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華盛頓郵報報道了在美國的一些“亞裔美國人”被忽視的經歷。因為長期的刻板印象，南亞裔，東南亞裔在不少美國人看來不算“真正的亞裔”，甚至亞裔社區內部不少人也是這樣認為。他們現在正在努力發聲，讓外界看到自己，尋求“和而不同”的身份認同。

克里斯蒂安·旺達拉(Christian Vongdara)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經常不得不向家鄉內布拉斯加州南蘇城的同學和老師解釋他的種族。

他要反復說，他父母是來自老撾的難民。老撾是一個東南亞國家，位于泰國以東、越南以西。

當他第一次帶著老撾牛肉干(sien savanh)去上中學時，向同學們解釋了這道菜的制作方法。25歲的旺達拉說：“但我內心深知，他們會立刻忘記，給我貼上‘另一個亞洲人’的標簽。當我們（老撾人）向別人提起‘嘿，我們是亞洲人’時，他們想到的是日本、韓國、中國等國家。”

在美國增長最快的種族群體中，究竟誰算亞裔美國人，一直是個爭論的主題。這個總稱可以創造一種社區意識，但也會模糊不同亞洲民族的獨特文化和歷史。

亞洲面積超過1700萬平方英里，約50個國家，46億多人口，近2300種語言，是地球上面積和人口最大的大陸。

但誰是“亞洲人”就很難確定了。

10月，《每日秀》喜劇演員錢信伊(Ronny Chieng)站在新上任的英國首相里希·蘇納克的照片前，開玩笑說“印度人不是亞洲人”，重新點燃了這場辯論。

觀眾哄堂大笑。身為馬來西亞華人的錢信伊繼續批評印度人試圖“兩者兼得”，懇求他們在亞洲人和印度人之間“選邊站”。

上圖：錢信伊在《每日秀》上表演。圖源：每日秀推特

許多亞裔美國觀眾，特別是南亞裔美國人，對錢信伊的言論表示不滿。

來自阿肯色州本頓維爾的19歲印度裔美國人穆斯坎·阿爾沙德(Muskaan Arshad)說：“我知道這是喜劇秀，非常輕松，但我覺得南亞人經常不被視為亞洲人，盡管我們是南亞次大陸的一部分。我們沒有以最基本的形式被視為社區的一部分，感到有點受傷。”

25歲的喜劇演員艾比·戈文丹(Abby Govindan)說，她是錢信伊喜劇的忠實粉絲，而且他啟發了自己的事業。但她在推特上發布的一段視頻中開玩笑說，也許為了更好地了解亞洲大陸，她需要一張地圖。

這段視頻的點擊量已超過4.1萬次。她在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時表示，世界各地的亞洲人應該“團結起來對付共同的敵人”，比如對亞洲人的仇恨，而不是繼續“自相殘殺”。

錢信伊的公關人員山姆·斯里尼瓦桑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她是南亞裔人，與錢信伊共事“多年，并將繼續自豪地與他共事”。

根據2016年全國亞裔美國人調查，南亞裔美國人，特別是有印度和巴基斯坦血統的美國人，發現自己在美國要被視為亞裔美國人是“具有挑戰性的”。

調查發現，42%的受訪美國白人認為，印度人“不太可能是亞裔美國人”，45%的人對巴基斯坦人持同樣觀點。甚至一些亞裔美國受訪者，也不認為南亞人是他們群體的一部分。

當拜登選擇卡瑪拉·哈里斯擔任副總統時，媒體對這一消息的報道主要集中在史上第一位黑人女性入主白宮上。更少的媒體指出，她也將是擔任此職位的第一位亞裔美國人。哈里斯由她的印度母親撫養長大，她認為自己是黑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自己的亞洲血統越來越直言不諱。

當她在2020年接受民主黨副總統提名時，她告訴觀眾：“我的叔叔、阿姨和我的chittis，是我的家人”。她用了泰米爾語來說阿姨。

“亞裔美國人”一詞是1968年由加州的研究生創造出來的，當時他們成立了亞裔美國人政治聯盟。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研究亞裔美國人的教授蕾妮·田島-佩尼亞說，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我們被視為異類、東方人（Oriental）的一種回應。這是我們自我認同的宣言。”

直到2016年，奧巴馬才簽署了一項法案，禁止聯邦政府使用“Oriental”一詞來形容亞洲人，這是一個冒犯性的詞。

許多美國人對“亞裔美國人”的理解，是由亞洲移民在美國的歷史塑造的。田島-佩尼亞說，所以美國人會認為這個詞指的是“東亞人”，一個包括中國人、日本人和韓國人的描述詞。但是，菲律賓人在20世紀初也有大量移民，他們在美國亞裔人口中的比例占第三高。

