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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浮夢錄︱毛利9993.75%!雷亞德的中國幻想

王元崇
2018-04-11 18:02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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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獨立后以極快的速度派遣船只去廣州,拓展對華貿(mào)易,但這其實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商業(yè)大冒險,幸運的是美國成功了,廣州的商人也很高興西洋“夷商”中又增加了一個名額。

1783年9月3日,美英在巴黎簽署了《巴黎條約》,英國承認美國獨立。但獨立后的美國面臨著英國的經(jīng)濟封鎖,英國關(guān)閉了之前美國商人可以前往貿(mào)易的西印度群島的大門,新生美國當時被限制在密西西比河以東到大西洋沿岸的區(qū)域之內(nèi),對發(fā)展西北方向的貿(mào)易,也就是西進貿(mào)易,一時還沒有多少興趣。

為了沖破這一經(jīng)濟窘局,美國商人將目光投向了遙遠的中國,開始謀劃跨洲際的遠洋貿(mào)易。這是一種大大的冒險,和擁有將近二百年對華貿(mào)易經(jīng)歷的英國比起來,新生的美國當時沒有什么船長有著中國貿(mào)易的經(jīng)歷,甚至沒有可資立即使用的前往中國去的航海地圖。美國歷史學(xué)家泰勒?丹涅特(Tyler Dennett)在他寫的一本經(jīng)典著作《美國人在東亞》(Americans in Eastern Asia)中曾經(jīng)評論說,獨立之前的美國人中切實了解地球另一邊的亞洲情況的,恐怕不足六個人,而土生土長在北美殖民地的去過中國的人,有據(jù)可查的只有兩個,一個是來自弗吉尼亞州的約翰?戈爾(John Gore),一個是來自康涅狄格州的約翰?雷亞德(John Ledyard)。

賓夕法尼亞州的女士貝特西·露絲(Betsy Ross,1752-1836年)正在給華盛頓展示她制作的第一面美國國旗。沒有充分的歷史資料證明露絲是第一面國旗的制作者,但也同樣沒有證據(jù)表明不是她,所以現(xiàn)在露絲仍舊是美國歷史上特別是民間傳說中的一個標志性人物。她的這種圓形五星設(shè)計,在今天的美國照樣經(jīng)??吹?,例如每年美國國慶節(jié)露絲的老家賓州的費城國際機場,就免費向旅客發(fā)放很多小美國國旗,其中之一款就是露絲式國旗。

美國版的馬可?波羅

戈爾和雷亞德兩個之所以有去中國的經(jīng)歷,是因為1776年到1781年之間跟隨著名的英國皇家海軍上尉、探險家詹姆斯?庫克(James Cook,1728-1779年),乘坐“瑞澤露深號”(Resolution)從英格蘭去太平洋做了一次探險航行。戈爾在那次航行之中擔(dān)任一級上尉,雷亞德則充任下士。此次航行之后,戈爾銷聲匿跡,生平無考,但雷亞德留下了一些十分有意思的記載。

雷亞德1772年進入達特茅茨學(xué)院讀神學(xué),準備做一名教化印度人(即亞洲人)的傳教士,但是最后放棄了這個傳教計劃,參加了庫克船長的太平洋探險之旅。1782年回到康涅狄格以后,雷亞德開始在美國商人中間致力于推動對亞洲的貿(mào)易。

雷亞德告訴這些商人說,在廣州他親眼看到了一些從美洲西北海岸以6便士購買的皮毛以100美元的價格售出。這是什么概念呢?當時1先令等于12便士以及12.5美分,1美元等于100美分,所以6便士就相當于6.25美分,售價100美元也就是1萬美分,如此一來銷售毛利潤率高達9993.75%,屬于名副其實的一本萬利。這種奇高無比的利潤率在當時的聽者看來,不啻是天方夜譚。

雷亞德樂此不疲,在波士頓、紐約和費城等地動員商人們開拓對華貿(mào)易,可惜的是并沒有人真正相信他說的皮毛生意的故事。在他的游說中,有兩次幾乎是曙光在望的。一次是在他的老家康涅狄格州的港口城市新倫敦(New London),一艘三桅的巡防艦“創(chuàng)白爾號”(Trumbell)動心了,打算去中國走一趟,但馬上因為戰(zhàn)爭形勢這艘船去做別的事了。另一次是在紐約,來自費城的富商羅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對雷亞德說的事情很感興趣,希望能打開同廣州之間的貿(mào)易渠道,但并沒有在雷亞德的框架下行事。其實此時莫里斯正在開始籌集建造一艘船用于中國貿(mào)易,名字叫做“中國皇后號” (Empress of China)。

