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農業農村部、國家發改委等九部門聯合發文，鼓勵引導退休干部、退休教師、退休醫生等回鄉定居，引導大學畢業生到鄉、能人回鄉、農民工返鄉、企業家入鄉，引發社會各界高度關注。

對很多城里人來說，農村的青山綠水固然令人向往，但長期定居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浙江一些資源稟賦較好的鄉村卻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城里人返鄉“棲居”，誕生了余杭青山村、義烏何斯路村等網紅村。

城里人下鄉，如何解決住房問題？有哪些難點需要突破？他們的工作和生活狀態又是如何？連日來，錢江晚報記者對此展開了調查。

城里退休后到鄉村租房養老

房東拿50萬租金到城里買房

“機緣巧合，我們夫妻倆住到山上已有5年，幾乎完全融入鄉村生活了。”住在德清縣莫干山鎮燎原村的慎志浩跟記者聊起鄉村的退休生活時，幸福溢于言表。

退休前，慎志浩是德清縣圖書館館長。“莫干山的自然環境，我很喜歡。退休前，我就經常到鄉村騎行，不過那時候沒想到會來定居。現在住的這棟房子，是2011年和朋友們在莫干山騎行時偶遇的。當時我們都眼前一亮，覺得這里環境很不錯，就直接找到村民談能不能租，沒想到還真談成了。因為是閑置的老農房，租金不高，一年也才一萬多元，我們幾個就決定合租下來。然后就是裝修，前后大概花了30萬元。”慎志浩回憶說。

“因為一些原因，在2016年時需要重新簽租約合同，當時租金漲了不少，朋友們覺得租金高了紛紛退出。不過我當時已經考慮退休后的生活了，決定搬來這里定居。我們夫妻倆一商量，就和房東商量簽了一份20年的租約，每年租金2.5萬元，一次性付款。”慎志浩說，房東拿到50萬元后開心地去德清縣城買了房，那種感覺就像是兩個家庭互換了生活。2016年開始房價漲了不少，這位拿租金到城里買房的村民也實現了資產增值。

“2018年我退休后，終于可以在這里長住了。此前一年，我把房子又重新裝修了一番。房子建筑面積大概有350平方米，還有一個100平方米左右的院子，可以種菜養花。這房子我越看越喜歡，還特意取了名——見山廬。”慎志浩向記者描繪了他一天的生活——早上睡到自然醒，悠閑地吃上一頓早餐；下午看看書、寫寫字；晚飯后和太太一起出去散步，和鄰居村友們嘮嘮嗑。

像慎志浩這樣喜歡住在鄉村的城里人并不少。德清縣農村宅基地制度改革試點工作專班副班長陳玉杰告訴本報記者：“截至目前，全縣在租的宅基地及農房共6000處左右，其中約1200處主要用于民宿經營，4800處用于自住。”

“德清縣去年上線了‘宅富通’平臺，全縣閑置的農房和宅基地都可以通過這個平臺招租。接下來我們將加大這一平臺推廣力度，更好對接城鄉供需關系，以便吸引更多杭州、上海等地的城里人來德清農村定居。”陳玉杰說。

自由職業的年輕人

選擇長期居住在鄉

除了退休養老人群，也有不少自由職業者選擇長住鄉村。

余杭區黃湖鎮的網紅鄉村青山村就聚集了不少這樣的“新村民”，今年28歲的永馨就是其中一員。6年前她首次來到青山村，就迷上了這里。“一開始我是在村里的設計公司上班的設計師，做材料相關的設計研究。后來漸漸有了創業的想法，就離職了。”

雖然離職了，但永馨依然留在了村里生活、創業，因為成本低。她租了一整層農房，月租只要1200元。她告訴記者：“因為工作在鄉村，很容易和村民打成一片，我在串門的時候發現每戶村民自家做的筍干口味差別很大，這里面有很多工藝上的講究，太神奇了，所以我萌生了從事食物設計和研究的想法。” 

