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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人物|考古工作適合女性做嗎?——訪考古學家鄭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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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歷史有時似乎刻意地安排了很多的巧合,就像鄭振香女士和她發現的這座墓的主人婦好——一位是在考古界孜孜以求的女學者,巾幗不讓須眉;一位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位率兵征戰的女將軍,不愛紅裝愛武裝。她們相隔三千多年,卻在歷史的某一個時刻相會;她們的名字以不同的方式進入歷史,但同樣值得人們記住。

鄭振香
01
一個意外的發現讓這一天變得不平凡起來
殷墟遺址位于河南省安陽市小屯村,總面積約二十四平方公里,是我國商代晚期的都城遺址。1975年冬天,“農業學大寨”運動在全國展開,小屯村村民正準備將一片高地進行平整。當時擔任安陽考古隊副隊長的鄭振香得知消息后,迅速與小屯村負責人聯系,要求停止平整這片高地。
鄭振香:他們要平整的那個地方,是一片高地。我們考古一般都在高地上——古時候的人因為怕水淹,都在高地上居住,所以我們覺得這片高地暫時不能平整。我就跟村干部說,我們要進行鉆探,看下面有沒有東西,然后再決定能不能平整。
主持人:這個要求是您提出來的?
鄭振香:是的。當時在一般情況下,只要說某個地方是殷墟保護區的建筑基址,不能挖掘,地方上的干部們都很配合。
主持人:那個地方是出土甲骨文的地方。
鄭振香:對。
對殷墟的科學發掘開始于1928年,以李濟、董作賓為代表的我國第一代殷墟考古學家在這里用現代考古學的方法進行深坑發掘,不但發現了宮殿基址、大型排水溝,還發現了大批的甲骨、大面積的祭祀坑、車馬坑和王室墓葬群。他們的工作一直持續到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之后,殷墟考古被迫中斷,直到新中國成立。20世紀50年代,又一批考古學家來到了這里,繼續對這片神秘的土地進行科學發掘,鄭振香就是其中之一。然而直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這批考古學家在殷墟并沒有什么重大的發現。
對于眼前的這片高地,鄭振香當初也只是根據考古學的常識判斷地下可能有商代的建筑基址,于是她提出在平整土地之前,先在這里進行考古鉆探。她的判斷是否正確呢?
鄭振香:跟村干部商量好以后,我們就開始鉆探。一探底下都是夯土——夯土就是砸過夯的土。由東往西七十米都是連起來的夯土。我就想,既然耕土層下面就是夯土,不如清理出一個剖面來。從剖面上看,這不是一個建筑物,而是由一些小的建筑、小的房基所構成的建筑基礎。
主持人:能看出來是一個一個的小房屋?
鄭振香:對。根據這種情況,我們就找到小屯村的黨支部書記,說這個地方都是房基,不能挖。
連成片的夯土層說明這里確實是建筑基址,由于當時正是隆冬時節,不宜發掘,于是鄭振香決定先將這片高地保護起來,等來年開春后正式動工。
鄭振香:第二年開春后,我們正式辦了發掘手續。三個人開了一千平方米,挖開以后都有房子。幾乎每個人挖的都碰到房子了。
主持人:這一千平方米是分幾個不同的點開挖的?
鄭振香:對,最后連成一片。這樣開挖,下面是怎樣的布局就會比較清楚。
1976年5月16日,鄭振香和同事們著手清理這片房基。在她看來,那天的工作和之前無數次的發掘清理一樣,只要弄清房屋的面積、布局等即可。但是,一個意外的發現讓這一天變得不平凡起來。
鄭振香:在我挖的一個房子里頭還有一個房子,這個房子被一個灰坑打破了——就是房子廢棄后在這里挖了一個坑,坑不很深,大概七十厘米左右。
主持人:按照我的理解,這個灰坑相當于一個垃圾坑,跟房子不是一個時代的。
鄭振香:對,房子跟灰坑不是一個時代的,灰坑是后來時期的。我們就開始清除灰坑,清除以后發現坑底下是紅夯土。
底下這層堅硬的紅夯土意味著什么呢?這里難道僅僅是一片房屋基址嗎?職業本能讓鄭振香決定一探究竟。
鄭振香:但是它的夯土跟房子的夯土不一樣,上面的夯土比較軟,底下的夯土是紅夯土,而且特別硬。
主持人:特別硬?
