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瑞華認為，雖然在母乳中發現了MPs，但是考慮到MPs在環境中廣泛存在，不能完全排除外部污染的可能性，所以不能認為母乳中一定含有MPs。母乳中不僅含有豐富的營養物質有利于嬰兒的生長發育和免疫能力，而且母乳經濟衛生，堅持母乳喂養可以增進母親和孩子的感情。考慮到母乳喂養的好處，不建議因噎廢食。

研究稱，母乳喂養、奶瓶及塑料玩具的使用可能是哺乳期嬰兒的潛在接觸來源。

近日，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青年副研究員董瑞華課題組在環境科學領域期刊《總體環境科學》（Science of The Total Environment）和《環境科學與技術》（Environmental Science & Technology）上分別發表最新研究稱，微塑料（MPs）在胎盤、胎糞、嬰兒糞便、母乳和嬰兒配方奶中廣泛存在，飲水和使用磨砂的潔面膏或牙膏可能是孕婦的潛在接觸來源。母乳喂養、奶瓶及塑料玩具的使用可能是哺乳期嬰兒的潛在接觸來源。同時，MPs暴露可能會對胎盤和胎糞微生物群落造成不良影響。

“微塑料”一詞由英國普利茅斯大學的海洋生物學家Richard Thompson教授于2004年引入。南開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汪磊表示，微塑料有廣義和狹義的概念之分。從狹義上說，微塑料是直徑小于5毫米的塑料微粒。從廣義上說，科學家往往將微塑料視為一個復合體，既包括塑料聚合物顆粒本身，也包括塑料中包含的化學添加劑，如塑化劑、阻燃劑、抗氧化劑等，還包括微塑料在環境中吸附的化學污染物以及在其表面附著的生物膜。

汪磊稱，微塑料可能載帶有多種化學污染物和生物性污染物，比如具有內分泌干擾作用的化學增塑劑、環境中的持久性有機污染物，以及致病菌和耐藥基因。它們可能隨同微塑料進入人體，并在人體內釋放，對健康構成危害。

此前已有不少研究在母體和嬰兒糞便中發現了微塑料。2022年10月，意大利馬爾凱理工大學研究人員在英國化學期刊《聚合物》（Polymers）上發表研究稱，他們對34名分娩一周后的健康哺乳期女性的母乳樣本進行實驗，發現有26份樣本都含有微塑料，且檢測到的微塑料主要包括聚乙烯、聚氯乙烯和聚丙烯，尺寸從2微米到12微米不等比例。據報道，2021年，紐約大學研究發現，嬰兒糞便中的微塑料含量是成年人的20倍。

而董瑞華課題組此次研究，以2021年5月在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陰道分娩的健康婦女為對象，通過問卷調查的方式，了解母親塑料容器使用和塑料包裝食品消費的情況，并于6個月后進行隨訪。研究收集了18個胎盤樣本，12個胎糞樣本、12個嬰兒糞便，7個母乳樣本和5個嬰兒配方奶粉樣本。

結果顯示，所有樣本中共檢測到16種MPs，5種不同的樣本具有類似的分布模式。PA（聚酰胺）和PU（聚氨酯）占所有MPs顆粒的65%以上。所有樣本中發現的74%以上的MPs顆粒，粒徑為20~50 μm（濃度單位，指用溶質質量占全部溶液質量的百萬分比來表示的濃度，也稱百萬分比濃度。），其次為50~100 μm。

同時，研究人員通過比較母親塑料產品的使用行為，以及喂養習慣發現：飲水量超過2000 mL的人，總MPs和PA的豐度顯著高于未飲水的人；經常使用磨砂清潔劑或牙膏的人，聚乙烯（PE）的豐度顯著高于從未或很少使用的人；每天食用超過50 g輔食的嬰兒，總MPs、PA、PU、PE的豐度顯著低于食用少于50 g的嬰兒。此外，使用不同方法清洗塑料玩具的嬰兒糞便中的MPs也存在顯著差異。

研究還進一步檢測了胎盤和胎糞微生物群，發現：胎盤和胎糞中乙烯-醋酸乙烯共聚物（EVA）與擬桿菌屬之間以及胎盤中的聚乙烯（PE）和擬桿菌屬之間存在一些負相關，這表明MPs可能對胎盤和胎糞微生物群的這些關鍵成員具有潛在的抵抗作用。粒徑為50-100 μm的MPs與胎糞微生物群之間存在一些顯著關聯。