這兩年，永馨和朋友在良渚合伙做了一個生態農場，并在青山村從事食物研究。“其實這是一個很新的領域，我也在摸索要如何做好。”　

 80后山東姑娘王霞也選擇了鄉村的生活方式。2010年，她從浙江理工大學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后，一頭扎進了山里，搬到了與青山村相鄰的王位山村，租了一處背山面水的兩層木屋。屋外是竹林、菜地，院子里散養了雞、鵝、貓、狗，生機盎然。往屋外多走幾步就有湖，還有一座臨水的亭子，被她戲稱為“釣魚臺”。王霞感慨道，沒想到自己一住就是12年。

為何選擇定居鄉村？王霞的理由不少，比如喜歡鄉村的寧靜，生活成本非常低。至于收入，平時她會在自媒體平臺上出售一些繪畫和書法作品。“如果是從事設計類或者視頻創作等線上工作，完全可以住到鄉村來。尤其是像我們這種與杭州市區僅大半個小時車程的地方，要去城市也很方便。”大學畢業生放棄在城市打拼，去鄉村工作生活也挺愜意，王霞以自己的經歷現身說法。

如何安心定居鄉村

專家稱期待相關改革

不過，直接與農戶簽長期租賃協議，也有一些風險。記者在采訪過程中了解到，過去有人租房后被村民毀約，也有人因為不了解規定，租房后重新設計建新房，結果房子被村里推倒。

如今，鼓勵的政策陸續出臺。今年7月，金華市農業農村局在答復金華市政協委員《關于完善退休返鄉人員保障措施以助力鄉村人才振興的建議》時表示，為有效推動解決退休返鄉人員居住問題，近年來金華市鼓勵村集體、農民盤活利用閑置宅基地和閑置農房，退休返鄉人員可以通過租賃農村閑置宅基地和閑置農房、合作建房、共享農屋等多種方式回家鄉居住，期限最長可達二十年。

“義烏是農村宅基地制度改革全國試點，閑置宅基地租賃和合作建房等形式也主要發生在義烏。”金華市農業農村局經管站副站長龔勝翔告訴錢報記者，義烏確實有一些村子嘗試將閑置的宅基地及房屋出租給退休返鄉人員，出租主體既有村集體也有村民個人。這些退休返鄉人員，原籍多為本村，也算是葉落歸根。

“個別經濟條件不太好的村民，建房資金有一定壓力，于是就和打算回鄉定居的城里人合作建房。一方出宅基地指標，另一方出建房資金，也算是各取所取。不過按照現行政策，房子建成后是要登記在村民名下，出資方的權益需要通過雙方簽訂合同來保障。”龔勝翔解釋說，在滿足“一戶一宅”政策的前提下，目前義烏允許宅基地在全市農村人口之間跨村流轉，但還不能向城鎮居民流轉。從實踐來看，義烏合作建房雙方基本上以熟人為主，也就是要有一定信任基礎。

“九部門發文鼓勵引導退休干部、退休教師、退休醫生等回鄉定居，這是鄉村振興的重要舉措。但是從現實層面來看，鼓勵城里人回鄉定居就必須解決好住房問題，現行的戶籍制度和土地制度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浙江大學中國新型城鎮化研究院城鄉融合發展方向帶頭人吳宇哲向記者表示，吸引城里人回鄉定居，近年來浙江一直在探索，并且出現了城鄉共享村落這樣的新生事物。不過，城里人不能直接擁有宅基地使用權，只能采取各類租賃形式。

“這個問題需要通過改革來解決。就比如目前正在探索的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允許向城里人出讓，不過僅限于工業和商業用途。短期來看，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性質可能還不會有大突破，但今后這方面是否可以審慎推進，值得期待。比如，村集體在農民自愿前提下，有償回收閑置宅基地轉變為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以住宅用途入市，以便更好滿足回鄉定居人員的居住需求。”吳宇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