鄭振香:是的,特別硬。這樣的話就不能往下挖了。當時是春天,天氣比較干燥,我們用三米多長的探桿探下去都探不到底,就是說底下還是夯土。當時的土辦法就是在探桿上面綁一條一米左右的繩子,往下放,再往下放,結果還是探不到底。
夯土探不到底是為什么呢?難道真的就是一片死夯土嗎?
殷墟經過幾十年的考古挖掘,人們對它已經有了比較深入的認識。殷墟以洹河為界,南部為生者的樂園——宮殿區,北部是死者的居所——王陵區,鄭振香主持挖掘的地方正好位于洹河南岸的宮殿區,一般來說在這里挖出墓葬的可能性并不大。
所以,此時很多經驗豐富的工人都認為這里就是死夯土,底下不會再有什么東西了。工地上騷動起來,累了一天的工人們認為沒有必要再往下探了。然而,面對大家的質疑,鄭振香沒有動搖。
鄭振香:那時候我就想起一句話——寧可苦干,不要苦熬。我就跟大家說,咱們還是干吧,干下去總有個結果,沒有沒底的坑。
主持人:“沒有沒底的坑”,這句話說得好。
鄭振香:是一種積極的心態和精神力量支撐著吧。
其實除了精神力量之外,作為專業考古隊員,鄭振香知道一般的死夯土不會探到五米深還不見底。雖然天色越來越晚,帶上來的夯土也沒有一點兒變化,但是鄭振香的心中始終都留著一絲希望。
鄭振香:后來我就找了幾個工人商量說,還是得探。因為我們搞考古的也有一套鉆探工具。
主持人:是什么工具呢?
鄭振香:就是一種探桿上邊加接桿的鉆探工具,需要兩個人推,一個人把桿往下探,兩個人往下推,就像打鉆一樣——這樣能打得更深一些。

在發掘現場的鄭振香(左)
02
艱難的發掘之后,奇跡出現
當探桿探到六米五深時,地下水出來了,夯土變成了泥團,探鏟上的土樣很難帶到地上來,再往下鉆,探越來越困難。筋疲力盡的工人們幾乎絕望了,鄭振香也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難道真如工人們所說,這里就是一片死夯土嗎?奇跡會不會發生呢?
鄭振香:這時候,工人手中的探桿突然滑了下去,一直往下滑,墜下去了。我們的工人有經驗——探桿下滑說明底下有空洞!我就對把桿的年輕人說,你使勁把桿子往下墜,杵到底。他真是使盡全身力氣,把桿子杵到底了。桿子杵不動了以后大家說,這一桿子決定命運了。我就對把桿的年輕人說,你慢慢提上來吧!結果這一鏟子提上來一看,滿鏟是紅漆皮。
主持人:紅漆皮?
鄭振香:紅漆皮證明下面是個棺材,是深墓。原來大家心里都隱隱約約有一個希望,希望這最后一鏟是個墓。所以一看到紅漆皮,大家馬上都興奮起來:是墓!是墓!參加發掘的人中有一個何師傅,眼特別尖,他看見提上來的探鏟上有一個閃亮的東西,就一把抓過來了。拿到水渠里去洗——是個玉墜。
探桿突然的下墜和帶上來的紅漆皮說明下面肯定是個墓葬,而且沒有被盜過。因為被盜過的墓一般都會被盜墓賊用土填實,不會出現“空頭”。而探鏟帶上來的這塊玉墜預示著墓室里還有更多的隨葬品。工人們立刻興奮起來,鄭振香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終于放松了,她馬上組織大家動手發掘墓葬。
鄭振香:越發掘越覺得這個墓不是一個普通的墓。因為我們在墓的上層挖出了殉葬人的尸骨,比較完整的有四具,腰坑里也挖出一具,還有殉葬的狗的尸骨。這樣我們就知道了,這個墓不是一般人的墓,墓的下層肯定有東西——因為一般人的墓不會有殉葬人和殉葬狗。在墓的第六層,我們挖出了一個木匣子似的東西,木匣子有一個框,里頭放的是象牙杯,還有一些骨頭簪子。另外還挖出了大的石叉、小的石鳥、石罐,還有鏡子、海貝什么的。總共挖出了八十多件東西。
主持人:從這些東西看,墓的主人是個比較重要的人?
