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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K-17文字記錄:在焦慮的另一端

2022-11-17 19:22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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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讀庫 讀庫

時間:2022年11月8日

地點:讀庫大客廳

對談:張立憲 陳曉楠

張立憲:大家好,今天是2022年11月8號,這里是讀庫第十七年的讀者年會,坐在我旁邊的是我們的老朋友陳曉楠老師,她已經幫我們主持過DK-16了。

陳曉楠:倏忽一下十二個月。

張立憲:真的是太快了。今晚又是月圓之夜,還會有月全食。

陳曉楠:去年是下大雪,你還記得嗎?都是特別的日子。

張立憲:天象有異。今天是在我們的讀庫大客廳,明顯感覺比去年的鼓樓西劇場要放松很多。

陳曉楠:去年因為需要應對很多不確定性,年會場地確定得特別臨時,但反而也有一種很特別的意味在里頭。今年我們在這兒,有一種在家里的感覺。

張立憲:是的。去年我們沒有人才儲備,也不掌握相關技術,所以當時的直播就邀請了曾轉播過若干屆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葛小紅老師做的現場導演。經過這一年,我們錘煉出了自己的團隊,也有了自己的設備。現在,所有的一切,除了咱倆腳底下這塊地毯是借的,其他全是讀庫跨國公司的固定資產。

陳曉楠:難怪他們看我踩的時候眼神很心疼。咱們這心窩子一掏十幾年,每年的主題都不一樣,去年叫“大時代的小確定”,當時是在一個很不確定的環境下,不得不拿出來的一點兒小確定。今年的主題叫“在焦慮的另一端”。

張立憲:我感覺在當下,“焦慮”幾乎是一種常態。但是,如果今天我們大伙兒都來比焦慮、比慘,這場年會就開不下去了,最后彼此就抱頭痛哭算了,直播中的留言可能全是流淚的表情包。所以,我們能不能聊點焦慮之外的?

陳曉楠:現在“焦慮”成了共同的前提,是一個不用贅述的大背景,再感嘆也沒用。在這個情形下,我們能拿出什么來應對?像上次年會,我們應對不確定;現在,我們在焦慮的另一端,能拿出什么?

張立憲:我看到你的老同事周軼君說過一句話,“焦慮的反義詞是具體”,我覺得這句話挺好的。我還真聯系過軼君老師,問她能不能從上海到北京,一起來做今天這場年會,我們一起聊一下。很可惜,她的北京健康寶發不出“綠碼,核酸兩天”的聲音,來不了,今天就還是咱倆。

陳曉楠:其實,“具體”是今天的一大主題詞——是我們的方法,我們的路徑,也是我們的一個答案。

張立憲:所以,我想今天就聊點焦慮之外,趁著還能干活的時候,我們干了些什么,以及我們想干什么。

陳曉楠:咱們就來聊聊過去的一年里,我們具體地干了些什么事,還想具體地再干些什么事。每年其實都有這樣的復盤和展望,但是今年我們要談得格外硬核和具體。話不多說,我們快速進入。

張立憲:我們就不再抒發感情了。比苦,大家都苦,并且總有比你更苦的,我們就不說多苦,也不說多郁悶了,直接說具體的活兒。

陳曉楠:過去這一年你是怎么過的,讀庫有哪些具體的成效?

張立憲:2022這一年,我對自己還挺滿意的,覺得自己干的活兒挺多的。我們的幾套大書,出來的有《訃告》,四十萬字;還有吉川幸次郎系列,總共得有二百多萬字,我終審過的有一半了;馬上還會出版“醫學大神”系列的姐妹篇,十四本的“人類與病”,也是一百多萬字;秋原老師的新書,近七十萬字,我都一字一句編完了。這些都是在我這兒已經畫上句號的書,有的出來了,有的還在出版流程中,都是這一年干出來的。

陳曉楠:你自己是怎么擠出這些時間的?

張立憲:今年雖然有很多讓人焦慮郁悶的地方,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又給我們每個人提供了“完美借口”,或者叫“完美臺階”——如果你什么活兒都不干,想為自己開脫的話,都是有充分理由的。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發現它特別可怕。你極容易讓自己活在理由中,活在借口中,或者像一句詩寫的,“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著自己的淚”,可能我們的人生會變成這樣一個狀態:在別人的主帖里留言、轉發,但很難做自己的事兒,所以,我一定要提高免疫力。我所理解的免疫力,一是身體上的免疫力,盡量少得病,得了病能盡快康復;二是精神上或者情緒上的免疫力,既保持同理心和共情能力,能夠體察這個時代同時保全自己,又需要避免被打擾,能夠拿出集中完整的一段時間專心致志做自己的工作,而不是被外界各種變故割裂得支離破碎。雖然這很難,但應該盡量提醒自己。努力做到之后,馬上就能夠享受到那種通過嚴格管理自己而得到的成就感,這是對自己的獎賞。看著一個個活兒被自己做完,感覺還是挺好的。

陳曉楠:你說,今年讀庫一個比較大的任務,就是“保供”。

張立憲:最近我老提這個詞,是從大的經濟形勢里學會的。房地產行業不是都要保供嗎?我們也得保供,按照時間、保證質量地交付給讀者。

陳曉楠:咱是大公司。

張立憲:除了保供,我們還要“清欠”。這指的是一些欠債,不是財務上的債,而是一些答應別人的事情能不能按時交付,如果沒有交付,就給對方一個交代。希望能夠把清單上的事情一樣一樣做完,假設做不完,也能夠列出一個清晰的時間表來。

還有一個詞叫“減負”,降低能耗,減少財務壓力。畢竟現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而且我們也不能靠朋友和讀者的支持。我的錢包是癟的,你的錢包也是補丁摞補丁,大家都沒辦法,窮哥們就別再欺負窮哥們,別再指望窮哥們了。所以,能夠少花錢的地方盡量少花,或者可以這么說,我希望能跟同事們達成這樣的共識:要盡量多干花力氣的事兒,少干花錢的事兒。這年頭,大家的力氣有的是——靠這個來保供。

“保供”還有一層意思。現在外界有太多的不確定了,特別是今年遇到的很多事情,給出的各種理由匪夷所思,在原本正常的年代,如果說出這些理由,大家會覺得“你騙我可以,但得尊重我的智商”,但今年這種局面變了,那些理由都實實在在地存在。那該怎么辦?我們只能把自己頭上的活兒盡量早干完,給外界那些不確定因素盡量多騰出一些時間來。即使給對方爭取出了很多時間,給不屬于我們管的流程預備出了一些回旋余地,最后發現很多情況下還是不夠用,依然不能按時完成保供。不過,至少我們有了保供的意識,盡量按時交付已經答應大家的事情,如果交付不了,也做到心里有數,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里。不要老是給自己找理由,因為合情合理合法的理由可是太多了,又被封控了,又被彈窗了……都是不容反駁天經地義的。

陳曉楠:要想做到保供,最難的是什么?

張立憲:我覺得最難的是協同性。你可以從嚴要求自己,也可以從嚴要求團隊,但沒法要求這個社會和這個時代,也沒法要求別人跟你在情緒上共頻。所以,看到很多朋友或者同事的情緒發生波動,我經常會跟他們說,不要老讓別人的事兒占據你的空間。比如說起佩洛西要竄訪臺灣,就盯著人家的飛機看到凌晨三點還不睡,把自己的活兒耽誤得干干凈凈。再比如,有人說,我正在規劃疫情結束之后我應該怎么做,正在思考自己三年后要干什么,我會說,您別想三年后,先把眼前的活兒干好。我們已經到了這樣的階段,不能老是用未來的空想或者別人的事來搪塞自己當下應該做的事了。

陳曉楠:“減負”和“清欠”為什么那么重要,你把這兩點特別提出來?

