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東莞市水鄉功能區首期土地整備道滘九曲單元產城融合區項目（下稱：九曲項目），被指未批先征。

因濱海灣新區建設，位于基地B區的聯新公司被迫搬遷。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供圖

東莞太平聯新電鍍有限公司（下稱：聯新公司）法定代表人張賢良近日向澎湃新聞反映稱，該公司位于東莞市虎門鎮，因廠址所在區域規劃調整，被迫搬遷。2021年，他出資收購位于道滘鎮九曲村的東莞洲亮通訊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洲亮公司），不料又遇到當地土地整備，無法投產。張賢良稱，他懷疑九曲項目沒有合法的征收手續，向東莞市政府及各職能部門申請信息公開，得到的答復均為“你所申請公開的信息在本機關不存在”。

立在洲亮公司廠區外的告示牌。

8月18日，東莞市相關部門發給澎湃新聞的《關于九曲項目的情況說明》（下稱《情況說明》）稱，東莞水鄉特色發展經濟區管理委員會（下稱：水鄉管委會）經市政府同意發布《水鄉功能區中心啟動區首期土地整備框架性方案》，將道滘鎮九曲單元納入水鄉功能區土地整備范圍。不過，該《情況說明》并未明確項目手續是否齊全，也未就東莞市政府等部門作出的上述信息公開申請答復作出回應。

重慶準的律師事務所律師陳曄介紹，按照《土地管理法》的規定，不同土地的使用性質也不一樣，拆遷補償標準也會有區別。但是無論何種土地使用類型，不能“未批先征”，都有一個前置程序，否則就會侵害征收對象的合法權益。

與濱海灣新區規劃沖突，電鍍廠搬遷

張賢良與九曲項目產生交集，源于其企業被要求搬遷。

張賢良介紹，聯新公司成立于1992年，系招商引資企業，廠址位于東莞市虎門鎮電鍍印染專業基地B區（下稱：基地B區）。

官方資料顯示，基地B區占地73.1公頃，區內電鍍企業較多且相對集中，因企業老舊、生產工藝落后、廢水自行處理易出現排放廢水不達標、超排、偷排等問題，虎門鎮將基地內企業原地整合形成基地B區。至2019年，該區正常生產的重點污染企業37家，廠房面積共約53萬平方米，工業生產總值15.45億元，年納稅額近5000萬。

也正是在那一年，基地B區進入關閉倒計時：2019年4月15日，全國人大《水污染防治法》執法檢查組在東莞市開展執法檢查工作，其間發現基地B區部分企業涉嫌偷排廢水；同年6月，廣東省政府同意《東莞濱海灣新區發展總體規劃（2019-2035年）》（下稱《濱海灣新區規劃》），9月獲得東莞市政府批復批準實施。

《濱海灣新區規劃》明確，沙角半島打造新區城市中軸線，重點發展現代服務、總部經濟等產業，基地B區位于沙角半島版塊城市中軸線與濱海總部經濟帶交匯的核心區域，現狀以電鍍印染等高污染、高耗能產業為主，與新區規劃存在嚴重沖突。

濱海灣新區管委會于2020年9月作出的《關于配合做好基地B區城市更新工作的通知》顯示，為了加快濱海灣新區規劃建設發展，（東莞）市委、市政府要求該委結合全國人大《水污染防治法》執法檢查組對基地B區提出的整改要求及虎門鎮黨委、政府制定的整改方案，于2022年上半年對基地B區所在地塊實施開發。濱海灣新區管委會請有關企業按照“2021年12月底前全面停工停產，2022年6月底前完成搬遷分流”的時間節點提前做好有關生產工作安排。

東莞市生態環境局于2020年11月向麻涌、沙田、道滘等鎮政府作出的《關于調查新建、擴建環保專業基地意向的函》顯示，該市建設項目差別化環保準入政策規定，建設電鍍、印染等污染型企業，原則上只能選址在環保專業基地內。為順利接納基地B區企業搬遷，急需有關鎮組織新建、擴建環保專業基地。

張賢良稱，在此背景下，他與位于道滘鎮九曲村的洲亮公司法定代表人李月亮聯系洽談，準備入股洲亮公司，再沿用洲亮公司的設備及證照進行線路板生產。洽談得差不多了，他便簽署了《基地B區企業關停搬遷承諾書》，承諾聯新公司于2021年12月20日前完成關停工作，2022年6月20日前完成分流搬遷工作。

就土地征收手續申請信息公開，多部門答復稱不存在

張賢良介紹，洲亮公司原是一家港資企業，原名為洲亮電鍍設備有限公司，相關證照齊全。2021年1月6日，張賢良與洲亮公司實控股東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書》，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收購洲亮公司全部股權。

“我本來的計劃是，購買新設備后就組織生產，一旦啟動生產有了收益就可以按期支付股權轉讓費。”張賢良說，還沒等新設備到位，他又被告知不允許生產，因為洲亮公司所在的區域也面臨著產業大調整。