鄭振香:應該是比較重要的,因為墓的上層埋了那么多東西,那么它的槨室和棺室里不可能沒有重要的東西。
雖然已是春末夏初,但地下六米多深的水依然冰涼刺骨。負責發掘的工人只好靠喝酒來御寒。為爭取時間把墓葬搶挖出來,鄭振香說服當地的供電局連夜供電抽水。
鄭振香:底下邊挖邊抽水,在挖的過程中,出現了很多東西。開始是小東西,玉器啊什么的,先是把玉器一件一件往上遞,后來因為玉器比較多,一件一件往上遞來不及,就拿個水桶,把玉器放到水桶里提上來。后來大物件也慢慢露頭了——墓的東北角出現了一只大方鼎,其他大東西也出來了。三聯甗一出來,有人就驚叫說,哎呀!這六條腿的東西是啥?圍觀的人都說沒見過。再后來,偶方彝也被挖出來了,偶方彝的蓋子和它的槽出土的時候是分開的。我們先把槽弄上來,看到的人都說“像豬槽”。那一天我非常緊張,指揮著工人用架子車來回運東西,差不多跑了十幾趟,連口水都沒喝,還嫌自己跑得慢。

婦好墓發掘現場
03
墓葬中出土了一千九百二十八件文物
挖掘過程中鄭振香畫了一幅墓葬示意圖,上面準確地描述了墓葬的形制、結構以及每一件文物出現的位置。
主持人:在挖掘的過程中,您有沒有去判斷這到底是什么墓?
鄭振香:當時非常興奮——出乎意料地發掘出那么多東西啊!根本沒有時間去仔細分析這到底是什么墓了。一些老工人說,從來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有這樣一個墓,出了那么多東西。連一些參加過盜墓的人也說,從來沒見過墓葬里有那么多東西的,雖然他們見過的墓葬多了。
主持人:這座墓本身大不大?
鄭振香:不很大,長五米六,寬四米。但是全部裝滿了東西。而且東西都是大型的,禮器很多,按照我們的考古編號,編到一千九百二十八件。
從一個墓葬中出土一千九百二十八件文物,這在殷墟考古史上還是第一次。其中,青銅器四百六十八件,它們工藝精湛,種類繁多,有炊器、酒器、食器、水器等,超過了殷墟歷年出土的青銅器總和。另外,墓中出土玉器七百五十五件,既有反映當時社會意識形態的龍、鳳、鳥、獸,也有或寫實或夸張的人像和獸像。它們造型奇特秀美,琢制細膩流暢,代表了商代琢玉和拋光技術的最高水平。精美絕倫的稀世珍寶讓在場的人們驚嘆不已。
然而,此時主持發掘工作的鄭振香除了驚喜之外,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這座墓的主人到底是誰呢?誰才有資格獲得如此高的禮遇,享有這么多精美的隨葬品呢?
該墓從1976年5月16日開始鉆探到清理完畢花了整整二十天。巨大的寶藏呈現在了鄭振香面前,那么它們的主人到底是誰呢?
主持人:在清理文物的過程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判斷這個墓的主人是誰?
鄭振香:是的。這個時候,就要根據出土的文物來判斷墓的時代和墓主人是誰。在刷洗文物的時候,發現大鼎上面有司母辛銘文。就跟司母戊方鼎聯系起來了,我就對大家說這個墓可能不是一個平常人的墓。
“司母辛”是祭祀時用的廟號,根據歷史學家對1939年出土的司母戊方鼎的考證,“司母戊”是商代一位國王的母親,那么“司母辛”會不會也是一位王后呢?
鄭振香:全部刷洗清楚后,最后統計有銘文的銅器是二百一十件,其中有“婦好”銘文的一百零九件。
主持人:占一半以上。
鄭振香:比例達百分之五十七。
04
從銅瓿上的“婦好”銘文和隨葬的器物種類
判定是婦好王后墓
器物上的銘文是判斷墓主人身份的重要依據。在有銘文的銅器上,“婦好”是出現次數最多的。“婦好”到底是誰?它是人名?是廟號?還是商代器物上一個普通的標記呢?
主持人:您是在什么器物上第一次看到“婦好”這個銘文的?
