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譯文出版社剛剛出版的中文版《哲學導言：交往理性五論》中，德國思想家尤爾根?哈貝馬斯首次完整、系統回顧他的哲學觀、思想路徑和最重要的理論貢獻。在這本著作的自序中，哈貝馬斯自己也說，“在任何別處，我都還沒有對我的整個哲學做過一個‘俯瞰’（überblick）。”所以，《哲學導言：交往理性五論》就是對這位20世紀后半期重要哲學家的一次思想“俯瞰”。

《哲學導言：交往理性五論》中文版封面

中文版《哲學導言：交往理性五論》中，收入了法國哲學家讓-馬克 ? 杜朗-加瑟蘭教授四萬字導論，勾勒描繪哈貝馬斯事業之樹。翻譯者包括哈貝馬斯研究專家、上海紐約大學校長童世駿教授、華東師范大學教授應奇和年輕學者鄭寧寧。

8月19日上海書展期間，童世駿教授、應奇教授、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汪行福和復旦大學哲學學院院長張雙利四位哲學家在上生新所·蔦屋書店，就哈貝馬斯和他的這本《哲學導言：交往理性五論》做了一場學術對話，尤其對閱讀哈貝馬斯是否已經過時展開了激烈討論。

《哲學導言：交往理性五論》發布會現場

在《哲學導言》中，哈貝馬斯對自己哲學歷程加以整理和反思，分別從“社會學的語言理論基礎”“合理性與語言理論的關系”“商談倫理學”“政治理論”和“理性之批判”這五個主題出發，對自己龐大理論著述中的哲學部分進行概述，不僅介紹其觀點內容，而且闡述其提出語境和相關爭論。

為何還要閱讀哈貝馬斯

90多歲高齡的哈貝馬斯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出書。2019年哈貝馬斯90歲，在這一年他出版了一部1000多頁的哲學史著作，這一兩年又出了新的著作。童世駿教授是中國最重要的哈貝馬斯研究者，他自嘲說，“對任何把哈貝馬斯作為一個主要研究文本的研究者來說，做好這份工作不是特別容易。”    

《哲學導言：交往理性五論》???英文版封面

童世駿教授說，他對哈貝馬斯的興趣，不只是對他個人和文本。 “在我看來，哈貝馬斯的重要性恰恰在于，他所研究的問題和我們自己的問題相關，所以最重要的是找到這些相關性。這些問題不僅是德國的問題，不僅是歐洲、西方的問題，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借助于對哈貝馬斯文本的閱讀，我們對自己有興趣，甚至可以說有義務去研究那些自己的問題，可以理解的更加好。”

在汪行福教授看來，哈貝馬斯的思想在中東歐社會轉型時期起到很大的作用，中東歐的學者對哈貝馬斯非常感興趣，而在德國或者西方，哈貝馬斯的影響沒有那么大。

這樣一種反差也反映了兩種對哈貝馬斯的不同接受方式，一種是學術討論式的，一種是把他作為民主化改革思想家看待。汪行福教授說，哈貝馬斯思想有他的時代，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中國對哈貝馬斯的接受跟東歐有一定相似性，這也是哈貝馬斯有一段時期在中國影響很大的原因。“但是近十年，我們可能正在錯過跟哈貝馬斯現實性的思想對話，可能不會再有很多人去把哈貝馬斯作為一個重要的思想資源來看待。我覺得這是蠻遺憾的事情，對哈貝馬斯的思想討論還沒有真正展開，但是最好的時期已經過去了。”

哈貝馬斯在他的書房

但張雙利教授反而認為現在是中國人閱讀哈貝馬斯的最好時間，因為哈貝馬斯一直在很真誠的思考，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現實層面，還有一些介入性的寫作。“我覺得在這過程當中，都能夠看到哈貝馬斯很清醒地認識到他的理論遭遇到了現實問題挑戰，但哈貝馬斯是很頑強的，他認為不能放棄。” “為什么要再讀哈貝馬斯，那就是因為哈貝馬斯對于特屬于現代化進程當中的根基性問題的關注，哈貝馬斯關心的問題就是當年的黑格爾和馬克思關心的問題。”

張雙利認為哈貝馬斯一直在探索，一直在創造，他的東西一直被大家理解為是在哲學的高度對時代主題的回應。他的影響超出了德語世界、超出了歐洲邊界，他不僅僅在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產生影響，也在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和原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范圍內產生了持續的影響，所以才有2001年他來中國訪問成為現象級事件。

但在童世駿教授看來，汪行福教授某種意義上閱讀哈貝馬斯最好時期已過的結論，恰恰反映出這本《哲學導言》的價值。“汪教授剛才講，哈貝馬斯的工作在中國之所以有影響，主要是因為他社會學的影響，他對現代性的批判。”“但哈貝馬斯學術研究的重要特點就是跨學科、跨學派、跨血統，而跨學科的基礎還是哲學，這些廣泛的話題借助于他哲學的洞見得到理解，他哲學的見解也在一個更廣泛的語境當中闡發。”

哈貝馬斯與本書譯者童世駿

“對哈貝馬斯的工作有所了解以后，這個時候如果對他的哲學還有興趣的話，現在正好是時候。我自己覺得，現在正是了解哈貝馬斯作為一個哲學家，而不僅僅是作為一個社會理論家閱讀他最好的時候，因為他把他能夠呈現出來的東西、提供的東西呈現出來了，我覺得他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這時候讀他哲學文本特別是時候。”

通過《哲學導言》閱讀哈貝馬斯

應奇教授曾有一個自我調侃，“我不是哈貝馬斯思想的研究者，我是他的使用者。但是這個使用并不是直接使用到現實問題，而是使用到我對哲學問題、政治學問題的了解。某種意義上把哈貝馬斯的資源作為資源，使用到英美政治哲學的討論當中。我把哈貝馬斯的思想作為資源，使用到我對當代政治學的研究當中。”

不可否認，任何一個人去研究、理解哈貝馬斯思想都存在很大的困難。《哲學導言》在一定意義上給讀者提供了一定便利。汪行福說，《哲學導言》并不是哈貝馬斯所有思想的導論，而是哈貝馬斯哲學思想的導論，“它不給自己的哲學遺產交代，而且是指點迷津式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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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某些相對專業的閱讀者來說，在這本書里會了解到當今德國乃至西方活躍的哲學流派、思想家，看到哈貝馬斯怎么跟他們進行對話。“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微縮版的當代西方哲學史，以一個思想家為中心，圍繞這個思想家所展開的當代哲學劇場。”汪行福說，“哈貝馬斯的著作和文章非常多，自己去摸索沒有一個很好的階梯或拐杖，很容易迷失，甚至會厭倦那些非常細枝末節的文獻。但是有這樣一本書，你大致可以對他的思想有個基本的了解，他的基礎是什么。”

張雙利也認為，《哲學導言》告訴我們哈貝馬斯如何成長為參天大樹的，“如果哈貝馬斯著作是個參天大樹的話，參天大樹的結構是什么，根和干是什么？作為一個介入型的學者，他有一系列的關于現實的時代主題、政治事件的寫作，這些寫作是在有根有干的樹上必然長出來的枝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