張立憲:因為整個公司運營的流水沒有原來那么大了,所以就會強調運營的安全性,得保證自己能活下來。另外,不光得自己活下來,還得讓上下游也活下來,這樣的話,肯定也要給對方一些交代、一些可以回旋的空間。我所理解的“協同性”,指的就是這些情況。

陳曉楠:我聽你老念叨“校園包”,所以保供其實分了很多條線,也有很多個任務嗎?

張立憲:我們雖然口口聲聲說保供,但只是在內部,讀者沒必要了解這些口號,只需要我們按時交付即可。可到現在看,我們在努力,但做得還不夠好。其中,校園包就一直沒有兌現。什么是校園包呢?很多讀者在付費成為讀庫App的用戶時,有一個選項是不要當年紙質版《讀庫》,而是委托我們把對應的這套書捐給在校生。到現在,總共有兩千多套2022年的《讀庫》屬于這個“校園包”,這些書還在庫房,并沒有發給在校生,可這一年都快結束了。不是我們不想盡快辦理,而是校園一直沒有盡快恢復正常。我們要用什么方式讓在校生認領走這些書呢?肯定不能把他們當特務一樣審訊,設置一堆煩瑣的認證程序。起初的計劃是請學生們提供一個屬于是學校的地址,即可寄書,結果發現相當數量的學生還不能進入他們的學校。拖到現在,這兩千多套《讀庫》依然沒有送出去,這樣一來,“保供”就遇到了問題,該怎么給委托我們做這件事的讀者一個交代?

陳曉楠:各種意外疊加起來,最終效應更加難以預期。

張立憲:我們不會拿別人當特務來審訊,保持善意而不是戒備,也希望讀者、作者和朋友們也能夠對我們有一點點的寬容。當然,這并不會成為我自己偷懶的理由。

陳曉楠:你的神經是不是越來越堅挺了?

張立憲:如果我的神經不逼著自己那么堅強的話,就太容易被帶節奏了,很難按照自己的規劃來做事,來思考,甚至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呼吸。

陳曉楠:今年就是處在這么一個大的背景下。不過,你內心應該還有一個特別大的塊。

張立憲:你觀察到我們的大塊是什么呢?

陳曉楠:讀庫App嘛。

張立憲:我還想說咱倆是不是應該像諸葛亮和周瑜一樣,在手心分別寫下來,再看看是不是一樣。

陳曉楠:我這周瑜說對了沒有?

張立憲:我現在經常會吹牛:讀庫可是有App的喲。

陳曉楠:其實App也因應了現在的很多趨勢,我記得你說過“幸虧”,對吧?

張立憲:對。上海疫情的時候,幸虧有讀庫App,當地的訂戶雖然拿不到書,但能在App里看到新一期的內容。以往大家一說讀庫,一說老六,就是“靠一種情懷堅持了十幾年”,但我之所以能夠堅守,其實靠的是應變。

我從來沒有排斥過電子書或者屏幕閱讀,當意識到讓大家把手機換成書的難度高不可攀時,就不要一意孤行,反而應該想辦法把書塞到大家的手機里。基于這樣的考慮,我們開始著手做App。現在我覺得讀庫App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電子書,它遠比電子書更豐富。小伙伴做了一個小視頻,請大家一起來看看。

陳曉楠:不只是讀,不只是庫,不只是讀庫。回顧這一年在App上的嘗試,你覺得哪些事情做對了?

張立憲:App上的閱讀和我們理解的閱讀已經不一樣了。讀者傳統的買書行為,特別像農耕文明時代需要確定一個物品的所有權,擁有某種物品,把它攥在自己手里才踏實——把買來的書放在書房里,插進書架中,它才是自己的。這強調的是對物品的所有權,但App這種會員制的在線閱讀模式,強調的是享有權。

陳曉楠:擁有和享有。

張立憲:App里的這些內容永遠在云端放著,我讀,它就是我的,我不讀,它就跟我沒關系,只不過是有沒有權限讀它的問題。這個權限不是無限的,按照我們現在的設定,讀者交一年的會員費,就看一年App里的內容。當然,現在有點欺負今年的訂戶,他們交一年的會員費,只能看到今年的《讀庫》。可設想一下,等到三五年之后,讀者再交一年的會員費,就可以看到已經積存了三五年的內容。到那個時候,大家的感覺可能會更不一樣。

陳曉楠:年頭越長,App里的寶藏越多。

張立憲:我覺得這是會員制的核心。原來我們買一本書,內容是有限制的,能提供的僅僅是你所購買的書里的內容。讀庫App里,我們提供的內容是沒有限制的,而是在時間上加以限制,讀者支付會員費的這一年內,讀庫就有責任提供超額的內容,這是我所理解的會員制。

臺灣的郝廣才老師跟我分析奈飛模式,奈飛能夠讓它的會員“吃到飽”,也就是說,用戶花一筆錢,可以在奈飛隨便看,里面的內容敞開供應。這特別像去電影院,假設你的錢只夠買一張電影票,那么一定只看最引人注目的大片,其他你此前都沒聽說過的小眾作品、非主流的文藝片就沒錢看了。可如果告訴你只花一張電影票的錢,就可以走進電影院各個影廳隨便看,那么,小眾的、非主流的文藝片就有可能被看到。會員制也是這個概念,說得極端一點,要是你兜里的錢只夠買一本書,你肯定買《紅樓夢》而不會買《讀庫》。但要是讓你在某個時間段里隨便看,那么你看過《紅樓夢》,沒準還會想看看《讀庫》。這樣一來,人們的閱讀生活就得到了極大的豐富。《紅樓夢》肯定比《讀庫》要偉大不知多少倍,但是,讀大家都看的《紅樓夢》,能夠讓一個人成為“我們”;而讀沒有多少人看的《讀庫》,能夠讓一個人成為“我”。

陳曉楠:讀庫App讓雙方選擇的門檻都變低了,有些書可能本來沒有那么多人讀,但讀者在瀏覽App的時候,就有機緣邂逅,對讀者來說,他們可能也拓展了自己的閱讀領域。有些書原本或許要下點決心才能翻開,或者需要進行一場冒險,但在App里,很有可能偶然闖入,就發現自己對這樣的內容也很好奇。

張立憲:這相當于降低決策成本吧,就有機會看到別的東西了。原來的閱讀,限制性特別死,看任何東西都需要花錢或者花一對一、指向性非常明確的錢,讀者看到的只會是最大眾化、最無人質疑的內容。有了App,看到的內容就會更豐富。

陳曉楠:自由度其實更大了。

張立憲:在做App的過程中,我感到跟原來做出版、做紙質書的商業邏輯不太一樣了,有很多東西我們也正在慢慢體驗。

陳曉楠:你提過,有些讀者收到了紙質書,同時也在讀庫App里看到了最新一本的更新,但紙質書還沒來得及拆,已經在上下班的路上,通過手機把App里的文章先看了。

張立憲:對,雖然很多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最愛紙質書,但其實身體很誠實,大部分時間已經分配給了電子屏幕。

陳曉楠:電子設備可以隨時隨地查看,畢竟有這樣的便捷性。那么,你覺得讀庫App和一般App的最大區別在于什么地方?