對此，澎湃科技連線董瑞華，董瑞華表示，PA和PU主要應用在紡織品、涂料、粘合劑、建筑業和電器中，在水、食物和大氣中均有檢出這2種MPs。“研究發現，我們在飲食的過程中，含有MPs的灰塵降落在食物表面，而被我們吃掉，這部分灰塵中的MPs可能比直接從食物來源中攝入的大2-3個數量級。這幾年受疫情的影響，可能孕婦和嬰兒待在室內的時間更長，因此，室內環境中的室內空氣和灰塵可能是他們重要的暴露源。此外，一些研究表明，PA、PU常見于原水和自來水中，飲水量也可能是孕婦MPs的一個重要暴露源。”

不過，董瑞華也解釋，雖然在母乳中發現了MPs，但是考慮到MPs在環境中廣泛存在，不能完全排除外部污染的可能性，所以不能認為母乳中一定含有MPs。同時，母乳中不僅含有豐富的營養物質有利于嬰兒的生長發育和免疫能力，而且母乳經濟衛生，堅持母乳喂養可以增進母親和孩子的感情。考慮到母乳喂養的好處，不建議因噎廢食。

董瑞華強調，孕期和嬰兒期是環境暴露的敏感期，應加強對敏感人群MPs暴露的關注和調查，并向市民進行科普和健康教育，避免長期MPs暴露帶來的健康危害。

對話：

微塑料的傳輸路徑

澎湃科技：母-胎之間微生物傳輸通路是怎樣的？MPs進入胎盤和胎糞的路徑是怎樣的？

董瑞華（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青年副研究員）：首先，新生兒微生物群的起源仍存在爭議。有人認為胎兒在母親體內時，所處的胎盤、羊水等環境是完全無菌的，而他們所獲得的微生物是從出生那一刻，經過母親陰道時或接觸外在環境時所獲得的。還有人認為，胎盤羊水并不是完全無菌的，當胎兒在母親體內時母親和胎兒之間就存在某種垂直傳播途徑。而且，目前已經在胎糞、羊水、胎盤和子宮等樣本中檢測到了微生物群，這些證據進一步支持了這個假說。但是，胎兒微生物群的來源，比如到底是來自于胎盤還是羊水，或者是母親口腔？以及母-胎之間的傳播途徑仍不十分清楚，還需要更多的科學證據積累。

另外，關于MPs進入胎盤的路徑可能是母親呼吸吸入或者經口攝入的MPs通過細胞的內吞作用或細胞旁轉運從母體呼吸系統和胃腸道到達胎盤。一旦MPs到達胎盤，它們可以通過幾種主動和被動的運輸機制繼續進入組織，并通過胎盤屏障進入胎兒體內，但目前也僅在體外及動物實驗中驗證，尚無人體數據。

澎湃科技：胎盤和胎糞中的MPs有何不同？這種不同是如何產生的？

董瑞華：胎盤和胎糞中的MPs種類相似，可以推測胎兒中的MPs可能來自于母體。然而，有研究表明胎糞中的某些MPs的含量，如PA、PET、PC，比母親或者一般成人高，這提示胎兒可能存在有其他潛在的宮內暴露源。此外，胎糞從16周開始就在胎兒體內持續積累，直到分娩才被排出體外，這種特性可能也造成了胎糞中的MPs含量較高。

什么導致了MPs的暴露

澎湃科技：哪種因素對MPs顆粒數量的影響最大？

董瑞華：首先我們要明確顆粒數量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簡單來說就是我們取了一塊樣本，然后在這個樣本中檢測出了多少顆粒，以此來代表這塊樣本中的MPs濃度。理論上來說，這個濃度越高，就表示你暴露的濃度越高，你在日常生活中接觸的越高。但是，顆粒數量不僅會受到這個顆粒本身性質的影響，也會受到我們取樣部位的影響。對于顆粒本身的性質來說，目前研究較多的因素主要是粒徑。舉個例子，我們通過食物攝入的MPs先進入胃，經過2-6個小時的消化之后，小顆粒的MPs進一步穿透腸道屏障，進入循環系統，再通過我們剛剛說的細胞內吞作用等進入其他的組織器官。相比之下，一些較大的MPs會繼續被運送到腸道中部和后部，最后隨糞便排出體外。因此，不同的部位檢測出的MPs數量、粒徑不同，此外，在體內蓄積的數量可能隨著粒徑越小而顯著增加，而受到目前檢測方法的限制，納米MPs的數量被嚴重低估。