鄭振香:是在一個銅瓿上,銅瓿是一對的。它的銘文在底下,而且沒怎么銹。我當時端起一個銅瓿一看,哎喲,婦好。
鄭振香馬上聯想到甲骨卜辭上關于“婦好”的記載。據20世紀30年代郭沫若和唐蘭考證,“婦好”是一位女子的名字,她是商王武丁的配偶之一。武丁是商代晚期頗有作為的國王,婦好生前備受他的寵愛,主管國家的軍事,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位女將軍。據甲骨文記載,婦好曾多次率兵征戰,最多的一次竟帶兵一萬三千多人,是甲骨文記載中動用人數最多的一次戰斗。這座墓的主人是否就是這位尊貴英武的王后呢?
主持人:當時看到“婦好”兩個字是什么心情?
鄭振香:非常激動。一看到“婦好”倆字,我就想,即使這個人本身不是王后,她跟王室也一定是近親。
主持人:即使不是婦好,她也一定跟婦好有很近的關系,否則婦好的器物,不會出現在她的墓里。
鄭振香:對。因為王后不會隨便送人東西,被她饋贈的得是跟她身份接近的人。
那么,這些刻有“婦好”銘文的器物到底是婦好本人的,還是她贈送給別人的呢?
鄭振香:這個問題首先要從銘文中得到解決,因為我覺得很多重要的東西中都出現了“婦好”的銘文,三聯甗出現的是她的銘文,偶方彝出現的也是她的銘文。另外還有兩個分體甗,那東西像個蒸鍋,是個炊器,這個炊器是墓主人本人的東西的可能性最大。因為一般情況下送禮不會送鍋——當時殷人尚酒,送禮也許會送酒器,但不會送鍋。
主持人:但她自己用的鍋會拿來當隨葬品。
鄭振香:對。隨葬品中還有三個大甑,就是三個蒸鍋。
主持人:這都是自己吃飯用的。
鄭振香:炊器食器這樣的一些東西都是婦好的,所以我判定婦好應該是這座墓的主人。
另外,墓中出土的青銅鉞手工細致,形式威猛,兩面都飾有雙虎食人首紋,這是軍隊最高統帥的象征,一般人絕對沒有資格手持這樣的銅鉞。所以,不論是從出土的器物種類,還是從器物上的銘文來看,墓主人正是甲骨文中記載的那位英武的女將軍、尊貴的王后——婦好。

婦好墓
05
1976年的這一次考古發現震驚了世界
婦好墓是殷墟唯一一座保存完整的商代王室墓葬。在此之前近五十年的殷墟發掘中,考古學家們發現最多的是宮殿基址、祭祀坑、車馬坑、龜版甲骨等,即使挖到了大型的王室墓,墓室里也幾乎被盜竊一空。婦好墓的發現讓人們第一次真切地觸摸到了三千多年前商代的社會生活和文化藝術。墓中出土的許多大型器物,如偶方彝、四足觥等,都是第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許多手工精巧、造型別致的玉器、銅器等也是商代文物中的上乘之作。
除此之外,婦好墓也是殷墟僅有的一座能與甲骨文的記載相印證,從而確定墓主人身份和年代的王室墓葬。因此,它也為人們研究商朝的文化歷史提供了最為鮮活的標本。
1976年的這一發現震驚了世界。這些三千多年前的藝術品,在考古學和歷史學上的地位可想而知。同時,它們撥開了歷史的迷霧,讓甲骨卜辭中的那位神秘的王后逐漸被世人所認識。
主持人:您是主持婦好墓考察工作的,您有沒有想過這個墓的主人婦好是個什么樣的人?
鄭振香:婦好墓出土過一個玉扳指。那個玉扳指我試著戴過,戴在我手上太大太粗,所以我就琢磨,這肯定是她的一個很實用的東西。
主持人:這個扳指是用來干什么的呢?
鄭振香:用來拉弓啊,拉弓箭的弓弦,不勒手。我就想,戴玉扳指的這個人肯定是一個身體比較強壯的人,而且這個人是比較愛美的,因為她的那些玉簪子、骨簪子、鐲子以及各種配飾上都雕著可愛的小動物,像龍鳳啊,怪獸啊等。
主持人:這也反映了婦好自身的生活情趣。您在認定這是婦好墓之后,有沒有去專門研究婦好的文獻?