立在洲亮公司廠區外的告示牌信息顯示，為進一步提升道滘鎮的城市品質，改善九曲片區的人居環境，根據東莞市政府的工作部署和水鄉新城核心區發展規劃，東莞水鄉特色發展經濟區管委會與道滘鎮政府于2020年6月正式啟動九曲單元二期產城融合發展項目的土地整備工作。該項目位于九曲村高壓線以東及水鄉大道兩旁舊廠房，范圍約890畝，涉及舊廠房建筑物面積26.5萬平方米。項目范圍內建筑形態落后、布局松散、土地利用效率低、周邊基礎設施陳舊，嚴重制約著九曲村發展。接下來，政府將對土地和舊廠房物業收儲，建設數字經濟融合發展產業基地，打造集產業、經信及公共空間為一體的綜合體。經道滘鎮政府、九曲村委會組織工作人員充分開展土地整備前期工作，現該項目已進入征拆階段。

告示牌還附著一份由東莞水鄉特色發展經濟區管委會與道滘鎮政府共同作出的《水鄉功能區首期土地整備道滘九曲單元產城融合區項目告知書》（下稱《告知書》），落款時間為2020年6月1日。《告知書》顯示，自本書發布之日起至本項目整備完畢期間，請各業主（含使用人）維持土地及地上建筑物等現狀，如發生新建、擴建房屋，買賣或租賃房屋等行為，將按行為發生之前的狀況進行補償。

張賢良稱，他入場之后才知道洲亮公司并不具備生產條件，否則他根本不會選擇入股洲亮公司。“根本沒法投產，我預先支付了八成設備款，現在進退兩難。”張賢良說，2022年3月，他還因為在廠房內部建設設備所需架空層及坑池被舉報，后被道滘鎮組織人員以未取得《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等相關報批手續、且未自行拆除違法建筑為由強制拆除。

張賢良說，受此啟發，他注意到告示牌上并沒有公布九曲項目的征收公告、補償方案及其他相關審批手續，“這不太合常理。”

于是，在李月亮的授權下，張賢良以洲亮公司的名義向東莞市政府及市自然資源局、市發改局、市住建局等職能部門申請公開九曲項目的征收補償安置方案及批文、立項批準文件及報批手續等內容。2022年9月14日，東莞市發改局答復稱“經檢索，未查找到您單位所申請公開的信息，故您單位申請公開的信息在本機關不存在。”同月20日，東莞市自然資源局答復稱：“經核查，上述信息我局不存在”。東莞市政府辦公室則在延期一個月后作出答復：“經檢索，未查找到你所申請公開的信息，故你所申請公開的信息在本機關不存在。”

東莞市政府辦公室作出的答復。

官方回應：框架性方案經市政府同意后發布

8月18日，東莞市相關部門發給澎湃新聞的《關于九曲項目的情況說明》顯示，按照東莞市委、市政府關于加快水鄉功能區統籌開發的部署精神，水鄉管委會經市政府同意，于2019年5月15日發布《水鄉功能區中心啟動區首期土地整備框架性方案》，將道滘鎮九曲單元納入水鄉功能區土地整備范圍。為推動該項目的土地整備工作，水鄉管委會和道滘鎮政府向項目范圍內各有關單位和個人發出《告知書》，告知啟動土地整備工作。

《關于九曲項目的情況說明》還顯示，為切實推動項目，按照《水鄉功能區中心啟動區首期土地整備框架性方案》補償標準制定原則，水鄉管委會和道滘鎮政府簽訂《道滘九曲單元統籌開發合作協議》、道滘鎮政府和九曲股份經濟聯合社簽訂《九曲單元統籌開發合作協議》，全面部署九曲單元項目合作細則。目前，道滘鎮政府聯合九曲村已基本完成洲亮公司的測繪工作，正緊密與洲亮公司法定代表人（李月亮）就評估補償等事宜溝通和協商當中，待協商一致后，將簽訂補償等相關協議。

不過，上述《關于九曲項目的情況說明》并未明確項目手續是否齊全，也未就東莞市政府等部門作出的信息公開申請答復作出回應。

律師：土地征收有前置程序，不能“未批先征”

重慶準的律師事務所律師陳曄介紹，我國的土地使用類型有很多種，常見的有耕地、建設用地。建設用地又分為住宅用地、商業用地、工業用地等。按照《土地管理法》的規定，土地不同，其使用性質也是不一樣的，拆遷補償標準也會有區別。但是無論何種土地使用類型都有一個前置程序，不能“未批先征”，否則就會侵害征收對象的合法權益。

陳曄介紹，《土地管理法》對土地征收有著嚴格的規定：該法第四十六條規定，征收永久基本農田、永久基本農田以外的耕地超過三十五公頃的、其他土地超過七十公頃的，都要由國務院批準。征收前款規定以外的土地的，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批準。該法第四十七條對土地征收的程序作了規定，概括起來就是 “調查、評估、公告、聽證、登記、協議”，以上流程走完后，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才可以申請征收土地。

陳曄表示，另據《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補償條例》有關規定，市、縣級人民政府作出房屋征收決定前，應當按照有關規定進行社會穩定風險評估；房屋征收決定涉及被征收人數量較多的，應當經政府常務會議討論決定。作出房屋征收決定前，征收補償費用應當足額到位、專戶存儲、專款專用。市、縣級人民政府作出房屋征收決定后應當及時公告。公告應當載明征收補償方案和行政復議、行政訴訟權利等事項。被征收人對市、縣級人民政府作出的房屋征收決定不服的，可以依法申請行政復議，也可以依法提起行政訴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