張立憲:我和同事一起設計讀庫App的時候,初衷首先是能夠給大家一個“不看某些東西”的權力,要尊重用戶的這種權力。一個出版編輯提供給讀者的服務,核心叫“篩選”。我們不會給讀者提供海量的內容,而是要給他們提供有限的內容。目前雖然做得還不夠好,但讀庫App一定是一個“少”的東西。

另外,希望盡量不要打擾用戶。現在大量的應用軟件都講究“日活”“月活”什么的,其實讀者沒有那么多時間分配給我們的App,讀庫App也不是大家那么強烈的剛需,一兩個禮拜能打開看一看就很好了,沒有必要天天給人家發站內私信去打擾。我們在最開始就達成了這樣一個明確的共識。

還有一點,就是不免費。要知道,在一個好的商業環境里,不僅用戶是上帝,商戶也有拒絕某些用戶的權利。我特別喜歡這一點。

陳曉楠:這是一個相互尋找的過程。

張立憲:那我們怎么拒絕某些用戶呢?就是用付費這個方式。舉個例子,你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有人敲開車窗玻璃塞進來一本《讀庫》,那么,哪怕這本書編得再好,你也不會看——免費的東西就是這樣。

陳曉楠:這種相互契合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因為它可能往后走得很遠。

張立憲:是的,讓大家覺得花錢買到的就是這個服務,并且是值這個錢的。就行了。

今年我參與錄制了幾期《圓桌派》。竇文濤老師作為一個老的媒體工作者,他特別痛苦的一點是什么呢?并不是節目開始要播報“本節目由某某某特約播出”“由某某某贊助播出”,他不痛苦這個,他痛苦的是,現在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在節目過程中還要插入、植入,比如這期節目咱們聊的是電子屏幕閱讀,聊著聊著他得提醒你一下,你一定要提提讀庫這個App哦,人家是給了贊助的。錄制間隙,我倆一聊到這個話題,就恨不得抱頭痛哭,因為我們這種老媒體工作者會有一種什么感覺呢?當年上學所受的教育叫“事實和觀點分開”“內容和廣告分開”,意思是如果這個內容是廣告的話,一定要注明這是廣告版面,不能讓讀者的心理準備是要讀事實,結果在里頭給人來了一篇商業廣告或付費信息,那叫“軟文”,但現在不都是這樣嗎?我們看一篇公號文章,前頭看得津津有味,最后發現,哦,他之所以這么厲害,是因為他用了什么吃了什么,弄得人一下興致大壞。

我們提供兩種東西:要是給讀者提供免費的東西,就去向商家收錢;要是收了讀者的錢,就不再給他們提供商家付錢之后的東西。不能吃了原告吃被告,讀庫App是屬于這樣的模式。

陳曉楠:你想讓讀者來了就踏實,我們不再惦記你的錢包了。

張立憲:不要再有那種戒備了。現在大家在這個商業社會里養成了高度的戒備,也有了極高的智商,能一眼就判斷出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在帶貨還是在說實話。

歐逸文給《讀庫1006》寫過一篇文章叫《紅的》,寫一家從國外進口紅酒的中國企業,我當時請苗煒老師幫忙翻譯,苗師傅翻著翻著說,哎呀,寫一個紅酒企業,會不會讓讀者覺得這是篇軟文?我說不會,我們的讀者能相信我們不是收了這家紅酒商的錢才寫的這個,歐逸文也不是。《讀庫1502》里有一篇文章,講日本一個電風扇創始人,他怎么設計電風扇,讓風像自然風一樣,他的大腦是怎么找到解決方案的。那哥們叫寺尾玄,原來是個搖滾歌手,后來創辦了一個電子公司,生產各種家用電器。他來北京的時候,我們在一塊吃飯,我就約他寫這個稿,在約稿的飯局上,我知道他們的電風扇在中國有銷售,在北京有辦事處和代理公司。那么對讀者來說,可能會有一種擔心,這是不是軟文,是不是帶貨?但我自己心里是篤定的,我相信寺尾玄寫出來,我們把它發出來,主旨不是帶貨,而是為了跟大家分享一個解決問題的智慧生發過程。

陳曉楠:這種純粹感,會使得“享用”這兩個字變得濃度更高。

張立憲:希望大家在App里能得到比較單純的東西吧。

陳曉楠:其實你們在里面加了很多的料,會員在里面,除了可以踏踏實實放下戒備,還可以發現,你們確實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很立體地呈現內容。

張立憲:紙質書里就是文字和圖片,除此之外不會有別的,并且文字和圖片是有篇幅限制的,它是有高度限制性的東西。有了App之后,紙質書可以有更豐富的延展性,可以有視頻有音頻,還可以把幕后花絮、刪節片段、相關鏈接、背景資料等延伸閱讀都做進去。喜歡簡單的,讀限定內容就好了,對它產生更大興趣的人,可以無窮無盡地讀下去。

陳曉楠:我印象比較深的是《素錦的香港往事》那篇加料里的信,會讓你一下子從另外一個維度感知到這個東西。

張立憲:今年,我們跨國公司從一家出版公司變成了多媒體公司。我們也做了很多音頻視頻方面的嘗試,也確實摸索出了很多心得,真的是樂在其中。2022年,我對自己比較滿意的一點,是因為知道外界不可測,所以做什么事都是抓緊往前趕。

七月份的時候,利用一次難得的可以出北京的時間,我們小團隊去了趟江南,以南通為核心的長三角一帶,拜訪了幾個人,拍了一系列的視頻。那幾天把伙伴們累得都快趴下了,他們說為什么要這么趕,我說也許我們再也沒機會來拍,過了今天,你可能就出不了京,或者他那里就進不去了。當時我們真的是用一個禮拜恨不得干了一個月的活兒,現在看幸虧當時干了。至少像采菜、采藥一樣,把那些東西都連背帶扛弄回來了。然后,即使是彈窗了、靜默了,我們就悶在家里干活兒好了。給大家看我們采集的一些素材。

張立憲:現在采回來的藥還不夠多,所以還不知道這些牌怎么打。

陳曉楠:我覺得這個攝影團隊已經非常專業了,這是咱跨國公司自己的?

張立憲:全是我們自己的小伙伴,這群九零后真是挺棒的。

陳曉楠:所以今年其實小伙伴們是多面出擊。

張立憲:雖然我強行把他們摁住,說出風頭的事只許老板一個人來,但其實他們已經摁不住了。

陳曉楠:那你現在講講小伙伴們。

張立憲:現在讀庫不是我一個人在戰斗,大部分的活兒,尤其是那些需要壯勞力才能干的活兒,都是他們在做的。六本《讀庫》是我自己來選、自己來編,所有讀庫的書的終審是我來干,這個義不容辭,是我分內應該做的事。其他的活兒,基本上都是同事在做,他們也都做得非常好。

我們的讀小庫,到現在六七年的時間,就培養出了一批看家書。你看兒童書特別奇怪,爸爸媽媽們只認那些老兒童書。

陳曉楠:經典。

張立憲:你告訴爸爸媽媽說,這本書幾代小朋友都看過,或者說我們家孩子當年看的是這個,他會毫不猶豫下單。你說這是新書,他反倒心里沒底。對我們來說,經過這么幾年,很多書站住腳了。我們的讀小庫隨風潛入夜,已經陪著很多小孩長大了,我女兒也在看。

我們的御宅學、漫編室,還有其他的書和項目,都已經起來了。尤其是前兩個,算是亞文化,或者次元界的小系列,更是我完全不懂的話題。

陳曉楠:很酷的。

張立憲:御宅學里的游戲我都沒有玩過,很多名字也是第一次聽說,但不妨礙我認為它們有價值,而且我的老花眼已經看不了漫畫上那些小字了。

陳曉楠:不明覺厲。

張立憲:我們這個時代對游戲和漫畫的污名化,未來會看到其代價有多大,我們現在在做一些彌補工作。看起來好像不少,其實還說不上果實累累。

我們今年在減負,盡量控制出書的品種。一般大一點的出版公司,國營的也好,民營的也好,一年出書都是一千多種,我們一年出書希望控制在三五十種。我覺得書沒必要出那么多,大家也沒必要買那么多,買很容易,但是,讀了多少呢?

