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微信8月29日消息，7月18日，甘肅省蘭州市發生一起“瓜農兒子刺死蘭州城管”案。

根據蘭州城關區警方通告，18日中午11時許，蘭州市城關區北面灘二村發生一起持刀襲擊城管執法人員案件，造成3人受傷，其中1人經搶救無效死亡。3名犯罪嫌疑人被公安民警當場抓獲。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事發一個月后，瓜農三父子中，父親王軍宏被釋放。沖突緣何而起？8月18日，封面新聞記者通過采訪當事人，并走訪案發現場，嘗試還原這起“兩敗俱傷”悲劇事件的經過。

本文圖均為 封面新聞微信公眾號 圖

另據@蘭州城關公安8月29日最新通報，嫌疑人之一、王軍宏的小兒子王愛武自述患精神病，經司法鑒定，其在作案時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已于8月9日被批捕。

案發前一晚曾有沖突

小兒子打了城管腦門一拳

7月17日晚上7點，王軍宏拉著他收獲的第一車西瓜，從150公里外的靖遠縣高灣鄉趕到蘭州。鄉下土路揚塵很大，他們特意給小卡車罩上遮塵布，那把常用于切西瓜的刀，則被放在駕駛室前部。

王軍宏父子選擇的賣瓜地點在中廣宜景灣·尚城，這是個大型小區，有5000多戶人，小區前還有一個小廣場。充足的客源和開闊的場地成為小商販的絕佳選擇，每到晚上7點左右，白天安靜有序的小廣場就成為一個集市——不僅有賣瓜果蔬菜的，還偶爾會有賣打折服裝和其他小商品的。

王軍宏第一天就在這個小區門口賣瓜

這些小商販一般占據小廣場的邊緣，馬路和廣場的交接處，這樣既不會影響車輛的行駛，也不會妨礙每晚跳廣場舞的大媽們。附近的居民們習慣晚飯后出來散步聊天，順便買一些需要的商品，尤其是瓜果。小區附近沒有專賣水果的店鋪，而在家門口就能買到西瓜，也讓居民們覺得很方便。

晚上8點，王軍宏和他的兩個兒子擺好攤位，拿出一大一小兩個秤，開始賣西瓜。

由于王軍宏年年來此賣瓜，他的瓜銷路不錯，碰上一次性買兩三個的人，王軍宏還會讓小兒子把瓜送到別人家里去。因為城管一般不會在晚上來，王軍宏放松了警惕，對他來說，那天事發很突然。

據王軍宏回憶，當晚快9點時，他正給附近一個小區的人稱瓜，沒想到城管會來，等他反應過來，城管已經開始搶秤了。

城管先去搶王軍宏的大秤，他把大秤抱住，這期間城管又開始搶大兒子的小秤。

王軍宏邊抱著秤，邊向城管喊：“稍微等我一下，我把這個瓜賣給這個老漢！”城管沒理他，在奪秤的過程中，秤盤飛了出去，小兒子看到眼前一幕，受刺激疑似精神病發作，照著城管的腦門打了一拳。

城管打了110后，用車把瓜車堵住，這時圍觀群眾也都圍了上來。

王軍宏的瓜車

文大哥是當天四家瓜販之一，當天就在王軍宏旁邊賣瓜，“城管車開過來就直接開始收秤，那時正好有兩個顧客來買瓜，城管過來就把秤上的瓜倒掉了。”據文大哥回憶，之后便發生了奪秤和拉扯，王軍宏的小兒子先動手把城管推了兩下，城管借口頭痛報警，還將瓜車堵住不讓走，這期間有近百市民來圍觀，有人求情，也有人指責城管。

王軍宏回憶，當時警察來查了身份證號后就說去局里，“圍觀群眾就說去局里干嘛，一個賣瓜的嘛，和解了，把這個事情解決就算了，哪怕不賣就行了。”王軍宏說。那天晚上事情不了了之后，已經是晚上10點，圍觀群眾散了后各自回家，小廣場恢復了平靜。

女店員奪刀未果

行兇的小兒子撥開她捅出致命一刀

事發小區

18日早上8點，北面灘小區的居民正匆匆往外趕著上班，小區里的超市也早早開始營業。王軍宏的瓜車就停在超市對面，相隔不到5米，他躺在車上接到一個電話：一個同鄉瓜農想收他們西瓜。

這對前一天和城管發生沖突的王軍宏是個好消息，他趕緊打電話叫大兒子出來幫忙。大兒子聽說后，覺得5毛一斤太便宜，王軍宏還勸兒子：“城管干擾著咱也賣不成，便宜點處理掉算了，剩下的拉到農村去批發。”

大兒子同意了父親的計劃，據王軍宏回憶，轉讓開始進行得很順利，但在賣最后一秤西瓜時，兩車城管從小區后門沖進來，十七八個人，下車直接喊：“我要打死你。”

隨后城管分成兩批，一批人把秤搶走，王軍宏想要拿回來，轉身看見三四個城管正在打大兒子，“我就朝他們喊，有啥事直接跟我商量，你不能打孩子。”

