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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文獻研究學者張偉辭世:他最后的背影留在土山灣
《澎湃新聞·藝術評論》獲悉,上海圖書館研究員、近代文獻、海派文獻研究專家張偉,2023年1月11日凌晨因病不治辭世,年僅67歲。
2022年12月29日,由張偉籌備策展極久的“傳承與影響——紀念土山灣畫館誕生170年藝術文獻展”剛剛在新落成的徐家匯書院對外展出,展覽豐富的文獻資料多出自他的個人收藏,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進入徐家匯藏書樓工作,張偉研究土山灣文化近四十年。

2022年12月22日,張偉,攝于上海土山灣畫館建立170周年展覽布展時。
張偉是上海圖書館研究館員,從事近代文獻整理與研究近四十年,長期耕耘于圖像文獻和城市文化史等領域,相繼主持“上海年華”“民國電影”“國際名流與近代上海”等多個學術項目。他對上海小校場年畫、名人訃告、土山灣與月份牌的研究,都開風氣之先,此外,還編撰了有關近代電影、話劇、日記書信、歷史原照的多種專著,參與策劃各類有關上海都市文化的專輯紀錄片與大型電視節目。近幾年,他致力于挖掘近代海派文獻,主編“海派名物典藏”“海派文獻叢錄”“近代報刊文獻輯錄”“海派”等叢書。
知名學者、近現代文學、文獻研究者陳子善今天早上在朋友圈發出了張偉的照片,說:“張偉兄今天凌晨因感染新冠不治而逝世……這是2022年12月22日,他發給我的最后一張照片,攝于上海土山灣畫館建立170周年展覽布展時。他為籌備這個展覽付出了寶貴的生命。”據陳子善對澎湃新聞介紹,張偉為土山灣建立170周年展覽付出了極多心血,過于勞累,感染新冠后最初是肺炎,后又發現腦梗,轉到華山醫院,雖經極力搶救,最終依然不治而逝,“太悲痛了”。
復旦大學教授李天綱今天說:“張偉兄走了,在華山醫院走的,子善兄剛剛發布哀辭,難以接受。1986年結識張偉時,他在徐家匯藏書樓,我在歷史所,同‘與閣老為鄰’四十年。2003年籌建的徐家匯歷史文化研究會,尤得張偉兄鼎力相助,二十年中合作無數!這一波疫情沖擊,我們都挺住了,他卻意外倒下了……偉兄安息peace with you。”
藝術評論家石建邦說:“我和張偉老師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彼此一見如故。他研究的海派也是我關注的話題。去年底他策劃土山灣文獻展期間,他熱情邀請我參加座談會。記得那天會議結束,我提議合個影,然后一起走出徐家匯書院,中途告別時,他還叫我有空去看他,他編的《海派》第二期還沒有給我呢。我說有空就來。沒有想到這是我們的最后一面,實在太痛悔了。”
澎湃新聞藝術主編顧村言說,張偉老師對海派文獻研究用力極深,十多年前即邀請他為《東方早報·藝術評論》撰寫文章,直到澎湃新聞時期,他也一直是作者。2023年元旦前幾個月,張偉先生一直在籌備張羅“傳承與影響——紀念土山灣畫館誕生170年藝術文獻展”與研討會,事事親力親為,記得研討會本來定在12月22日,張偉老師多次叮囑一定要來參加,沒想到12月18日自己突然感染新冠,雖然癥狀一般,也只好向他請假,他后來告訴我,很多參會者“陽”了,推遲到12月29日,“基本也就轉陰了”。12月29日轉陰一周,那天到新開放的徐家匯書院,也是上海封城后與他第一次見面,氣色還好,他說他一直沒陽,“記得囑他一定要防護好,保重好,然后一起觀展,一起暢談海派藝術與土山灣的關系,然而,真的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是與他的最后一面。作為學者,67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聽聞消息幾乎不可接受,非常之難受!”