我們是做出版的,我們的錢就來自把書賣出去,但我覺得僅僅把書賣出去還不夠,還應該和讀者一起把書讀進去。今年我們減負,少做一些書,但不是說大家就沒事干了,我們把精力放在兩方面,一是盡量讓做的書更有理由,讓它更有價值;二是拿出一些時間和精力來,和讀者們一起讀。我們有好幾個共讀計劃,比如吉川幸次郎的九本書,出齊了得兩百多萬字,如果沒有其他小伙伴幫著互相監督,估計沒有多少人能把這兩百多萬字都扛下來,所以我們就推出“中國古典文學閱讀計劃”。借助技術上的優勢,我們還起了個名字叫“讀庫自習室”。

陳曉楠:很有氛圍感。

張立憲:不是你一個人在那兒學習,一個人學習沒有那么大動力。

陳曉楠:自習室,當然要有周圍的人靜靜的、默默的,但是偶爾交流一句的感覺。

張立憲:在這個自習室里,希望有越來越多的共讀,尤其是明年我們還有“人類與病”這種百萬字級別的書出來,更需要逼著自己把書讀進去。

陳曉楠:這種交互也很幸福,因為你覺得有人同在。

張立憲:所以把書賣出去,然后整天數錢,已經沒意思了,我們還要提醒讀者,這書讀得怎么樣了?

陳曉楠:盤點到這兒,你覺得干的活兒是多了還是少了?過去這一年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很特別的一年,你自己的體感是什么樣?

張立憲:我覺得我自己干的活兒多了,并且是穩定而持續地產出,我做到了。但是很可惜,有一些我掌控不了的因素,導致跟大家見面、面世的還沒那么多。今天出不來就明天,我們就慢慢等吧,但至少屬于我的活兒,我應該說是已經漂漂亮亮地干完了,這方面還是挺欣慰的。

陳曉楠:其實大家最想知道的,可能是我們和外界之間的關系。原來說我如何自處,但是現在發現,很多時候并不能夠完全掌控你自處的環境,當下發生了什么、又發生了什么,這樣一種節奏很干擾人。你剛才說情緒免疫力,這個是很難的事情。

張立憲:我跟我們的小伙伴,平時交流最多的也是這個問題。其實大家都知道活應該怎么干,也沒人怕苦怕累、不耐煩、干不下去,更主要的是自己能不能有強大的內在驅動力,把它干出來。原來我們老覺得,一個人的情緒狀態是開導開導,或者被人罵兩句就行了,讓他“想開點兒”,好像他真就能想開了一樣。可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現在尤其難。

我有什么訣竅?可以匯報一下:我又開始寫作了。

這個開始寫作是從前年就開始的,寫“三十五歲必死”。我整天就是在和不同時代的年輕人打交道,大家都在掏心窩子,都在處理最具體、最沒有標準答案或者那些標準答案根本不管用的事兒、那些難題,怎么辦呢?我就把我的一些小心得、我的觀察和思考、我的所見與所得寫出來,結果越寫越多,越寫越多。我是去年這會兒給自己立了一個flag,希望2022年把《三十五歲必死》寫完,結果到現在還沒完成。

這個“沒寫完”,我還是挺驕傲的,按照原來設想的字數早都寫完了,但現在拉的單子比一開始擴充了四倍,大概會分成兩本書,因為我發現很多話到三十五歲的時候再說,就已經晚了,得提前到十八歲說,所以現在是分成兩本,一本是寫給十八歲的,一本是寫給三十五歲的。我從一個編輯變成了一個寫作者。

陳曉楠:這件事也很具體,具體的事情可以療愈自己。

張立憲:我真的是把寫作當成一種療愈或者自我放松。寫著寫著,貌似在勸文章中的年輕人,結果把我自己給勸得開朗開闊了許多。經常是一個話題寫完之后,我覺得渾身上下特別舒坦,就跟做了一次健身一樣,寫作真挺好的。

我現在特別不能理解那些拖拉機們為什么不愿意寫。我發現,通過寫作來把自己的思考整理出來,條理化,結構化,當它一旦凝練成一種語言之后,就會變成一種能力,一種思維方式、思考習慣,或者說一種工作方法、勞動工具。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好處,很多頭緒繁多的事,你把它整理好之后,特別像給電腦做一下磁盤整理,把資料從C盤轉移到D盤,C盤就變得特別清爽。這可能跟我今年出活比較多有關系吧。干得越多,就干得越多;干得越少,就越來越干不動。

陳曉楠:好多年輕人會問我,當下有些時候,很多事情決定不了的情況下,更難發現或者保持自己的內驅力。原來我們老覺得要往前沖,可突然產生一種無力感,本身原有的內驅力也被打亂了。但那天你說的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深刻:我自己不能浪費自己,我能做主的事情,是否至少可以把它做了。

張立憲:對,我們不能什么事都讓別人說了算。有沒有事自己能說了算?至少一個禮拜堅持讓自己健身三次,這個沒有人攔著你,你能做到嗎?事實上你發現能做到的人很少,但凡能夠把一個禮拜健身三次這件事做到了,其實就是對自己的一種獎賞。他得到的不僅僅是健身,還有自己享受自己的過程。

陳曉楠:“三十五歲必死”系列,大概什么時候完工?

張立憲:我爭取在春節前后把這兩本書寫完,估計得有三四十萬字,分成兩本書。為什么分成兩本呢?除了體量,還因為十八歲和三十五歲的觀點有時候是截然相反的,這個事放在十八歲的時候你這么做很棒,但放在三十五歲就顯得肉麻了,或者必須抽著自己的大嘴巴給改正過來。我努力在春節前后寫完,明年值得期待一下。

陳曉楠:明年還有好多值得期待的事,是吧?

張立憲:屬于2023年的六本《讀庫》,包括M套餐和L套餐,我們都已經心里有數了,還是挺開心的。明年要給大家交付什么,我負責的系列已經有了。讀庫還有兩個已經醞釀好幾年的大項目,一個是動物系列,一個是宇宙系列。

陳曉楠:聽起來很壯觀。

張立憲:當然。宇宙就是這樣,現實越逼仄,人越向往那種遼遠深邃。而跟人打交道越多,你就越喜歡動物。我對我們的宇宙系列和動物系列簡直充滿信心。

陳曉楠:激動人心。

張立憲:這兩個系列的第一本我都看過了,特別好看,算是明年值得期待的。另一個值得期待的,其實今年已經開始了,是一個田野項目。我覺得不僅要做一些現成的書稿,還要做一些項目。

陳曉楠:你們的觸角也太多了。

張立憲:萬變不離其宗,我們認為值得做的、應該做的,也正好是我們能夠勝任的,就開始做起來。

陳曉楠:值得做的都是內容。

張立憲:先讓大家看一下今年八月開啟的又一件值得做的事,“建筑史詩”作者王南老師和我們的執行主編朱朝暉老師奔赴四川安岳進行前期考察。這其實是明年的一個大項目,名叫“石窟史詩”。

這是騰訊基金會與讀庫長期合作的公益出版項目,探訪遍布中國大地的石窟藝術,全新采寫、拍攝、測繪,以石窟演進路線為脈絡,選取約三十個最具代表性的石窟,每窟一書,計劃用六至十年時間,構建中國石窟史詩。