這時患有精神病的小兒子在一旁呆立著，王軍宏想勸城管不要打大兒子，卻被兩個城管拉住卡死。在王軍宏印象中，大兒子一直沒有還手，在他求情之后，城管還說要打到他們三父子從這里消失。

事發時，王軍宏瓜車對面的超市女店員正在給顧客結賬，她當時聽見一陣吵鬧，就透過透明櫥窗往外看，只見有三個城管把秤收了，還有一個拿著一把水果刀。

出去后，她看到瓜車后面有六七個城管，圍著大兒子打，打到大兒子頭倒在地上，然后用穿皮鞋的腳往上踹，“當時就我一個人在現場，我只有讓他們不要打了。六七個大小伙子打一個，你們憑什么？”之后，據超市女店員回憶，現場群眾還聽見城管說：“我要讓你們父子三人從這里消失。”

誰也沒想到小兒子會突然發作。王軍宏回憶，因為精神病的原因，小兒子一直呆在旁邊看著，然后突然說了句：“要把我爸和我哥打死了！”，就在車前取了把水果刀，拿起刀就捅了三個城管。“一開始我奪刀沒奪下來，后來奪下來了，他又拿了個秤，砸了戳倒的那個人。”王軍宏最后跪著求小兒子別打了，小兒子不聽，還朝他臉上打了一拳。

“我看見小兒子上了車，就鬼使神差跟了過去。”超市女店員說。她打開車門，問在里面翻東西的小兒子：“你干嘛呢？”小兒子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手上卻拿了一把水果刀。“我一看急了，就把他另一只手抓住。”小兒子見此情景，用另一只手拿刀在她臉上比劃，超市女店員急忙說：“你聽話，不能拿刀，這是犯法的。我是這附近超市的，經常向你哥買瓜。”

這時候小兒子把手松了下，她心想可以順手把刀拔出去，然后再攔住小兒子，卻不料小兒子突然加力把女店員撥開，說：“他們把我哥快打死了，我要把他們捅死。”據超市女店員回憶，最后死亡的那個城管當時還提著大兒子，小兒子捅了那人一刀，冒血后又捅了一刀，“一切都不可收拾了。”她說。

根據圍觀群眾拍攝現場視頻顯示，身穿紅色背心的小兒子，先是拿刀追趕城管，從瓜車背面追出來后，在距離瓜車2米的樹旁捅了一個城管兩刀。在另一個視頻中，小兒子拿著筆記本電腦大小的秤，向倒在血泊中的城管連續砸了兩三下。

瓜農小兒子患精神病已8年

家里賣瓜維持生計

王軍宏的家位于甘肅靖遠鄉村。賣瓜是當地人的主業。進村路旁電線桿上，張貼著“西瓜代辦”的廣告，許多農民的西瓜就在當地貼標包裝，低價出售給代辦瓜販，由瓜販運往各地銷售。

賣給瓜販4毛一斤的西瓜，拉到蘭州可以賣8毛一斤。“這幾年小兒子都有病，我們想多賣點錢給孩子看病。”王軍宏皺起眉頭，低著頭說。

據王軍宏妻子介紹，自從小兒子8年前得了精神病，家里的錢基本用于維持孩子病情，“每個月光維持精神穩定的藥物就要花五六百，如果住院治療就是五千多元。”王軍宏妻子田永霞說。

王軍宏的家位于村子的最高處，3間土房和1個院子住著一家六七口人。從院子里抬頭看，只能看見黃土高坡和藍天。

談及兒子的病，田永霞眼眶紅了，她拿出一本厚厚的文件袋，里面存放著小兒子王愛武的看病歷程：王愛武于2015年被中國殘疾人聯合會鑒定為“精神殘疾人”，還均被蘭州市第三人民醫院和平川精神病院診斷為“精神分裂癥”，病情具體表現為：有評議性幻聽，存在關系、被害及夸大妄想，病理性意志減退，有傷人行為。

據田永霞回憶，自從小兒子得了精神病后，家里便不得安寧。“才得精神病時，整夜不睡覺，也不和別人溝通，就喜歡自己一個人呆著。”

王軍宏的家

王愛武平時基本不和其他人接觸，因此傷人行為主要發生在家庭中。

2014年，王愛武用手臂粗細的棍子將家里的狗打死，還曾拿家里切菜刀把雞頭剁了，自那以后家里再沒養過雞。家里人一開始說他，但受刺激后說誰打誰，“打過他爸爸、爺爺和奶奶，還有我，現在我們都不敢說他刺激他了。”田永霞說。

行兇者家屬：

我們也不想看到雙方都家破人亡

王軍宏三弟告訴記者：“作為家屬，孩子觸犯了什么法律，刑法怎么判我們都接受，該承擔就承擔。我們也不想看到雙方都家破人亡這種局面。”

“我聽到我兒子把人家孩子傷害了，我感覺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兒子有病，他不要打我兒子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田永霞說。

（原題《甘肅瓜農兒子刺死城管，瓜農：“案發前一晚就有沖突，小兒子患精神病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