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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聞|為了幾十年前的承諾,湖南一家三代為紅軍烈士深山守墓
墓地周圍都是樹與竹子,墳頭上還插著幾根墳條,一位身穿褪色短袖,五分短褲,頭發發白的男子站在墓前,用沒有手掌的雙臂給墳頭除草。
謝紅軍,湖南永州東安縣人,是這座無名紅軍烈士墓的“第三代”守墓人。
東安縣縣委宣傳部相關工作人員告訴澎湃新聞(www.usamodel.cn),據查這個墓地所葬的紅軍戰士,屬于紅軍第一方面軍。1934年,湘江戰役后,部隊被打散了,這支部隊途經這里。具體相關資料記載甚少,也難于查證。
“這是父親的遺言,只要我還在,我就會堅持守下去。”謝紅軍說。

爺爺的承諾
在湖南省東安縣舜皇山國家森林公園老山界景區內,有一個村落名為紅軍村。
村子坐落在高山之上一塊狹小的坪地中。一條山澗流經村子正中央,山澗一側,順著山坡開墾著幾畝田地,長滿著雜草。另一側,則分布著數座高矮不一的老舊木屋,漆痕斑駁,顯得破舊不堪。
目前唯一的村民叫謝紅軍。人數最多時,該村共有二十來戶人家,近一百人口。而現在,隨著人口不斷外徙,只剩下謝紅軍。
謝紅軍是無名紅軍墓的第三代守墓人。為了爺爺謝忠芝許下的承諾,他仍守候在這片山林里。
關于承諾,謝紅軍只是從去世多年的父親謝臣明的轉述中,才得知始末。
清末自祖上起,謝忠芝一家就從外地遷入此地定居。那時的村子名叫大坳,只有10余戶村民。幾乎與世隔絕,祖祖輩輩靠山吃山,開荒種地,采野菜,在深山老林里艱難生存著。
在謝紅軍父親的回憶中,1934年夏天,一個悶熱的午后,村子外邊唯一一條通向山外的小路上,走進來一群軍人模樣的陌生人。這些人腳穿草鞋,身上穿一身灰色土布軍裝,頭戴五角星灰軍帽,肩上還扛一把長筒子槍。
“其中有一名紅軍因傷病無法前行,便留在爺爺家中養病。”謝紅軍的父親當年剛好十歲,那天午后正跟隨祖父在村口刨地。為了追趕大部隊,這一隊紅軍只好臨時留下傷員,將其托付給了謝忠芝。而那名因傷病居住在謝忠芝家的紅軍,五天后去世了。
這短暫的五天里,由于傷情嚴重,留住家中的紅軍,始終未能透露自己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來自哪里。
“爺爺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他,一直心懷愧疚。”謝紅軍說,爺爺謝忠芝將這位紅軍埋葬在家對面的山頭,每年清明節都會去給這位紅軍戰士掃墓,并交代父親謝臣明,要他和后代一定堅持守墓。