美國西進與對華貿(mào)易

雷亞德并未死心,他渡過大西洋,在法國巴黎找到了杰斐遜(Thomas Jefferson,1743-1826年),繼續(xù)游說對華貿(mào)易。杰斐遜是美國建國之父之一,當時出任駐法公使,對新生美國迫切需要開展對外貿(mào)易的情況看的很清楚。雷亞德談到的皮毛,主要是美國西北地區(qū)的,也就是太平洋沿岸的現(xiàn)在的俄勒岡州和加利福尼亞州一帶,而美國當時還并沒有跨國密西西比河向西拓殖,所以杰斐遜就派遣了一個將軍去做了一個由密西西比河到加利福尼亞州的探險,看一下是否可以有全水陸的航道可從密西西比河進入密蘇里河流域然后進入太平洋,以期評估貿(mào)易前景。杰斐遜對雷亞德的熱情很贊賞,但認為他的幻想太多。

然而,1801年杰斐遜擔(dān)任了美國第3任總統(tǒng)以后,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就在1803年從法國手中購買了當時稱為路易斯安納的幾乎跟當時美國國土大小相似的大片土地,使得美國國土一夜翻倍,而這片土地所涉及的范圍,幾乎就是密蘇里河流域。杰斐遜購買路易斯安納的做法,雖然主要是因為當時法國和西班牙的秘密土地交易導(dǎo)致了美國的緊張所致,但也不能不讓人想起雷亞德的影響。

雷亞德最終赍志而歿,臺灣歷史學(xué)家李定一先生評價說,雷亞德“對中美直接發(fā)生關(guān)系所做的催生工作,確令人難忘,尤其對于美國西部開拓的運動,更有不可泯滅的功績?!蔽覀冎袊丝赡芩貋淼挠∠螅敲绹奈鬟M運動和中國并沒有多少關(guān)系,而雷亞德的故事告訴我們,向西北印第安領(lǐng)土擴張以占有對華貿(mào)易資源(主要是皮毛、人參等物品),也是美國西進運動的一個不應(yīng)該忽視的推動力。

左:美國所購路易斯安納;右:密蘇里河流域

2015年好萊塢的電影《荒野獵人》(The Revenant),故事的歷史背景就是美國前往印第安領(lǐng)地尋求皮毛,歷史上的真人真事是賓夕法尼亞州的獵人休?格拉斯(Hugh Glass, 783-1833年)。格拉斯1823年跟隨當時落基山皮毛公司的冒險家威廉?艾仕禮(William Ashley,1778-1838年)前往印第安領(lǐng)地收集皮毛,在遭到一只熊的襲擊之后被隊友遺棄,但他在沒有任何裝備的情況下靠著一股勇氣爬行了200英里(相當于320公里)到達了南達科他州的齊奧瓦據(jù)點(Fort Kiowa),得以生存。這個十分勵志的故事背后,恰是當時很多美國冒險家和亡命徒前往印第安領(lǐng)地尋求皮毛然后在國際貿(mào)易中獲取高額利潤的歷史,而這些皮毛的主要市場之一是遠在地球另一端的中國。

美國報紙所畫的休·格拉斯遇到狗熊襲擊的情景

雷亞德的經(jīng)歷,使他看上去好像是美國版的馬可?波羅一樣,親身進過賺取財富的東方大門,回到自己的老家后卻沒人相信自己。不同的是,馬可?波羅死的時候也是富商,而且他的經(jīng)歷有獄友魯斯蒂謙幫他寫了下來,散布出去;雷亞德死的時候幾乎是兩手空空,他的經(jīng)歷、游說,也都淹沒在了歷史大潮中。

雷亞德可能是幻想太多,但并非完全不切實際,而獨立之后的美國恰好需要這樣的幻想。正如丹涅特所說的那樣,美國自己當時并不能生產(chǎn)維持生活所需的所有產(chǎn)品,他們必須走出去做生意,而且不得不去一切他們可以到達的地方,包括中國;這也可以解釋為何當這種迫切需要不復(fù)存在的時候,美國商人開始選擇在本國進行貿(mào)易,不再到海外四處游蕩。到中國去,對美國而言是一個并不遙遠的夢。中國風(fēng)在北美的流行、中國茶葉和瓷器的高額利潤等等,為這種國際貿(mào)易冒險計劃做了很好的鋪墊,而且美國商人也知道起碼美國的人參在中國是很受歡迎的。

    責(zé)任編輯:沈關(guān)哲
    校對:劉威
    澎湃新聞報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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