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分0-4，第四戰脆敗，浙江稠州男籃輸掉了他們第一次總決賽之旅。

兩年前季后賽，被遼寧男籃淘汰止步四強時，吳前說出這樣一番話：“我們一直在進步，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會爭取能夠得到的榮耀，請相信我們，謝謝。”

兩年后總決賽的舞臺，浙江男籃依然沒能贏下老辣的遼寧，甚至分差比兩年前更大了，但未來卻沒人敢小覷這支青年軍。

相比成績，翻看浙江稠州男籃發展的過往，才明白整段故事中最振奮人心的部分，是浙江稠州過去十年的積累和努力——他們也曾試過邀請大牌外援，想過高薪挖人，但最后還是選擇了一條最慢最磨人的道路，發展青訓。

浙江隊主帥王世龍指導王奕博。

“高速路”，走不通

翻看浙江稠州男籃的隊史，他們的成長沒少走彎路。

在程帥澎、王奕博、劉澤一這批1999級球員升入一隊的2017年之前，浙江稠州男籃經歷更多的是動蕩。

在2009年到2017年的8個賽季里，浙江隊換了6任主教練，但除了2010-2011賽季的常規賽第5外，其余賽季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唯有兩項紀錄保存至今。

一個紀錄是2014年對陣東莞新世紀，因對裁判判罰不滿，浙江隊頻頻“主動申請”犯規，邱彪、江凱、吳前、鞠鵬、張翌星5人6犯離場，東莞隊也因此65次站上罰球線，創造CBA球隊單場罰球紀錄。

賽后，時任浙江隊主帥張勇軍頗為賭氣，“大家覺得反正最后也沒有希望贏了，干脆就犯規得了，你沒犯規他也吹你犯規，所以干脆還不如自己犯規。”

另一個紀錄是2015年對陣廣東宏遠，浙江外援麥克魯姆轟出單場82分，全場麥克魯姆2分球35投21中，3分球14投5中，罰球27投25中。

按彼時浙江球迷的話來說：“反正比賽也贏不了，也失去了季后賽資格，由著外援玩兒唄。”

巧合的是，此前的單場得分紀錄同樣是由浙江外援創造——昆西·杜比在2013年1月2日主場對陣山西隊的比賽中得到了75分。

兩個紀錄足以側面勾勒出曾經的浙江隊——給最好的待遇，找最能打的外援，本土球員只是配角。

JR·史密斯在CBA留下的只有混亂。

而在浙江隊拿到聯賽第五的后一年，NBA陷入停擺，CBA開始了瘋狂的“外援淘”。在科比險些來到CBA打球的那個賽季，浙江隊真的“淘到”了大牌——請來了正值巔峰的JR·史密斯。

為了打消球迷的疑慮，俱樂部還曾在公告中強調JR·史密斯將打滿一個完整的CBA賽季，但最終換來的是JR的詐傷、打架、擅自離隊……

外援沒少“坑”浙江男籃，但球隊也無可奈何，畢竟當時國內球員的引進比外援更困難。

現任浙江隊總經理方俊就曾透露，2015年球隊曾有意高薪求購3位國內一線球員，卻屢屢碰壁。

“最早瞄準的目標是易建聯，為他開出了5年1.2億元人民幣的高薪合同。結果，易建聯的回復是：如果我離開廣東，那就是退役了。”

方俊和投資人接下來找了遼寧男籃的韓德君，對方的答復是：“我們這幫兄弟是從小打到大的，我想和他們一起拿總冠軍。”

當目標瞄準周鵬，電話打給廣東宏遠的投資人陳海濤，對方半開玩笑地回復說：“您想要買周鵬呀？不如把廣東宏遠都買走吧！”

既然押寶外援和高薪挖人的“高速路”沒能走通，那么擺在浙江隊面前的只有華山一條路——發展青訓，培養本土球員。

浙江隊也真的這樣去做了。

吳前本次總決賽一直帶傷作戰。

青春風暴

投入多，見效慢，發展青訓對于許多球隊來說是個苦差事。但想要養成參天大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

浙江男籃的“青春風暴”始于2012年，彼時輔佐丁偉一個賽季的劉維偉接手浙江男籃青年隊，從選材開始培養年輕球員。

如今隊內這批打得風生水起的“99級”運動員，幾乎都是他親自拉回浙江隊，“當時不僅僅是執教，還要牽扯一個選材的問題。我自己跑到東北，跑到江蘇等地方，去把這些年輕球員招進來。”

于是，來自連云港的程帥澎、來自徐州的王奕博、來自黑龍江的劉澤一湊在了一起，開啟了浙江男籃的復興之路。

按照劉維偉的說法，這批球員“平平無奇，比較普通，也沒什么天賦”，但稠州隊選人不僅看天賦，更在意精神屬性。

“不單單只看身體條件，還要了解他們的性格，了解一下他們是否愿意吃苦，對籃球有多熱愛。這些孩子都能吃苦，訓練和比賽都很拼，這是我看重的。”

程帥澎表現出色。

拼命，是這批球員最大的特點。

青年隊時期，稠州隊經常一天三練甚至四練，也幾乎沒有節假日。在接受《籃球公園》采訪時，劉維偉也承認：“這批孩子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沒有節假日，那么小的孩子，說起家里都會哭。可就是要用老一輩的這些傳統來練，出成績靠的不僅僅是天賦，還有努力。”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當年參加全國U15比賽，浙江稠州在上午輸球了，球員們中午就被劉維偉教練直接懲罰繞著操場跑了萬米，然后跑完下午接著打比賽，最后反而贏了。

