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抗原陰性后，12月20日，張強去了辦公室。

那個清冷的早晨，他駕車一路暢通無阻。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辦公室。周圍同事都沒來，張強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發出孤寂而又響亮的聲音。

10天前，他出現頭痛、發燒、全身酸痛等，開始居家隔離。那時，北京疫情正處在上升階段，很多輕癥、無癥狀患者都在家隔離，也有一些人涌進了醫院。12月12日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通報，11日，北京市發熱門診就診患者2.2萬人次，是一周前的16倍。

2022年12月9日，北京，通州潞河醫院感染性疾病科發熱門診外，市民等候就診。視覺中國 圖

與此同時，北京明確了新冠患者分級診療流程。

在張強感染后，他的妻子李妙和兒子張嘎接連發燒、頭痛。一家人在家吃退燒藥，十天喝掉了七八十瓶五百毫升裝的礦泉水，病情漸漸好轉。

12月19日，北京舉行的疫情防控發布會稱，發熱門診總數由94家增至1263家，投放至藥店的大包裝退燒藥按需拆零銷售，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張調度，群眾就醫用藥需求保障雖整體仍處在緊平衡狀態，但已出現趨穩向好明顯態勢。

居家結束后，第一次出門“中招”了

12月10日，住在回龍觀的李妙和丈夫張強出門時，看到樓下一位老人在問快遞員：還需要核酸陰性證明嗎？當聽到對方說不需要時，老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3天前，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布《關于進一步優化落實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的通知》（簡稱“新十條”），指出要優化調整隔離方式，允許無癥狀或輕癥人士居家隔離，除養老院、醫療機構、中小學等特殊場所外，不要求提供核酸檢測陰性證明，不查驗健康碼。

自11月中旬，小區臨時封控以來，那是李妙第一次走出家門。 當天正好周末，北京天清氣朗，氣溫零下5℃到零下3℃。一家三口自駕去了香山。一路上，車不多，行人寥寥，景區門口的商店多數關著門，有一種秋冬的蕭瑟。

第二天下午，張強開始發燒，接著出現頭痛、肌肉疼痛等癥狀，折騰得他一個晚上沒有睡好，李妙和8歲的兒子當時還沒有出現癥狀。

與此同時，家住海淀區的何麗，在結束了“漫長”的居家辦公后，于12月8日去到朝陽區剛開門的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

商場空空蕩蕩，很多商店都沒有開門。何麗記得，整個看影廳，加上她，一共只有七八人。她全程佩戴口罩，并不時用酒精凝膠消毒。但第二天，她還是出現嗓子痛、發燒等癥狀，開始居家隔離。三天后，她收到此前在網上買的抗原，檢測出陽性。

早在12月初，李妙就在網上買了一份兒童感冒藥套餐，三天后收到了藥。12月7日，她又買了兩盒成人的布洛芬，三天后送達。因擔心收不到貨，她同時在另一家電商平臺下了訂單，但遲遲沒有發貨。

家里剩下的三支抗原，還是封控期間小區物業發放的。12月12日早上，張強扛不住，吃了一顆布洛芬，有所緩解。他用了一支抗原，檢測結果為兩道杠。

“新十條”發布后，張強的單位恢復了幾天線下上班，“要求到崗率100%”。張強去公司上了三天班，檢測陽性后，他立即給領導報備，申請居家隔離。

張強說，此前公司要求他們，只要身體允許，可以支撐工作，就必須到崗；如果不能工作，就得請病假。他擔心，有些人陽了，卻不想請病假，仍然去上班，因為請假要扣工資。

不過，12月12日，張強接到公司通知，返崗必須兩次抗原陰性。

感染新冠后居家，工資怎么算，沒有明文規定，各家的做法也不同。何麗說，他們公司規定，抗原陽性，不能去公司。如果癥狀嚴重，可以請病假；癥狀比較輕，申請居家辦公。何麗說，這兩種情況都不會扣工資。

線上線下買藥都難，快遞小哥也感染了

12月12日舉行的疫情防控發布會介紹：北京市醫院發熱門診從94家增長至303家，全市全部二級以上醫院均開設發熱門診或診室。

同時，北京明確新冠患者分級診療流程：輕癥和無癥狀感染者居家隔離康復，癥狀加重時可就近至社區衛生服務機構就診；病情較嚴重、超出基層診療能力的患者，根據病情至轄區二三級醫院就診，必要時轉診至市級定點醫院。

12月13日，北京昌平區一家精神康復醫院值班醫生介紹，他們醫院一直執行封閉式管理，但仍出現了四五個病人和幾個工作人員陽性，部分退燒藥緊缺。

此前三天，該醫院新開了發熱門診，把陽性患者跟其他病人分開收治，感染的醫務人員也進行了“居家隔離”。之前，醫院有病人出現發熱癥狀，會送到其他醫院的發熱門診排查，排除新冠后再返回醫院，如果感染了新冠，則會送到定點醫院去收治。

12月12日，北京某三甲醫院全科醫生楊佳說，他們科室有一半的醫生檢測出陽性，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醫院的正常運轉。當天，她檢測出陽性后，開始居家隔離。

2022年12月8日，北京一家醫院開設的發熱門診。中新社記者張宇/視覺中國 圖

大量患者涌入醫院，院內感染幾乎是難以避免的事。

一家定點醫院的發熱門診醫生說，他一天上午看的病人中，有80%的癥狀是不用來發熱門診看的。“發燒不超過三天，尤其是年輕人，沒有基礎疾病的，不用來發熱門診，在家休息+喝水。”