父親的遺言
無名紅軍烈士墓距離謝紅軍家直線距離不到300米,但實際走過去,約一公里,耗時約半小時。去往墓地的道路被一些小樹枝和雜草覆蓋著,常年只有謝紅軍一人走動。
墓地被一圈石頭包圍,墳頭上面還插著些已經褪色的墳條,旁邊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無名紅軍烈士墓”,落款東安縣人民政府于2015年4月5日立。
這塊石碑是縣政府重修墓地時立的。謝紅軍回憶,“小時候,父親帶我守墓,那時這座墓地,沒有石碑,父親在小河里撿了一塊石頭,大概四十公分寬,五十公分高,然后把石頭立在這里。”
四五歲時,謝紅軍便開始隨著父親上山為無名紅軍墓掃墓,他回憶道,每年清明節前后兩三天,父親都會帶著酒、肉,還有墳條去掃墓,拔除墳頭上的雜草。在墓地前,父親偶爾也會給他講起當年爺爺與紅軍的事情。
謝臣明告訴兒子,自從紅軍經過家門后,在心中便產生了參軍的想法。
1934年,在紅軍隊伍離開時,爺爺讓謝臣明參軍,隨著紅軍隊伍一起出發。幾天后,因為年齡小,體力跟不上隊伍行軍的步伐,老紅軍們給謝臣明湊了一些糧食,讓他自行按原路返回家中。
回到家中的謝臣明,每年清明隨著謝忠芝一起上山給紅軍掃墓,平常的日子里也會去墓地轉轉,給墳頭除除草。
謝忠芝離世后,謝臣明延續著父親的承諾。為了緬懷先烈,謝臣明選擇將自己的第一個男孩取名紅軍,小兒子取名滿軍。
1994年年底,小兒子謝滿軍在河南武警消防部隊當兵滿了三年。“我去當兵,也是為了彌補當年父親未能參軍的愿望。”謝滿軍說。
1995年,父親謝臣明去世,留下的唯一遺言就是,讓子女一定要為無名紅軍烈士墓守墓。
實際上,讓謝紅軍幾十年真正堅持下來的,是受父親謝臣明的影響,“父親為紅軍守了一輩子墓,不能在我這兒斷掉”。

“第三代”守墓人
父親去世后,帶著父親的遺言,爺爺許下的承諾,謝紅軍和母親留在了村子里。彼時,他的弟妹們陸續長大成人,弟弟們成家后,搬到山外居住,妹妹們也相繼出嫁,村里的左鄰右舍也都遷居他鄉。
謝紅軍出生于1962年,他至今仍住在父親留下的木板房里。房子深7米,長10米。房子外面,掛著兩盞燈籠,貼著對聯,窗戶是用塑料紙糊的;走進謝紅軍的房間,地上有些凹凸不平,房間里很暗,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唯一的一臺液晶電視,是弟弟送的。在他的房間里,仍然珍藏著一把梭鏢,一個水壺。
初中畢業后的謝紅軍,就一直待在家里種田。17歲那年,為了補貼家用,謝紅軍在魚塘炸魚時發生了意外,讓他失去了雙手。見到他時,謝紅軍穿著有些褪色的短袖,胸前的領口已經破了一個洞,五分短褲,黑膠拖鞋,沒有手掌的雙臂黝黑。
謝紅軍的生活基本上靠自給自足,他在房子后面種了豆角、南瓜等蔬菜,養了鴨、雞,還有一條狗。屬于東安縣脫貧對象之一的他,唯一的經濟收入來源是縣山里毛竹經營分配以及殘誤費。
雙手殘疾的謝紅軍至今沒有結婚,但他在1991年與1992年期間,從縣醫院收養了兩個被遺棄的女童,“現在,他們都在外地務工,每年過年回家一次,也很孝順,會給我買一些衣服和生活費。”
謝紅軍最開始收養女童,是希望將來的某一天,女兒能從他手中接過守墓的傳承,但隨著兩個女兒的不斷長大,謝紅軍逐漸打消了這個想法,他不希望女兒像他一樣,孤零零地守著這片深山老林。守墓后繼無人,逐漸成為了他的心病。
弟弟謝滿軍表示,“哥哥在大山守墓這件事,其實也是一代人傳承的事情。我們其他姊妹雖然不在山里,但每年清明都會回來給父母和紅軍掃墓。”
常年一人待在深山中,生活雖然清貧,謝紅軍卻無比滿足,他唯一的擔心是將來誰來傳承謝家三代人的遺志,替那位無名紅軍守墳?
讓謝紅軍欣慰的是,近年來,由于媒體不斷的報道,“現在有些游客會來這里上墳祭拜。今年,永州就有一支部隊來這里祭拜過,回來的時候還跟我聊了天。”
對于父親的擔憂,謝紅軍的兩個女兒表示,三代人為無名紅軍守墓的事讓他們很自豪,如果父親身體不行了,姐妹兩將商量,把祖上三代人的遺愿延續下去,繼續為紅軍守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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