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水獺：在人類邊緣復蘇

2023-06-02 11:46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作者/韓雪松

2018年3月，我作為山水自然保護中心的員工，在青海玉樹開始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工作的最主要內容之一，便是對穿玉樹而過的巴塘河中的歐亞水獺種群進行調查與保護。然而，此前我對于水獺這一類群卻幾乎是一無所知的。因此當接下這份工作后，除去隨著奔涌向前的巴塘河而硬著頭皮向前走外，似乎也再無其他的辦法。

生機盎然的巴塘河谷

但是，日復一日的調查中，一些痕跡不斷出現在眼前——高聳巖石上留下的糞便、巨石掩映下沙地的刨痕、急流回水旁岸邊的魚骨，以及無數個紅外相機中匆匆劃過的身影，這讓我意識到，水獺似乎遠沒有先前想象地那般羞怯。它從沒有試圖去隱藏自己的行蹤，恰恰相反，它們在用自己的語言和方式昭示著對于河岸的占有。自然而然地，我也便開始去猜想和揣測，水獺在這一條涇流中的出沒和行蹤，以及其族群在人類歷史長河中的興盛與衰敗。

河岸角落中的水獺刨痕

毫無疑問，水獺是可愛而充滿魅力的。對于中國人，它也從不是陌生的動物，“雨水之日，獺祭魚，后五日，鴻雁來，后五日，草木萌動”（《周書·時訓篇》），在兩千多年前，水獺的行為甚至還被作為孟春到來的物候而被仔細的留意。然而，或因噬魚，或因骨肉，或因毛皮，曾幾乎遍布全國的水獺在數百年的屠戮之下如今僅蜷存在幾個偏僻角落。但是，更加可悲的是，這個在中國歷史上曾陪伴了我們數千年的可愛生命，在今天似乎被徹底地忘卻了，連能夠正確喚出“水獺”名字的人恐怕都已所剩無幾。

獺圖（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匯編·禽蟲典·第七十九卷）

可是，水獺無疑是至關重要的。作為河岸生態系統的頂級捕食者，水獺直接調控著河流中魚類的種群進而維持著生態系統的健康；作為河流保護的旗艦物種，水獺更是在許多地方成為公眾關心河流、認識河流和了解河流的契機與窗口，這一點對于今日中國河流生態系統所面臨的關注缺乏的困境尤為重要。此外，水獺在更廣闊的尺度上，或許還具備無可替代的作用。

帶著幼崽重歸的歐亞水獺

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生態文明建設的持續推進，環境保護恢復工作的大力開展，特別是如“十年禁漁計劃”、“長江大保護”與“黃河大保護”等國家保護戰略下水環境的改善與魚類種群的恢復，銷聲匿跡了近半個世紀的歐亞水獺，終于開始從人類的邊緣，陸續回到在它們曾經棲居的江河當中。

因此，正如在很多地方正在發生的一樣，當歐亞水獺在圍觀之下泰然自若、無憂無慮地在城市河道當中“臨淵毆魚”時，它能否消彌當前公眾對食肉動物的恐懼，進而成為公眾認同、接納甚至期盼食肉動物回歸的“墊腳石”呢？濱水而居，滑稽可愛，不存在潛在的傷人或致病風險——歐亞水獺顯然是具備這樣的潛力的。

玉樹鬧市中駐足觀看水獺的市民

正因如此，為增進公眾對水獺這一古老而可愛類群的關注與了解，2019年末，匯聚了國內眾多從事水獺調查、研究和保護一線工作者知識、經歷和心血的《中國水獺調查與保護報告》在廣州發布。最終，以這一報告為藍本與基礎，通過對大量歷史文獻、科學研究、媒體信息、社交媒體等信息來源的搜羅與整理，結合在中國野外從事水獺保護的研究者和行動者所提供的第一手資料，《中國水獺：在人類的邊緣復蘇》就此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