張偉(右一)在“傳承與影響——紀念土山灣畫館誕生170年藝術文獻展”研討會現場

“傳承與影響——紀念土山灣畫館誕生170年藝術文獻展”現場

“傳承與影響——紀念土山灣畫館誕生170年藝術文獻展”現場
2021年,張偉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說:“由于上海近代以來一直是新聞、出版的中心,上圖在近代文獻收藏方面可謂得天獨厚,藏品數量特別豐富,據統計,已經遠遠超過北京圖書館、南京圖書館以及遼寧圖書館。這是有著深厚積累的,早在民國時期,就有許多收藏家、藏書家、企業家向顧廷龍主持的合眾圖書館捐贈文獻,合眾圖書館的藏書后來成為上圖藏書的重要組成部分,上圖歷次大展中的精品,大多源自合眾圖書館。”
1980年,張偉進入上海圖書館工作,最初于徐家匯藏書樓辦公。“在此之前,我從1978年開始,在虎丘路亞洲文會那個地方做了兩年半印刷工人,負責印刷《農桑輯要》《永樂大典》之類工作。這段經歷對我后來的研究產生了很深的影響,讓我受益很大。在虎丘路工作這段經歷,讓我基本掌握了石印的整個生產流程。”張偉說,“首先就是看到了各種原版年畫,都是木版雕印的。還有一個最大的收獲,為我以后的學習、工作和研究奠定了基礎,就是我接觸到了徐家匯藏書樓收藏的各種近代報刊。一萬八千多種雜志、三千七百多種報紙,除了理工類的,其余我基本上在徐家匯藏書樓都摸過一遍,重要的還做了筆記。在相關研究領域的學者中,可能我接觸的報刊實物是最多的。為了能多看一點書,我連續十年選擇在除夕夜值夜班。當時可不像現在這樣有加班工資,也就是領導當天帶著一袋瓜子、花生來慰問一下,但是,整個晚上我都可以看書。我和管書庫的阿姨關系也都搞得很好,平時中午午飯和休息時,她們特別開恩,允許我進去然后反鎖在書庫里,這樣我好多看一個半小時的書。等到下午上班時,再把我放出來,簡單吃幾口飯權當午餐。當時完全沒有空調,書庫里只有我一個男的,我就打著赤膊,大汗淋漓地看書。這段時間,我做了大量筆記,還專門買了一個卡片箱,用來放筆記卡片,那時的治學方法還比較傳統,連復印機都沒有,只能做卡片。
“也是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關注圖像了,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還斥巨資托人從香港買了一臺照相機。其實我中學時就已買了一臺海鷗牌4C型照相機,兩百元不到,但是它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只能拍人,無法拍攝報刊上那些尺寸比較小的插圖。我新買的那臺照相機是日本產的美能達,有一個專門的近攝鏡頭,可以拍攝一比一的圖片,花了六千多元錢,大約相當于我當時兩年的工資。此外,我還買了印相機、放大機、上光機等全套設備。正因如此,我很早就在自己寫的文章中大量引用各種圖像文獻了,還在好幾個雜志都開了圖像專欄,這可以說是我的一個研究特色。”

1989年10月在家看書,左側是卡片箱和放大機
凝聚了張偉近40年研究成果的“傳承與影響——紀念土山灣畫館誕生170年藝術文獻展”不久前剛剛在徐家匯書院開幕,他和張曉依合著的新作《土山灣畫館人物志》也一并亮相。“土山灣畫館的這些師生及再傳弟子們是熠熠閃光的,他們中的不少人是掌握著絕世本領的不凡人物,在事物的發展進程中,他們固然難以謀劃方向,但卻往往能決定質量,增加重量;他們都在特定領域作出了出色的甚至杰出的貢獻。當年他們的精彩無比,被視作了平淡無奇,百年之后的今天,卻成了我們必須珍視,值得打撈的歷史。”張偉對澎湃新聞表示。
展覽開幕當天的研討會上,張偉還邀請到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教授李超、藝術評論家石建邦、澎湃新聞藝術主編顧村言、徐匯區文旅局負責人圍繞土山灣進行了暢談,與會學者建議在適當的時機可以把土山灣畫館申報世界記憶遺產,同時結合其與海派藝術的關系進行深入而廣泛的研究。
澎湃新聞記者看到,研討會后,張偉與幾位嘉賓朋友邊聊邊走過徐家匯教堂,不遠處就是徐家匯藏書樓,他把最后的背影留給了徐匯土山灣。

徐家匯書院觀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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