陳曉楠:我要說說我看這個片子的最大感受:這將是我們未來六到十年的一個計劃——現在敢做這種計劃的,甚至說這樣一句話,聽起來都足夠震撼。

張立憲:今年夏天最熱的時候,朱朝暉老師帶隊去了四川,那段時間四川熱到斷電,只有車里有空調,但已經不能制冷。滿天下都熱的時候,空調已經起不了作用。我們會在騰訊基金會的支持下把這個項目做下去,六到十年不算長,王南老師的“建筑史詩”要寫三十年呢,現在才過了一半。

陳曉楠:越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對時間的感覺,或者對變化的感覺,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原來覺得六到十年是一個相對恒定的狀態,但現在感覺這是個很漫長的跨度。

張立憲:讀庫都十七年了。仔細想想,沒有比時間更長的時間,你只要熬就行,但熬又不能在那兒干等著,那不叫熬,那叫殉葬。所以,明年我們這幾顆小種子都會發芽。

陳曉楠:熬過時間,熬過一切不確定性,最后熬出你自己的果實。

張立憲:用一件一件具體的事,把其他的事給熬過去。

明年還有一件值得分享的事,可能是小事。我們會嘗試某些書只做屏幕閱讀,不再印紙質書了。第一個用來試驗的是劉勃老師,因為劉勃老師是我們的王牌作者,他的書非常好賣,必須得拿具有暢銷潛質的書稿來試。我已經說服劉勃老師了。

我們需要重新理解紙質書了。紙質書存在了幾千年,時間太長,正因為如此,你就會覺得它是最好的,是有理由存在那么長時間的。這特別像人類幾千年都用狼煙和烽火臺來傳遞信息,但不能說后面的電報、電話、GPS和互聯網就比不過烽火狼煙。我現在已經不那么自作多情了,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紙書高”。我經常思考紙質書的局限性在哪里,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它的劣勢我們能不能避免,能不能放大它的優勢,將它的劣勢用其他技術條件來補足。

紙質書的最大問題是交付成本很高,我決定要做這本書,編輯階段是必需的,讀者對它的信任就是因為它經過專業編輯和加工;接下來必須要印成書,而只要印成書,印刷耗材成本就要占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在某些程度上看起來,這點也是必須的,因為確實只有讀明明白白印在紙上的,就是那么大的字號,就是那樣的版式設計,讀者才記得最準。如果在電子屏幕上字號可調,版面可調,讀者對它的深度記憶反倒沒什么好了。印好后入庫,再經過宣傳推廣讓人知道,你再下單,我再打包,然后經過南通庫房發到你手里。一來一往的時間也好,物理成本也好,整體的交付成本是非常高的。

另外它還有一個壞處,就是決策層級太少。當我們決定要出一本書的時候,往往是極少數人決定的,甚至只有一個人決定。比如我們要出“石窟史詩”,這件事可能是讀庫和騰訊基金會商量的;“建筑史詩”,是我和王南老師商量的。最終決定的就那么幾個人,別管叫選題論證委員會也好,還是一個喜歡獨裁的老板決定也好,就那么幾個人決定了大家要看什么,所以其中必然會有誤差,會形成錯判。會讓一些可能沒有那么大價值的書,由于判斷失誤而印了很多,形成庫存賣不出去,滯銷。比這個更可怕的誤判是,擔心這本書賣不好,于是就不做了。

到這個階段你會發現,人類的知識成果和文化成果往往是被極少數人決定的,決定是不是得以傳世,印在紙上,詩書傳家久,其中的風險,細想是很大的。即使變成書,經歷千錘百煉,經過時間的洗刷、讀者的認可,比如《紅樓夢》《三國演義》這樣的經典名著,各種社科、人文經典,能夠成為文明和文化的基石而永遠暢銷,但大部分書不是這樣的命運,因為前面的交付成本過高,會導致一旦為這本書捧場的人少了,它就會從市場上消失,后面想買的人買不到。一本書,如果一年下來只有二十個人買,這本書肯定絕版,沒有經濟或財務上的可能性來加印,維持可供貨狀態,只能趕快清理庫存,讓它消失。

陳曉楠:這樣一看,存在的門檻是挺高的。

張立憲:成為紙質書的門檻高,風險也大,在那之后,不管是讓它消失還是維持,門檻都非常高。現在有了電子云端這種儲存設備和發布傳播形態之后,能不能讓某些書先以電子書的形式蹚開路子,經過讀者的認證和市場的考驗,它才變成紙質書。

另一方面,有些書捧場的人很少,就不應該被做出來嗎?如果變成紙質書,進印廠的話,印量就得三千起,再少就沒法開機了。假如這本書只有幾十個人喜歡,在新的條件下是有可能做出來的。

出于這種考量,需要我們清醒地認識到紙質書的短板。要讓讀者能夠參與到書的決策中,避免一些書被漏掉,或者被耽誤。也能夠讓一些原本看似很脆弱的書生命力更長久,存世的時間更長。我覺得這些都有可能在電子時代得以實現。對我來說,電子書或者App不是我們的敵人,也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而是我們非常好的幫手。

陳曉楠:它就是個載體。其實每年都有人問你這個問題。

張立憲:現在我自己想開了。

陳曉楠:你變化的節點是什么?或者是什么變了?前幾年你基本還是比較謹慎的。

張立憲:我一直抱著很開放的心態,不會因為我做紙質書,就看不起電子書,或者覺得紙質書是最好的。當然也跟外界整個生態有關系,只有當你操作起來,才會洞察到情勢的變化,并且這種變化能帶來一些解決之道,把原有的困境和難題化解掉,那么何樂不為呢?為什么還要抱殘守缺?我覺得到這個時候了。

就像剛才說的,雖然很多人還對紙質書充滿感情,但是身體很誠實,已經看電子書就夠了。我相信2023年的《讀庫》預訂,肯定會有越來越多人選擇不要紙質書,只要App會員,能看一年電子版就行了。因為大家的概念已經從“擁有”轉變成“享有”,對物理上的存在沒那么看重了,尤其是新一代年輕人,不再覺得“這個東西是我的”才心滿意足。

陳曉楠:有的人可能不光為了“是我的”這個感覺,而是撫摸到這本書,看到這種裝幀,享受整體的閱讀感受和情境帶來的完整感。我相信這類人在讀庫的讀者里可能更集中,就是純粹地愛這本書。

張立憲:正因為有這樣一群可愛的人,我們才能活到現在,才成為“跨國公司”啊。我們不會放棄任何讀者,也不會放棄紙質書。

由于原來的限制,我們的書出不了那么多,導致決策會變得謹慎且依然充滿錯誤,有了電子書之后,也許我們判斷的準確性會高一些,或者讀者會幫我們做出更好的篩選和判斷,也會把很多特別小眾的書維持更長的時間。

陳曉楠:在制作電子書的過程中,有什么方法可以盡量彌合掉差異,接近紙質書的快感嗎?