鄭振香:有。她是很受武丁寵愛的王后,從她用的扳指啊、銅鉞啊什么的,我想這個人肯定是一個英武的女性。
流淌了千年的洹河水依然靜靜地滋養著這片神秘的土地,塵封了三千多年的婦好終于揭開了她神秘的面紗,人們在感到震撼的同時,也提出了更多的疑惑:為什么婦好的墓會出現在宮殿區,而不是在王陵區呢?商代的墓葬上面一般都不會有房子,為什么婦好墓上有一座同時期的房基呢?這些遺留在歷史中的答案,只能等待日后更多的考古學家去尋找了。
06
考古工作男女都適合
很多人說鄭振香很幸運,因為婦好墓的發現似乎多少靠了幾分運氣。但人們不知道的是,這幾分運氣的背后是幾十年的專業積累。鄭振香1929年出生于河北,1950年考入北京大學考古學專業,并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批考古學專業的研究生。
鄭振香:有人說20世紀50年代這批人,沒有趕上好時候。我認為我們50年代這批人趕得是時候,我們遇上了一批非常有學問的大師。我上大學時的那批老教授,現在在世界上都找不到。像郭沫若先生、梁思成先生都給我們講過課。講古文字的唐蘭先生和張政烺先生、講世界史的雷海宗先生都很不簡單。他們的治學精神,令我終身受益。這些老師的教誨,對我的人生觀、價值觀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很重要。對我的專業產生直接影響的是夏鼐先生。夏鼐先生考古時以身作則,不怕困難,自己動手。在河南安陽挖車馬坑的時候,冰天雪地的,他都是一點一點自己弄,非常感人。
主持人:這實際上是一種實踐精神。
鄭振香:是的,實踐精神。
研究生畢業后,鄭振香被分配到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62年,她來到考古所安陽工作站,成為這里唯一的一名女考古隊員。在這里,她成就了自己的事業,也結識了丈夫陳志達。因為兩人都是考古隊員,需要常年待在安陽工地,所以他們一直過著“家在北京,人在安陽”的生活。后來為了照顧孩子,兩人只好輪流出差,一人在北京,一人在安陽。

鄭振香
主持人:您那時候每年在安陽待多長時間?
鄭振香:春季、秋季加起來,大概七八個月時間。
主持人:聽說您女兒特別不愿意您到安陽出差,有一次還把您的火車票藏起來了?
鄭振香:她那時候還小,八九歲吧,就是不讓我走,把我的火車票藏起來了。我騙她說,把票給我,我一會兒找人退了去,她就把票給我了。到晚上11點多,我把她哄睡后趕緊穿上衣服,提著行李走了。她醒了以后,大哭了一場。
這樣的生活,鄭振香過了整整四十年。直到2002年老伴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她才留在了北京,不再下工地了。現在,鄭振香的生活除了照顧老伴外,就是繼續整理她1989年在小屯村發掘的大型宮殿基址的考古報告。
主持人:您覺得一個女性從事田野考古這樣的工作苦嗎?考古工作適合女性做嗎?
鄭振香:我不覺得苦。我認為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是不應該分開的。我覺得考古工作男女都適合。
主持人:考古學對您來講,它獨特的魅力是什么?
鄭振香:考古學能夠使人對中國的歷史有更深入的了解,很多有關古代的問題可以通過考古學去解決,光靠文獻不行。婦好墓發掘以后,發現墓中出土的玉器里有新疆玉,后來媒體上也報道了,稱之為“玉石之路”,在絲綢之路之前就有玉石之路。其實這也并不奇怪,當時植被沒有被破壞,從中原輾轉走到新疆也是可能的。漢武帝后來通西域,前面必然有路,如果沒有路,他也不會去。
主持人:考古學實際上是不斷解答人們的一些疑惑,滿足人們的一種求知欲,一種好奇心和神秘感,它不斷地解答問題,同時也提出問題。
鄭振香:對,不斷地提出一些新問題。
主持人:在您的思維里,考古工作是男性還是女性來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這種探索精神真正結合到實際當中去。
鄭振香:對。
主持人:實際上這不是男性和女性的差異,而是人與人的差異。
鄭振香:是的。從現在的人來看,敬業精神不如過去。其實敬業精神首先是一種發自于內心的對工作的熱愛。具體到考古學來講,是對探索精神的一種熱愛,還要對這個學科本身有高度的責任感。
(原文《古墓之謎——訪考古學家鄭振香》刊于《名人傳記》2007年第8期 文/張莉)
責編丨王苑 責校丨張靜祎
排版丨王苑 審核丨許華偉
原標題:《考古人物|考古工作適合女性做嗎?——訪考古學家鄭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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