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培訓公司為擴大業務，與網絡科技公司簽訂技術服務合同，通過建設大量網站，以期實現在百度搜索關鍵詞“霸屏”。可是在進行產品交接的時候，雙方就合同的實現效果發生爭議。

近日，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上海一中院）審理了該案，最終改判雙方簽訂的合同違反公序良俗，應屬無效。

與網絡科技公司簽訂協議實現關鍵詞“霸屏”

啟學公司是一家從事相關培訓業務的公司，為了增加公司知名度推廣業務，該公司打聽到，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持續在百度搜索引擎的關鍵詞排名中占據前列，以吸引用戶瀏覽。啟學公司遂找到易通網絡科技公司（以下簡稱易通公司）簽訂了一份《SEO優化合同》，雙方約定易通公司向啟學公司提供網站技術開發與搜索引擎優化技術（以下簡稱SEO技術）支持，合同期內建設運營24個網站，要求關鍵詞“霸屏”。啟學公司支付服務費14.4萬元，服務期限為2021年6月15日至2022年6月15日。

合同簽訂后，易通公司按約為啟學公司建設網站并提供SEO咨詢服務和團隊培訓指導服務，啟學公司于2021年8月支付了3.6萬元后，再未付款。

2021年9月15日，易通公司完成了21個網站建設，并向啟學公司進行了交付。可是當天晚上，易通公司發現部分網站因涉嫌內容抄襲被百度“黑”了，遂通知啟學公司并采取網站恢復措施，同時向啟學公司截屏發送網站恢復情況。

但是啟學公司認為，網站被“黑”是易通公司的責任，而且也并未實現他們需要的關鍵詞“霸屏”，遂提出終止合同。易通公司不同意，訴至法院要求啟學公司支付尾款和違約金等。

易通公司認為，由于啟學公司提出終止合同，致使易通公司無法完成其余3個網站的建設。易通公司已經按合同約定履行了相關服務，并且已建成交付的21個網站均在正常運行中，其不同意終止合同。啟學公司應該按約支付剩余尾款和違約金。

啟學公司并未到庭應訴，在庭后提交的情況說明載明：“由于易通公司嚴重不負責任，導致幾個網站被百度‘黑’了，所以提出終止合同。”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雙方所簽合同系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當屬有效。啟學公司提出因易通公司原因導致其部分網站被“黑”，但對此并未到庭應訴并舉證證明，反觀易通公司舉證，可以證明網站被“黑”的原因在于啟學公司追求加快速度而過度抄襲。

此外，根據易通公司舉證，部分網站被“黑”后，易通公司亦對被“黑”網站進行了恢復并截屏告知了啟學公司。況且，雙方合同并未約定網站被“黑”為解除條件，且即便網站被“黑”，合同期內啟學公司也完全可以提出恢復要求，故網站被“黑”并不能成為合同目的不能實現的理由。現易通公司已經完成并交付合同約定的24個網站中的21個，也即已經完成絕大部分合同約定的服務內容，并提供了相應配套服務以及被“黑”網站恢復服務，且明確表示不同意啟學公司提出的終止合同，故對易通公司的訴請應予支持。

一審法院最終判決啟學公司支付易通公司剩余服務費9萬元及違約金3萬元。啟學公司不服，上訴至上海一中院。

啟學公司上訴稱，雙方約定的關鍵詞“霸屏”效果，違反了百度搜索引擎的平臺規則，屬于不正當的商業競爭行為，故本案合同屬于無效。并且易通公司的實際投入很少，而啟學公司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沒有收到任何實際效果。請求撤銷一審判決，改判駁回易通公司一審訴請。

經啟學公司申請，二審庭審中，百度在線網絡技術（北京）有限公司工程師到庭作證。工程師就百度搜索引擎排名算法的基礎邏輯以及百度對不合理的SEO技術的反制措施等進行了說明，雙方對該說明均予以認可。