張立憲:我現在還沒有找到。我不知道,像我女兒或你女兒這代人,是不是更習慣屏幕閱讀,甚至他們的大腦是不是和我們的已經不一樣了。他們未來的認知、感官上的體驗,大腦溝回是怎么建立的,我們都不知道,也許到他們那一代就會有新的技術,但至少現在,我找不到其他方案可以替代紙質書的優勢。

陳曉楠:從內容上來說,比如現在的電子化閱讀,也就是所謂的碎片化閱讀,正因為門檻低,也特別雜,量非常大。但是怎么把這種逆碎片化的閱讀聚合成依然是深刻的、長久深厚的東西,還得靠紙質書。

張立憲:可能人們剛剛擁有電子玩具的時候,都會感到新鮮,多多益善,看會兒這個,拿起那個,朝三暮四。但是慢慢的,就發現它只是一個工具而已,這時就不再強調介質或載體了,不再在乎數量,甚至能沉浸了。或許碎片化是一部分人的需要,但另一方面,逆碎片化的整體性、系統性、結構性完整的東西,是有它的存在價值的,也不僅僅只有印在紙質書上,大家才能領會理解。也許在電子時代,有一部分人僅僅讀屏就可以抵達長久深厚。

陳曉楠:說到底,紙質還是電子,只是它的外觀、皮相和載體。

張立憲:對我們來說,就是做這種信息服務,幫助大家篩選和加工,只不過現在這個界限越來越模糊,讀者經常忍不住進場去篩選,跟編輯和作者一起來加工,這也是我們樂于看到的。

陳曉楠:這個量大概會是什么樣的?比如讀庫的電子書和紙質書的比例,只是一種嘗試,還是準備投入了?

張立憲:當一件事情來臨時,它的速度是你控制不好的。也許你希望它能更長久一些,結果它迅速垮掉,或者打你臉了,但也許會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蓬勃爆發出來,帶給你巨大的驚喜。但是我們如果不去做,就永遠沒辦法擁抱變化。

陳曉楠:擁抱變化,現在都愛說這個詞。這是明年的,你剛才說是一件小事,其實我覺得是一件大事。接著說,明年還有什么大事?

張立憲:我覺得比做這些事更重要的,其實是一種心態。到了這把年紀,我可以分享一個心態:不管是公司也好,還是我個人也好,我希望能夠是一種“隨時可死”的狀態。

陳曉楠:這詞聽著特別大,你得趕快解釋解釋。

張立憲:聽著好像很不吉利。我的意思是,各種意外,不是你想不讓它來它就不來,或者你以為能克服就真能克服的。我們都經歷過那種時候:一堵墻堵在面前,它沒有具體的責任人,沒有具體的難題,你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那堵墻依然在眼前,你跨不過去。所以我現在想,讓自己和讀庫處在這種隨時可死的狀態——隨時可以收場,隨時可以打點行裝、各奔前程。

比如說,我們現在已經做到,書印出來一個月之內,甭管賣多少,先讓作者拿到版稅,不至于公司沒了,或者突然有點什么災難,作者的權益得不到保障。比如說,我們現在儲備夠了錢,只要團隊一解散,每個員工可以拿到N+1的遣散費,所有的應付賬款,我們全都能及時給人家付掉,不至于公司一倒閉,一堆人都受你的拖累和傷害。

陳曉楠:隨時做好最壞的思想準備。

張立憲:希望當讀庫這個品牌、這家公司在任何時候消失時,都能夠讓別人不因為我們的垮臺而受到影響,我們自己的人也都能夠被很好地善后和安置。我現在就在做這個工作,有的方面做得還不夠好,或者比如現在儲備的是N+1的遣散費,那是不是能做到N+2?再努把勁,多掙點錢,自己少花點,也許就能做到。基本的原則不會變:當我們出現意外的時候,希望我們不給這個世界,不給我們認識的人、我們的上下游、我們的合作方帶來麻煩。

陳曉楠:知道這個了,不再有物理和心理的負擔,往前走才會更輕松,是嗎?

張立憲:知道隨時可死之后,并不是說我就整天混吃等死吧,其實你心里更踏實了,能夠更加平穩而持續地產出。我現在就是努力讓公司處在這樣一個狀態中,然后我自己做事也踏實,整個人的狀態也好。不會因為萬一我掛了,讓別人投訴無門。

陳曉楠:我觀察到一點特別有意思,今天來的時候,你跟我介紹讀庫又多了一間辦公室,多了將近三十個工位。而你又說隨時做好最壞的思想準備,大家也都在說,不要創業了、投資了、擴張了,你的這兩種狀態怎么碰撞在一起的?

張立憲:我們肯定是維持保守策略,盡量不盲目擴張、不多花錢,提高預判精度。對我來說,到這個年紀,唯一擁有的財富就是經驗,它們讓我對一些事情的判斷更準確一些,能夠少走彎路、少交學費、少糟蹋錢。提高這種預判精度之后,其實能省出不少錢來,那省出來的錢干什么呢?我們北京編輯部一共才六七十個人,現在卻有將近一百個工位,有三分之一多的工位是空出來的,為什么要空這些?這是我自己最理想的狀態,希望我們的辦公空間有足夠大的冗余,可以容納一些自由組合的小研發團隊,讓他們能夠有空間干活。

另外一個原因,也是趕巧了,今年我看到很多人,甚至是我的同齡人,都被“優化”掉了。我能做什么呢?沒辦法給你一筆錢,但如果你家里房子小,或者孩子在家里老是吵吵鬧鬧,連個安靜的寫作環境或搞研究的環境也沒有,我們這兒有個工位,你可以過來,即使不是給讀庫寫稿也可以。

陳曉楠:這是一個所謂自由人的概念吧?

張立憲:希望我們辦公室里有一些自由人,這些人不拿讀庫的工資,也不用給讀庫支付什么,在這里,我們可以一起熏陶出一種東西,這東西沒有那么明確的目的性,我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會兒天,可能彼此都會得到很大的教益。

陳曉楠:這聽起來好奢侈,需要慢慢等待、打磨。

張立憲:就看我們能夠維持多久吧,這種多余的冗余。如果掙不出這筆錢來,我們就往回退一步,反正打自己的臉不是很常見的事嗎?但是萬一成了,萬一有一些偉大的作品就在這里產生了呢?我覺得我們就可以發出召集令了。

如果你有寫作計劃或者項目,我們這邊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安靜的工位,你踏踏實實寫作就得了。我們辦公室都可安靜了,所有人都沉默得像塊金子。有一些作者,已經有寫作計劃,有選題方向,但經濟上暫時遇到一些困難,我們就給他預付版稅,這一點我們能做到。并且我正讓我們的財務計算,每年支付引進圖書的預付版稅是多少,看這筆錢能不能拿出來支持原創。我現在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對于一部書稿是好是壞,我能不能做好,都有了一定的把握和判斷力。

我覺得做書有三種方式:一種是把書變成書,比如把外文版變成中文版,或者把以前已經出過某個版本的書做一個新版;第二種叫把書稿變成書,作者把書稿給到我,我進行編輯、設計、印制,做成一本讓作者滿意也讓讀者滿意的書;第三種方式是把想法變成書,我們先提出一個想法,或者聽到某個想法,然后組織團隊,編輯和作者從一開始就取得共識、協同作戰。我覺得我現在有能力操作第三種書了,并且想想也很刺激,希望能做起來。我想,這跟所謂的減負、清欠并不矛盾。

陳曉楠:其實這特別像剛才講的,之前是摘果子的過程,現在是播種、耕耘的過程。

張立憲:我覺得現在正好是保留火種或者播種的過程。一個人最好的狀態是什么?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但還應該再多兩步,除了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還要盤算著倉庫里的,并且最好還能想著耕種地里的。你不能只看到碗里盛的這點東西。

陳曉楠:做最壞的準備的同時,也做最好的準備。

張立憲:是啊。你不能說,我這輩子最后要掛的時候,終其一生就活在理由中,活在別人的苦難或別人的成就中。外控和內控,我總得干點我自己說了算的事,并且這點事,做得好,就是我能干;做得不好,就是我沒本事,這多爽啊。

對了,你還記得今年我們請老狼在南通唱歌那次嗎?