澎湃科技：在檢測到的MPs中，PA和PU含量最多，原因是什么，這兩種MPs在哪種生活用品中最常見？

董瑞華：PA和PU主要應用在紡織品、涂料、粘合劑、建筑業和電器中，在水、食物和大氣中均有檢出這2種MPs。研究發現，我們在飲食的過程中，含有MPs的灰塵降落在食物表面，而被我們吃掉，這部分灰塵中的MPs可能比直接從食物來源中攝入的大2-3個數量級。這幾年受疫情的影響，可能孕婦和嬰兒待在室內的時間更長，因此，室內環境中的室內空氣和灰塵可能是他們重要的暴露源。此外，一些研究表明，PA、PU常見于原水和自來水中，飲水量也可能是孕婦MPs的一個重要暴露源。

澎湃科技： MPs會對母親造成什么影響？

董瑞華：在動物實驗中，MPs已被證明具有腸毒性、肝毒性、生殖毒性和神經毒性等。然而，考慮到動物實驗的染毒劑量是遠遠大于我們人體日常接觸的劑量的，而且動物實驗一般都是用單一的MPs種類和粒徑去染毒，因此是不能夠完全模擬我們日常接觸MPs的情形的，進而不能夠直接推斷出人類日常暴露于MPs具有同樣的危害。所以，鑒于目前人類數據，無法判斷MPs對人體的健康危害。

澎湃科技：MPs暴露影響胎盤和胎糞微生物群落后會進一步對嬰兒造成什么后果？

董瑞華：胎糞微生物群可以用來表征胎兒的腸道微生物群，受到母親和環境因素的共同影響。所以，胎盤微生物群也會影響胎糞微生物群。生命早期的腸道微生物群對于宿主的未來的疾病與健康狀態、免疫和代謝具有重要作用。MPs暴露可能通過影響胎盤和胎糞微生物群落影響嬰兒健康。但由于相關研究缺乏，仍需要未來大量研究證實。

母親應在哪些方面注意

澎湃科技：MPs已經無處不在，如何降低MPs暴露對母嬰的影響？

董瑞華：目前，MPs的主要暴露來源是經口攝入。除了食物本身所含有的MPs，還有在飲食過程中降落在食物表面的灰塵，食品容器包裝材料釋放等來源。對于母親來說，應該盡量食用新鮮食物；少食用外賣食品或預包裝食品；盡量不使用塑料餐具和含有微珠的化妝品等。對于嬰兒來說，盡量使用非塑料的奶瓶、餐具，保持手部衛生，減少舔舐玩具的行為。

澎湃科技：既然母乳中也存在MPs，還能繼續母乳喂養嗎？

董瑞華：雖然在母乳中發現了MPs，但是考慮到MPs在環境中廣泛存在，不能完全排除外部污染的可能性，所以不能認為母乳中一定含有MPs。并且，MPs對于人體健康的影響目前還不清楚。雖然動物實驗表明MPs具有多種毒性，然而，考慮到物種差異，以及動物實驗的染毒劑量要遠高于實際生活中接觸的劑量，動物實驗的結果不能完全外推到人類。

母乳對于嬰兒，是其他任何食物不能比擬的。母乳中不僅含有豐富的營養物質有利于嬰兒的生長發育和免疫能力，而且母乳經濟衛生，堅持母乳喂養可以增進母親和孩子的感情。考慮到母乳喂養的好處，不建議因噎廢食。

澎湃科技：所以胎盤和胎糞中的MPs含量是越低越好嗎？

董瑞華： MPs是一種環境污染物，雖然目前對健康的影響不明確，但是對人體來說終歸是一種外源性的物質，人體還是會對它產生“排異反應”。而且，小粒徑可能存在體內蓄積的風險。考慮到孕婦和胎兒對于這種環境污染物所帶來的潛在健康危害更加敏感和脆弱，因此，我們還是建議盡量減少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