上海一中院經審理認為，本案爭議焦點在于：

一、《SEO優化合同》的合同目的應如何認定？

二、《SEO優化合同》的法律效力應如何認定？

三、易通公司已完成服務項目的金額應如何認定？

首先，關于《SEO優化合同》合同目的的認定。在雙方簽訂的《SEO優化合同》中，特別注明了“要求關鍵詞霸屏”的條款。根據雙方一致陳述，該條款明確了易通公司服務應達到的實際效果：使啟學公司網站持續在大型網絡搜索引擎的關鍵詞排名中占據前列，以吸引用戶瀏覽，營銷推廣啟學公司的培訓業務。從雙方簽約后的實際履行情況看，雙方溝通的核心確系圍繞網站在網絡搜索引擎中的排名結果問題。因此，《SEO優化合同》的合同目的在于實現在網絡搜索引擎中的排他性排名結果，包括網站建設在內的合同項下所有技術服務內容均是為了實現該目的。

其次，關于《SEO優化合同》法律效力的認定。根據當事人陳述及履行中的溝通記錄，雙方所追求的“霸屏”效果主要是針對百度搜索引擎。根據證人陳述，百度搜索引擎系建立在一套算法系統基礎上，通過數據抓取與權重衡量，自動作出關鍵詞排序，以實現結果展示與用戶個性化需求的匹配。針對欺騙破壞算法的行為，開發運行相應的反制算法程序，對違規網站進行降權處理，以限制其競爭排序位置的機會。

本案《SEO優化合同》明確將“關鍵詞霸屏”作為主要目的，這種目的的核心是通過技術手段不正當地排斥其他經營者的優先展示機會，實現對用戶的密集信息覆蓋，壟斷與用戶的鏈接關系渠道。該合同目的自始就與百度搜索引擎算法的基礎邏輯相違背，脫離了正當商業競爭手段的范疇，引發了逾越合理邊界的技術手段風險。

從實際履行情況看，已建設的21個網站均是以啟學公司為實際利益主體，明顯是為了進行密集信息覆蓋所作的基礎準備。從雙方溝通記錄來看，啟學公司有較強的通過抄襲手段迅速獲得排名效果的意愿，而易通公司并沒有反對抄襲行為，只是提出盡量規避被搜索引擎反制算法發現的風險，故認定本案所涉網站的違規降權后果系雙方的共同行為所致。

網絡搜索引擎的網絡生態秩序關系到廣大不特定經營者與消費者用戶的利益，根據《民法典》第153條第2款規定，違背公序良俗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本案《SEO優化合同》的合同目的及實際履行行為均已違反了上述公共秩序，應屬無效。

第三，關于易通公司已完成服務項目的金額認定。兩家公司均應當誠實守信，為用戶提供有價值的服務，不應片面追求網絡流量與排名利益，破壞網絡生態秩序，故認定雙方當事人對合同無效負有同等過錯責任。雖然已經完成開發備案的21個網站系模板型網站，制作難度并不高，但仍屬于有價值的財產，易通公司為此投入了相應的人力物力，現網站控制權已轉移給了啟學公司。

在合同無效的前提下，網站控制權無需返還，啟學公司應根據《民法典》第157條規定予以合理的折價補償。上海一中院綜合考慮各方因素，認定啟學公司已經支付的3.6萬元已經足以補償易通公司的模板型網站建設費用。

上海一中院遂改判撤銷一審判決，確認雙方簽訂的《SEO優化合同》無效，駁回易通公司的訴訟請求。

本案主審法官、上海一中院立案庭民商事快審團隊協助負責人李興表示，互聯網經濟與用戶注意力、點擊流量密切相關，網絡搜索引擎是互聯網時代的重要信息提供平臺。通過搜索引擎的關鍵詞優先排名結果，點擊瀏覽與自身需求相關的網站，已成為了廣大網絡用戶獲取參考信息、作出消費選擇的便捷方式，也是經營者進行營銷推廣、獲取客戶資源與商業機會的重要渠道。合理的搜索引擎優化技術可以為用戶提供有益信息，但是本案的合同目的是僅僅用技術手段實現關鍵詞“霸屏”，并無其他真實的服務質量作為支撐，這種方式遮蔽了廣大網絡用戶知情和選擇的權利，所以以這種目的為導向的服務合同違背了網絡生態的公共秩序，應屬無效。

（文中所涉公司名均為化名）

（原標題：《為在百度搜索中“霸屏”，這家公司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