她指出，與此同時，在對印度次大陸有著深厚殖民歷史的英國，“亞洲人”就會是指的是南亞人：主要是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國移民及其后代。

十幾名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的亞裔美國人表示，這個總稱掩蓋了這個群體的復雜性，再次印證了“模范少數族裔”等刻板印象，以及所有亞裔美國人都是成就卓越、經濟成功的假設。

他們說，把緬甸裔美國人和苗族美國人，與印度裔和菲律賓裔美國人混為一談是不公平的，緬甸裔美國人的貧困率在美國所有亞裔群體中是最高，收入在這一群體中最低；而印度裔和菲律賓裔美國人的貧困率在亞裔群體中是最低的，收入則是最高的。

來自本頓維爾的印度裔美國學生阿爾沙德說：“這真的是把亞裔美國人的身份同質化了，但事實并非如此。”

21歲的大學生范秋（Thu Pham，音譯）說，在“亞裔美國人”的標簽下，不同群體獨特的移民歷史也會被遺忘。他的父母是越南難民。

她說，在關于純粹出于經濟原因移民的亞裔美國人的主流敘事影響下，他們在越南戰爭后的移民故事經常被忽視。

范說：“在大學里，我并沒有參加很多泛亞親和團體（一群積極參與交流和/或圍繞一個統一的中心目標聚集在一起的團體），因為我覺得東亞人占絕大多數，覺得我對很多方面都沒有共鳴，比如，我們的父母是如何來到美國的。”

但是范說，作為越南裔美國人有一種相對的特權。她說，與老撾、柬埔寨或苗族血統的人相比，“(非亞洲人)更有可能了解越南人”的身份。

一些混血亞裔美國人表示，這個詞也會讓他們感到失落。23歲的越南裔和華裔美國人尼娜·翁(Nina Ong，音譯)說，她是在前者的“價值觀和傳統”中長大的，但“亞裔美國人”一詞含蓄地把她與其他人聯系在一起。

哈佛亞裔美國人協會聯合主席、19歲的華裔黑人凱蘭·塔圖姆(Kylan Tatum)說，協會正在努力對多民族、多種族和非東亞學生更具包容性，包括慶祝排燈節和開齋節等節日。

一種由首字母縮寫組成的字母形面湯（Alphabet Soup，面條湯，里面的面條都做成字母狀）也出現了，以彌合種族間的距離。近年來，AAPI(亞裔美國人和太平洋島民)、APIDA(亞裔、太平洋島民和德西美國人，指印度巴西孟加拉裔)和AANHPI(亞裔美國人、夏威夷原住民和太平洋島民)已經變得越來越普遍。

德魯大學政治學和國際關系學副教授桑蓋·米什拉(Sangay Mishra)說，這是讓更多亞裔美國人參與對話的一種受歡迎的嘗試。但是，他說，這些縮寫必須與有意義的行動相輔相成。

他說：“這不是命名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這些協會或空間是否努力突出南亞裔的經歷，突出菲律賓裔的經歷，突出太平洋島民的經歷。”

阮張說，URM（代表不足的少數族裔）等其他縮寫，將一些亞裔美國人排除在外。這位21歲的越南裔美國人回憶說，他想申請一個針對URM學生的研究項目，但他得知，這個術語不把亞裔美國人作為一個未被充分代表的少數族裔，只指黑人、拉丁裔和原住民學生。

他說：“東南亞人在STEM領域和高等教育中代表性不足，但由于‘亞裔美國人’這個總稱……我無法申請。”

英語教授、斯沃斯莫爾學院亞裔美國人研究聯合主任巴基拉希·馬尼(Bakirathi Mani)說，亞裔美國人團結在一起，能讓社區“有機會思考我們與其他有色人種社區的關系，比如黑人和拉丁裔社區。”

當20歲的菲律賓裔美國大學生馬庫斯·馬格薩約(Marcus Magsayo)，用菲律賓焦糖燉蛋舉辦了一場大型文化活動時，他得知他的拉丁裔朋友也吃這種焦糖甜點。西班牙對菲律賓和幾乎整個拉丁美洲的殖民統治長達300多年。

馬格薩約說，這種通過食物和西班牙殖民主義建立的聯系，為亞洲和拉丁裔社區之間建立跨文化團結提供了一個機會。

鑒于亞裔美國人社區的多樣性，找到一個共同點可能很困難。

馬尼說，他們沒有共同的語言或移民歷史。相反，“我認為讓我們走到一起的是在美國被種族化的經歷，以及在這個國家被少數族裔化的經歷。”

原標題：《亞裔美國人=東亞人？這些少數族裔對刻板印象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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