陳曉楠:那又是一次任性。

張立憲:我們剛才太沉重了,來放一段狼師傅在星輝斑斕里放歌的片段。

陳曉楠:看看我們有多任性。

張立憲:看起來我們好像一家娛樂公司。

陳曉楠:那也是一個月圓之夜。我覺得大家在盡興的同時,有一個特有意思的地方。好多人在問,讀庫為什么會做這個?會覺得這個特別好玩,特別像你們做的事,但又有點狐疑,讀庫為什么要做這個?

張立憲:它更像我們真正有錢之后才做的事,是吧?不像現在,雖然老說有錢,其實是給自己壯膽的。但我當時確實覺得,這個錢我們花得起,什么事都等我們真正有錢了再去做,就晚了,那會兒沒準狼師傅都唱不出歌,已經改行去寫小說了呢。我們不是說非得等到達了彼岸,再去做那個事,此岸和彼岸最好就是在一塊的。

陳曉楠:有時候就是一時興起。

張立憲:我覺得能任性就任性,你非得等條件具備了再任性,那就太無趣了。

陳曉楠:所以分析不出招商目的什么的。

張立憲:干這個事不是為了掙錢,或者是等有錢了才干這個事,我們就是要把它干出來。

我今年之所以挺出活的,包括情緒還比較穩定,可能跟我在這方面想開了有關系。人最大的悲劇,或者是人類的大部分悲劇,就叫身在此岸心在彼岸——身體在這個世界,但向往的是另外一個世界;做的是這件事,但心里最想干的是另外一件事;和這個人在一起,其實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個人……這種理想和現實之間的矛盾,不是靠勸兩句就能想開的,也沒法靠計算來解決,它就是不理性的。我覺得我的好處就是,我已經沒有彼岸了,我現在就在彼岸。

你給我花不完的錢,我還是踏踏實實編稿子,一個字一個字地編,我特別享受這個過程。編輯不是說給書稿糾錯字,這種活校對軟件都能干,而是不同的編輯編出來的稿子就是不一樣。我經常是把一個書稿編完后,拍拍我自己說,小張,編得這么漂亮,只有你才能干得出來。我都想象不出,讓東東槍編,得爛成什么樣,這要讓陳曉卿老師來編,那還不是災難嗎?幸虧我還在,輪不到陳曉卿和東東槍。隋煬帝說“大好頭顱,誰當斫之”,我就應該干這個。想開了之后,我心里就特別踏實,只要我們干得起就干。所以讀庫就變成了一家綜藝公司。

我們現在又空出了一些位置,不是說非得招員工,而是招一起做事的人。當然,我們也希望未來有一些優秀的畢業生能夠過來實習。來一家出版公司實習,其實是很難的。比如在日報社,出版周期是一天,當天就要出活,就完成了一個出版周期,你會有成就感,有挫敗感,第二天再優化一下,第三天再進步一點。比如你到《三聯生活周刊》實習,一周復一周,你很快就能見到成果。但是出版圖書的節奏慢,出一本書得半年、一年,甚至幾年,流動特別緩慢,你幾乎看不到變化,所以實習生在這里待兩三個月、半年,都沒有效果。很多孩子想來讀庫實習,我都勸他們說,去雜志社、去報社、去新媒體吧,你做出版公司的實習生,短時間內看不到任何變化。

但如果說時間再長一點,有人愿意保持足夠的耐心,經歷漫長而嚴格的職業訓練,踏上這一步,也許我們還能夠給他提供這個空間、這個機會。我們現在其實有非常具體的項目要做,那無非就是看看能不能招到志同道合的、有時間有精力有能力的人。

比如說我們現在正在籌劃拆分讀小庫,把讀小庫變成只針對嬰幼兒和學齡前小朋友的書,而我們現在最缺的,是給十幾歲小孩看的書,也就是“少年讀庫”。我們不會把它分成數理化文史哲,那些課本里都有,那具體要怎么做?現在其實已經有一些很具體的想法,不是說做成一年八十種,十年八百種,而是只出幾種書,它們對一個少年是真正有幫助的。我特別希望有人能夠加入這個團隊,組成一個研發小組,那不能連個辦公桌都沒有吧。現在就是,栽下梧桐樹,等待鳳凰來。

陳曉楠:一起等它長出來。

張立憲:天天想這個,還有什么可焦慮的,這不是挺美好的嗎?

陳曉楠:在逼仄的時候,也可以做一些奢侈的事,這個奢侈不是說花多少錢。

張立憲:原來我勸一個人,比如他問,我現在的月工資是六千,人家另一家公司給的工資是八千,你說我去不去?我說多兩千塊錢如果還是不能讓你買得起房,你就別去了,因為它對你的生活沒有大的幫助和影響,你只需考慮哪家公司你更喜歡,你就去,千萬別為多那兩千塊錢去。

原來呢,比如說六千和一萬二,真的就是能買房和不能買房的差別,但是現在買房的閾值無比之大,大到別說一萬二,二萬一你都買不起房,所以干脆別想那些事了。反正這年頭也餓不死人,就撿自己喜歡的事做吧。這反倒讓你少了很多選擇的苦惱,更能夠聽從自己的內心。我這么說,是不是得挨年輕人一頓罵?

陳曉楠:我們肯定是在大的底色之下,找自處之路,其實就是我們怎么跟時代,跟這個世界,包括跟自己的內心相處,可能你在這里是左搖搖右擺擺,但一定還是要有個砣在里頭,這個砣到底是什么?

張立憲:我現在具體的事是,要把“三十五歲必死”系列寫完,要把“少年讀庫”的架子搭好,要把一年六本的《讀庫》編好,也包括我所說的“隨時可死”狀態,要準備出N+1的遣散費,要讓作者及時拿到版稅。還有,多編出一年的《讀庫》,假如現在開始預訂2023年的《讀庫》,我希望那六本書都編完了,編完不是說馬上就印出來,因為還有可能再優化;而是萬一這年我掛了,讀者照樣能拿到書。我甚至要求我們的財務,大家交的預付書款,我們不要把它都花掉,只要這六本書沒有完全交付給讀者,錢還不都是我們的,一旦中間出了什么意外,我們能把這錢隨時退給讀者。

陳曉楠:不用眺望特別遠,就看眼前的這些事情,已經在彼岸了。

張立憲:還真是這個狀態,不焦慮了。

陳曉楠:其實每一刻它都在慢慢地長。那天你說到,南通的庫房也在慢慢地長。我還記得當年我們剛去的時候南通庫房的樣子。

張立憲:我還不是一個感情那么充沛的人,但我現在一去南通,就跟回老家一樣,它已經長起來了。我們逼著南通的庫管小梅錄了一段視頻,大家忍著點兒。

張立憲:這是2022年11月8號,月圓之夜的南通。

陳曉楠:我老覺得特別像是一條大河往前走,有一種生長的感覺,一本一本書長出來,你們在這片土地上的根長出來,跟每一個讀者的緣分也慢慢長出來。

張立憲:2020年的6月6號,我們在南通辦了“為讀而庫”,當時你見過我們的一位讀者,季敏樞。

陳曉楠:對。

張立憲:那個人給我印象太深了。《讀庫》開始創刊他就來訂,一訂這么多年,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直用銀行卡匯款。我們一開始公布了五家銀行的銀行卡信息,還有郵局匯款等方式,后來大家都不用郵局匯款和銀行轉賬了,而轉到淘寶、微信、有贊等。我的五張銀行卡,到最后每年只收到一筆書款,就是季敏樞,他的地址就在南通。

因為一年一度的來往,我對這個名字的印象就特別深。所以2020年初我們找庫房的時候,買了去南通的高鐵票,我馬上就給季敏樞發了一個短信,問南通怎么樣?我們想來南通看看。他回復說,來呀,挺好的。

