女性,也是一個職場媽媽,而與此同時,小李的孩子不得不遠離母親,留守鄉下。
一部分女性的解脫以貧困女性拋下孩子、困守雇主家中為代價,而男人依然能全身而退。

不久,丈夫工作調動,懷著二胎的梅根把家搬到了印度德里。再一次,她靠著印度女傭瑪麗和女管家普賈的幫助,渡過難關。
從大兒子出生,到小兒子進入幼兒園,五年間,與中國“阿姨”和印度女傭共處一室的上千個日夜里,她在自己微小的家庭內部看見了巨大的世界格差。
在知道這些女性的犧牲后,梅根很難再心安理得地享受服務,卻也無法失去她們的協助。
Girls help girls,但不得不承認,有些girls比其她girls更有特權。
于是,她選擇為自己的痛苦和羞愧,也為她們的付出寫一本書。
在《女人的事》中,梅根·斯塔克講述自己如何以小李、瑪麗和普賈為救命稻草,在嬰兒的哭鬧和無盡的家務中尋回自我。
但更重要的是,她要讓更多人看見,千千萬萬個像她一樣的母親,以及母親們背后那些不被看見的家政女工們。
拖地,做飯,洗碗,懷孕,流產,家暴,哺乳,看護。他們說,這是女人的事。
奪回時間、精力、頭腦,重估每一滴汗水的價值。這,才是我們女人的事。
THE END
原標題:《生小孩甚至是比戰爭更驚心動魄的私人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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