但也有一些人是因為買不到藥物，才去到醫院。

12月13日，海淀區明光北里附近網點的一位快遞小哥說，他們不太愿意接藥品的訂單，因為都催得很急。

當天，朝陽區酒仙橋附近網點一位快遞員介紹，他們一半的員工感染了新冠，都待在家里隔離。“現在人手緊缺，每天都忙不過來”。

一些線上訂單長時間無法送達，而病人著急用藥，他們只好去線下藥店和社區醫院買藥。

12月9日下午，住在勁松街道的張靜高燒不退。網上買的抗原一直沒有發貨，家里也沒有備多少感冒藥。50多歲的母親跑去附近藥店買抗原和感冒藥，連跑了四家店，最終什么都沒有買到。一直到次日早上，才買到了一盒抗原。

12月11日，朝陽區朝外大街一家藥店店員說，最近他們八點半開門時，門口已經排了很長的隊伍。早上和晚上排隊買藥的人最多，一天下來大概有幾百人，他們主要買治療發燒、咳嗽、喉嚨痛的藥，有一些早已經售空。

12月12日，朝陽區某社區醫院工作人員介紹：“前幾天開始，每天有一百七八十病人來買藥”，該社區沒有發熱門診，但可以接診，一共11名醫護，其中9名陽了，只剩一名護士和一名中醫大夫在工作。當天，朝陽區另一家社區醫院介紹，他們醫院只剩感冒中藥顆粒了。

12月13日，北京某醫院取藥窗口。澎湃新聞記者 柳婧文 圖

因為買不到止咳藥，家住朝陽區將臺路的周晗在小區群里問誰有止咳糖漿、潤喉糖之類。一位鄰居給了她一盒金嗓子喉寶，另一位給了她半瓶龍眼蜂蜜，放到了她家的門口。

與此同時，大批量防疫藥品正發往北京各區；北京順義、海淀、豐臺等多個區發出倡議，號召居民在條件允許情況下，參與外賣快遞的配送服務；而多家快遞公司也派出數千人增援北京。

醫生楊佳建議，患者還可以通過線上問診開藥，雖然醫院的藥物時有斷貨，但每天也會補，“如果泰諾沒了，就開布洛芬；布洛芬沒了，就開洛索洛芬……都是退燒藥”。

目前，北京有44家互聯網醫院、167家醫療服務機構可提供線上診療服務。

發熱門診量下來了，接下來要保護脆弱人群

最近10天，發熱門診的醫生感覺接診量比以前少了一些。

12月18日，北京某三甲醫院醫生張修杰說，此前發熱門診每天接診200多個病人，現在減少至每天接診150人左右。

張修杰是外科醫生，12月初被臨時抽調至發熱門診支援，三天上一個班，一個班6個小時。發熱門診24小時都必須有醫生在。

12月13日，北京某醫院發熱患者入口。澎湃新聞記者 柳婧文 圖

他接診的病人中，有三十多歲的白血病人，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也有患糖尿病和高血壓等基礎病的老人等。張修杰說，跟普通發熱病人不同的是，新冠病人的身上會疼痛。有的病人感到焦慮或恐懼，他的工作是對癥治療，先給病人降熱解痛，經過評估，再分配到專門科室。

12月19日，北京舉行疫情防控發布會介紹，與12月9日高峰相比，120急救電話的呼入量12月18日下降了33.47％，但日呼叫量仍約為常態時的5倍。

發布會稱，目前北京可開展新冠癥狀互聯網首診并給予價格和醫保政策支持，快遞企業產能整體已恢復到正常水平，人員上崗率提升到接近90%。

12月20日，北京海淀區中關村某網點的快遞小哥說，自12月17日開始，他們網點此前陽的同事陸續轉陰返崗，現在已經全部到崗了。

張強也感受到了變化。12月16日晚上，他在網上買了牙線，第二天早晨就送到了，一周前買的桶裝水，終于在12月20日送達了。

12月17日，張強癥狀好轉，去小區核酸點做核酸，發現核酸點已經撤離。他走到小區門口的藥店，問有沒有抗原賣。對方說，你運氣真好，剛好新來了一批抗原。張強買了一盒10支，花了54塊錢。他接連做了兩天抗原，結果顯示轉陰了。

當天，張強在一個小群里看到消息，說附近一家藥店有退燒藥布洛芬。張強老家的父母也陽了，買不到退燒藥，他想買點藥寄回老家。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買到藥。何麗說，她每天中午12點線上搶抗原，搶了很多天也沒有搶到。12月18日左右，何麗的同事也陽了，買不到退燒、感冒藥。何麗想到家里還備有一點藥，于是給對方快遞了一些送去。

同時，北京也在逐漸恢復生活秩序。12月20日，上班第一天，張強吃完自己帶的午餐，去外面曬太陽，看到馬路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也有車輛偶爾駛過。

發熱門診就診量下降的同時，高齡和重癥患者的救治是接下來的挑戰。

據澎湃新聞23日報道，北京朝陽醫院副院長童朝暉介紹稱，目前該院急診每天收治500人左右，實際上低于2009年流感時每天600人的最高紀錄。通過對病人的結構分析發現，大部分是高齡、有基礎疾病的群體。下一階段工作的重點還是關注高齡、有基礎疾病的脆弱人群。

人民日報報道稱，為了加強全國醫療救治，特別是重癥患者的醫療救治工作，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醫療救治組召開視頻會議部署工作，要求三級醫院充分發揮兜底保障工作，在加強重癥患者救治的同時，抓好基礎疾病合并重癥患者的救治工作。對于低齡兒童和高齡合并基礎疾病的高風險人群，可以直接轉診到三級醫院，不必再通過分級分類收治和逐級轉診。

視頻會議要求，縣醫院要做好床位、設備設施、人員的準備，建立城市和縣之間的支援和轉診機制，保證農村的重癥患者能及時轉上來。此外，各地提前做好預案，120急救車輛要重點保障急危重患者的轉運。

（文中受訪市民和醫生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