后來6月6號庫房開業的時候,我說一定要把季敏樞老師請到現場。他來了,那次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的名字“季敏樞”三個字分不出男女老幼,來了我才知道,是一個非常清秀的男人,跟我同齡,是一家小電焊行的老板。

今年10月19號早晨,我收到同事轉來的消息——他跟我來往很少,我們的編輯跟他加了微信,有來往。那天早晨,我們的編輯收到了他的女兒登錄他的微信發來的消息。季敏樞過世了,因病去世。

陳曉楠:這么年輕啊。

張立憲:我給你看一下截圖,我后來給我的同事念,都念不下去,你可以看看。

陳曉楠:您好,我是季敏樞的女兒,我父親昨天不幸去世了。我想把這件事告訴讀庫的老六(原諒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父親在家都是喊的老六),但是他們好像不是通過微信聯系的,所以只好給你發信息了,可以幫忙轉述一下嗎?謝謝。

如果可以,能把我父親如何訂閱《讀庫》的方法告訴我嗎?我想接著把《讀庫》訂下去,他真的很喜歡讀庫。

張立憲:現在我的情緒已經比較平和了。10月19號那天,我們不是只收到這一條留言,還有其他各種或悲或喜,或讓你生氣,或讓你憤怒,或讓你絕望的各種消息,其中夾雜著這一條。

他是腦干出血,時間特別短,下午四點多鐘發生的,據說是去書架上拿一本書,結果病發,就他一個人在家,后來送醫院,到第二天早晨七點人就走了。所以我在想,不能只把《讀庫》多編出一年來,我還給自己定了一個相對更長遠一點的計劃。不出意外的話,希望我能夠把《讀庫》編到六十六歲,因為《讀庫》是在我三十六歲開始正式出版的,編到六十六歲,三十年,這樣我的編輯生涯就圓滿了。

現在看《讀庫》的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等我六十六歲的時候,他已經三十多歲了,都已經當爸爸媽媽了,這種陪伴和共同成長還是挺值得期待的。

陳曉楠:他女兒也說,還想繼續把《讀庫》訂下去。

張立憲:就是因為他女兒的這句話,我一下又滿血復活了,本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陳曉楠:還會一直生長下去,緣分還會一直傳下去。

張立憲:還是值得干下去的。

陳曉楠:你都已經在彼岸了,每時每刻都是值得的。我們來看看大家有什么問題。

讀者:“人類與病”什么時候出版?

張立憲:“人類與病”這套書最遲明年春天也會出來了,因為屬于我的工作都已經完成,后面的流程不太多了,爭取2023年春天之前出來。

讀者:讀庫App里的音視頻不能調整播放速度,是有意為之還是未考慮到?

張立憲:有意為之。為什么很多人喜歡直播呢,就是因為直播不能倍速也不能快進。您就跟我一起同呼吸、共患難吧。

讀者:后續小冊子的定位以及選題方向是否會有變化?

張立憲:如果說大的變化的話,就是會從引進版權居多轉向原創選題居多,這可能會是一個變化。因為引進版權你不做別人也會做,只不過是各人的口味不一樣,選擇的書不一樣;但是很多原創選題,你不做或者你不支持作者去做,或者不催他、逼他去做,這個事就耽誤了,就荒廢了,所以我覺得還是應該做的。

我最近剛看到商務印書館出的一本英國啟蒙運動的書,里面有一句話,大概是說,十八世紀是一個空前穩定的年代,所以任何動蕩時期的觀點和記憶都沒有被保留下來。

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會被保留下什么呢?我們盡量做一些這種工作。

讀者:請問有機會出“讀老庫”嗎?

張立憲:會有的。其實我們今年已經有幾本針對特定人群的書,比如我已經終審完的一本書,寫一個人中風了,他的家屬怎么照顧他。這個中風的病人就是一個治療中風的醫生,照顧他的太太是一個護理專業的專家,當治療中風的醫生自己中風、護理專家開始照料自己的家人,當事人寫了一本書,我想這本書至少對于特定人群是有需要的。

還有剛剛出的一本書,《30歲,我消失了518天》,講一個女孩三十歲查出淋巴腫瘤,輾轉上海和北京五百一十八天治病的故事,也是針對特定人群。東東槍老師說這本書看起來不像讀庫的書,可我覺得這種書太像是讀庫的書了,因為它不是在講生病了我們要有必勝的信心,要戰勝病魔,要對人生有信念。它是方法論,它告訴我們一旦生病之后,應該怎么做一個優秀的病人。很多人不具備這種意識和能力,它非常讀庫。這個女孩10月29號的婚禮,我去現場了,非常美好。

讀者:讀庫能否出一些哲學書?

張立憲:現在讀庫的哲學書有三個套系:少兒哲學、來點哲學和哲學系,從小學到大學都囊括了,再往下就會出原創的、更有具體指向的哲學書了。

讀者:能介紹一下宇宙系列嗎?

張立憲:宇宙系列,一本書都會讓你翻不完,但我們準備一年出四本,市場條件允許的話,我們會無窮無盡出下去的一套書。

讀者:以自我為例的心理學方面的書,可以向你們投稿嗎?

張立憲:可以投稿。但是我們有一個非常嚴格的篩選,如果一旦拒絕了你的稿,不要懷疑人生,不要追打我。

讀者:《讀庫》上會連載自傳嗎?

張立憲:首先自傳是非虛構文體,肯定是我們的菜,但連載與否還是看文章的質量。

讀者:感覺最近的《讀庫》文章讀來有點平淡,是不是因為六哥采編文章的風格有點慣性了?

張立憲:這個權利是屬于你的,我想我沒有辦法來解釋這個問題,還是讓你保留你的權利吧。你也可以看看其他讀者是怎么看這個問題的,希望大家互相印證一下。

讀者:你為什么每次都說六十六歲?

張立憲:你知道嗎,在中國,廳局級干部的退休年齡是六十五歲,我覺得我至少應該是個正廳級,我應該比正廳級待遇再高一點,多加一年,我六十六歲退休。

讀者:家族口述性非虛構寫作,原始素材太雜,對確立架構有指導性的經驗嗎?

張立憲:我覺得就是多看好書。有那么多優秀的非虛構寫作的書,多看并且看的時候不要再拿自己當一個讀者,而是拿自己當一個作者來看,設身處地地想一下他為什么這么寫,我能不能這么寫,我能不能寫得比他更好。經過這樣的思維訓練也許就可以了。

讀者:蝴蝶之家現在怎么樣了?

張立憲:去年我努了一把力,給蝴蝶之家募捐了六十六萬。當時沒有驚動我們的讀者,我有一個想法,在今年中秋節前后給蝴蝶之家募捐一百萬,但因為我們原計劃的出版節奏沒有完成,所以我的那封募捐信也沒有發出來,到現在那期《讀庫》也沒發出來,所以沒有實現,真的非常難過。他們自己運轉得還很好,我也見到了他們現在的主理人符曉莉老師,我們倆也加了微信。他們在非常認真地做著他們的工作。

讀者:對讀庫自習室特別感興趣,可以多介紹一下讀庫自習室嗎?

張立憲:直接去微信小程序搜一下“讀庫自習室”就可以了。

我們是不是就該跟大家說再見了?

陳曉楠:我們說焦慮的另一端是具體,聊完以后我覺得還挺踏實的,因為所有的東西,它不會停止生長。

張立憲:我也有一種錯覺,當時確定這個話題的時候,我也認為自己很焦慮,至少生活中有那么多的焦慮,結果今天說著說著,發現沒那么多了。

繼續干活吧,趁著現在有活干,能干活,已經是很好的狀態。

各位,再見。

原標題:《DK-17文字記錄:在焦慮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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