就這樣，浙江青年軍開啟了屬于自己的成長之旅。

2014年，稠州青年隊還是全國U16錦標賽金華站第3，延吉站第6，等到2015年開始，球隊幾乎包攬了同年齡段的所有冠軍：2015年全國U17籃校杯第一名、2016年全國U17第一名、2015年第一屆青運會亞軍……

吳前曾這樣形容球隊的訓練：“現在的比賽強度，還不及我們平時訓練的。那種強度的訓練，是練完了集體癱倒在地不想吃飯的程度。”

而浙江媒體也透露，疫情前的每次訓練，浙江隊趕往球場的大巴上只有寥寥幾人，年輕球員早就一窩蜂先從駐扎的酒店去球館訓練了。

吳前在比賽中突破。

六年完成蛻變

球隊更新換代之初，培養球員和保持戰績是存在矛盾的，但稠州男籃選擇了前者，最明顯的案例便是劉維偉接任球隊的第一個賽季。

2017-2018常規賽倒數第五場比賽，稠州隊排名聯賽第8，雖然比賽輸給深圳隊，但距離季后賽也不過一步之遙。可賽后新聞發布會，球隊卻做出一個決定——開除外援賈內爾·斯托克斯。

原因是斯托克斯多次無故缺席比賽，甚至在前一場對陣遼寧的比賽中突然消失，事后被網友扒出是獨自一人前往本溪的洗浴中心蒸桑拿。

有記者在發布會上問道：“在很緊要的時候裁掉外援，會不會影響球隊今年的成績？”劉維偉搶過方俊的發言，氣憤地吼道：“球隊沒他更好！防守會更好！今天防守讓對方只得了97分，有他在可能讓對手得100多分！沒他更好！”

那時候，怒斥外援容易，但真下定決心讓外援走人卻很難，因為外援幾乎主導著聯賽。

那個賽季，浙江隊最后5場比賽1勝4負，被廣州在最后時刻排名反超無緣季后賽，可即便犧牲戰績也要立下規矩的他們，自此走上正軌。

浙江隊也收獲了屬于他們的癡心球迷。

戰績是最佳的證明：2018-2019賽季，球隊23勝23負闖進附加賽；2019-2020賽季，球隊30勝16負打進八強；2020-2021賽季，球隊41勝11負聯賽第三；2021-2022賽季，球隊28勝10負聯賽第四；2022-2023賽季，球隊35勝7負聯盟第一。

在這批球員手里，浙江男籃從第一次常規賽前四到常規賽榜首，從首次季后賽四強到踏上總決賽，創造諸多隊史也只用了六年時間。

更可怕的是，這支開賽初平均年齡21.8歲的隊伍，是目前CBA最年輕的球隊——換句話說，浙江稠州的成熟期還未到來。

而在成長的過程中，更可貴的是這批球員低調的性格。

一位籃球記者這樣評價浙江男籃：“他們是我接觸到CBA最平易近人的一支球隊。無論你采訪哪個隊員，他們基本都會答應，即便不愿意接受采訪，也會把具體原因跟你說清楚。”

總決賽第二場賽后，面對輸球和肋骨骨折，吳前的心情可想而知。但走出球館，面對球迷的簽名要求，肋部纏著冰袋的吳前沒有拒絕。

一位抱著孩子的球迷問：“能照個相嗎？”吳前用商量的語氣說：“就拍一張可以嗎？”合照結束后，吳前雙手合十表示感謝，隨后離開。

甚至連球隊場上脾氣最火爆的程帥澎，私下說話的狀態也截然不同。

接受采訪時，程帥澎咬字很用力，但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輕，以致第一次采訪程帥澎的記者都發出疑問：“他說話一直這么溫柔嗎？怎么場上場下差別這么大？”

回浦中學拿下耐高聯賽全國冠軍。

浙江籃球的強大人才庫

對于中國男籃和CBA，浙江男籃的貢獻還不止于此。

據《CBA基礎信息白皮書》介紹，過去六年時間里，CBA有13家俱樂部青年隊向CBA輸送超過12名球員，其中浙江稠州俱樂部青年隊一枝獨秀，輸送23人冠絕聯盟。

而一支CBA球隊的青訓基礎，拉動的也遠不止職業賽場的戰績——在浙江男籃征戰總決賽時，浙江的校園籃球也迎來豐收。

耐高聯賽全國總決賽中，來自浙江的回浦中學與海亮外語中學，分別將去年的冠亞軍擋在四強之外，而溫州中學女籃則在首次打進全國賽就闖入全國四強。

2017年，回浦中學被命名為“全國籃球高水平后備人才基地”，是45所單位中僅有的兩所普通中學之一，其余43所單位均為全國各地專業的體育運動學校或籃球運動學校。

而在浙江省體育局一篇名為《什么是教育的真諦》的文章中，這樣形容海亮初級中學男籃：“與浙江體育職業技術學院合作，建設浙江海亮NBA精英訓練中心，合力打造教體結合的全國標桿，同時承擔著浙江男籃三隊的人才培養任務。”

的確，當浙江男籃踏上CBA總決賽的那一刻，這或許只是浙江籃球露在海平面上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